第62節(jié)
“是誰放出的消息?!”第二天早上, 書房里傳出沈令安暴怒的聲音,緊隨而來的是匡當一聲巨響, 他直接將桌上的硯臺砸碎了。 “屬下已經(jīng)著人在查。”沈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 他覺得自己最近辦事著實不力,感覺離被主子砍死已經(jīng)不遠了…… “冀州之事,你還未查出是誰放出的消息吧?”沈令安冷冷地瞥了沈缺一眼。 “屬下無能, 請主子恕罪!”沈缺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背脊停得筆直,內(nèi)心卻有些發(fā)虛。 沈令安目光沉沉地看著他,卻沒再說什么。 秋善公主自盡一事,乃是宮中秘辛, 皇上已下令封口,本欲對外宣稱公主突染疾病, 不治而亡。 哪知, 不過一夜,秋善公主懸梁自盡一事已經(jīng)傳遍大街小巷,連她曾向他自薦枕席一事都被傳了出來…… “隨我進宮?!鄙蛄畎怖潇o下來,面無表情地道。 “是?!?/br> 沈令安進宮沒多久,林青壑便上門了。 “秋善公主之事可是真的的?”林青壑很是直接,單刀直入。 孟竹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這京城里只怕沒人不知道了?!绷智噗謬@息一聲。 “怎, 怎么會?”孟竹驚呆了, 不過一晚上, 怎么可能會傳得這么快? “你只要踏出相府, 只怕就會聽到了?!绷智噗瞩玖缩久?,“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怎會傳得如此不堪?” “外面是怎么傳的?” “都說秋善公主在和離之前便朝三暮四、水性楊花、不知廉恥,明知沈相有夫人,還向沈相自薦枕席,好在沈相不解風(fēng)情,秋善公主自取其辱……也因此才羞憤自盡……”林青壑頓了頓,道:“這秋善公主的名聲,如今已經(jīng)一敗涂地了。” 孟竹驚愕地瞪大了眼,怎么會這樣?當年京城人人知曉秋善公主對沈令安用情至深,可惜被其拒絕,這才另嫁他人,人們提起秋善公主,都會為其惋惜,現(xiàn)在她就算向沈令安自薦枕席,也應(yīng)當可以理解為她情深不悔,這才自降身份。 怎么會所有的流言都是對她不利的? “你可知到底怎么回事?”林青壑問道。 這樣的流言,雖然看似都針對秋善公主,可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人在刻意引導(dǎo),林青壑只怕后面會生出對沈令安和孟竹不利的變數(shù)。 “我只知她確實懸梁自盡了,至于為何,卻不知道。但我敢肯定,她定然不是因為在令安這邊遭到了拒絕,才羞憤自盡的?!泵现竦馈?/br> “為何?” “那事都過去好幾個月了,如果她要自盡,不是應(yīng)該早就自盡了?” “你說得倒也有理?!?/br> 但孟竹嘴上雖然這么說,心中卻還是有些不安。 林青壑見她的模樣,安慰道:“你不必太過擔心,這些都屬小事,交給沈相處理便可。” “嗯。” “昨日皇上曾說要獎賞微臣,微臣可否請求皇上答應(yīng)臣一件事?”沈令安進宮的時候,便聽到李彥的聲音傳了過來。 “世子想要什么?” “臣與公主雖已和離,但臣對公主之心不變,安樂侯府永遠只會有這么一個世子夫人,臣懇請皇上,讓臣將公主的靈柩帶回冀州,入我李氏宗陵。” “世子既已與公主和離,公主便不是李氏內(nèi)眷,如何入李氏宗陵?”沈令安走上前去,淡淡道。 李彥聽到沈令安出來阻撓,眼底浮現(xiàn)一抹暗恨之色,但最終還是壓了下去,昨日他已經(jīng)足夠沖動,今天,不該再如此了。 “公主之名,仍在我李氏宗譜上,如何入不得李氏宗陵?”李彥并不看沈令安,只顧自應(yīng)道。 “皇上,公主既已選擇和離,便仍是皇室之女,自然應(yīng)入皇家陵墓,更何況公主生在京城、長在京城,死后只怕也更會愿意留在京城,而不是遠赴千里之外的冀州?!鄙蛄畎部聪蛐』实壅f道。 “沈相!”李彥再也忍不住,看向沈令安,眼中有悲憤之色,“公主生前一顆心系在你身上,你既沒有珍惜,又有何資格阻撓她入我李氏宗陵?” “正是因為本相曾得公主厚愛,所以恰恰能夠說明她對世子無意,她既對世子無意,又如何會愿意入你李氏宗陵?只怕連她的名字,都不想留在你李氏宗譜上?!鄙蛄畎步袢招那椴缓?,說話也絲毫不留情面,“世子口口聲聲心系公主,難道你的心意,便是違背公主的意愿,令她芳魂難安嗎?” “你……”李彥被沈令安氣得氣血沸騰,雙拳緊握,差點控制不住自己。 “你們二人不必說了?!毙』实坶_口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道:“三皇姐既已歸京,朕便不會再讓她離開,所以她的靈柩,自然也會遷入皇陵?!?/br> 小皇帝既已開口,李彥心中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認了,只是他心中對沈令安的恨意卻是更深了。 出宮的路上,沈缺看了眼沈令安,道:“世子如今只怕恨透了主子,屬下覺得主子身邊也該再加派一些人手?!?/br> “無妨,他對本相的恨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沈令安面色平靜,“除非他不想回冀州了,否則他還不至于蠢到在京城對本相動手。” 只是,秋善公主故去,以李彥如今的態(tài)度,他和李氏之間,只怕維持不了多久面上的和平了。 李氏是先皇后的母族,安樂侯便是先皇后的親弟弟、前太子的親舅舅,先皇一直待皇后親厚,先皇后逝去三年不曾再次立后,太子逝去后,更是因為念舊情,對安樂侯府多有照拂,也正因如此,安樂侯府暗中的勢力才會一直壯大,這些年他雖暗中打擊了不少,但是朝堂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在沒有將其連根拔除的信心之前,他都不會輕舉妄動。 只是如今看來,就算他不動手,他們也按捺不住了。 秋善公主很快就出殯了,因皇上給她的喪禮辦得隆重,故而參加的人眾多,沈令安和李彥自然也在其列。 只是沒想到的是,只這一件事,又生出了不少流言,流言稱沈令安重情重義,憐惜秋善公主之死,為其送葬,又稱李彥可憐又無能,成親八年都未能得到秋善公主的心,如今被秋善公主戴了綠帽,還上趕著送葬…… 孟竹聽到流言的時候,正在林氏醫(yī)館幫林青壑煎藥,在后院便聽到了人們的議論聲。 “這又是誰散布出來的流言?”孟竹有些無奈,想到那李彥可怖的臉,只覺得這流言顯然是為了激怒他而來,聽說李彥對秋善公主用情甚深,若是他當真往心里去,豈不是會對沈令安不利? “阿竹!快出來幫我!”突然,林青壑帶著焦急的聲音從大堂傳了過來。 孟竹一驚,將手中蒲扇放下,匆匆走了出去,卻被眼前的場景駭了一跳,只見大堂里躺著兩個面目全非的哀嚎之人,身上都是被火燒過的痕跡,林青壑正跪在地上為其中一人處理傷口。 “阿竹,你幫我為他處理傷口!”林青壑看到孟竹出來,連忙道。 孟竹第一次見到燒傷的人,而且燒得如此嚴重,不由有些心驚rou跳,心中亦涌起不適,但還是生生克制住了,跪到那人面前,手忙腳亂地從林青壑身旁拿過清水和藥膏,學(xué)著林青壑的模樣,為那人處理傷口。 等到全部包扎好,孟竹幾乎癱軟在地上,手抖得不成樣子,后背更是被冷汗浸濕。 孟竹聽到身旁的人議論紛紛,才知這兩人是街尾鐵匠鋪的伙計,兩人干活干了一宿,鐵匠鋪著火時正在睡覺,未能及時逃出,被救出來時便燒成這副模樣了。 孟竹看著全身都纏滿細布的兩人,雖然已經(jīng)昏迷過去,仍是不斷發(fā)出痛苦的聲音,光是聽著便知有多痛了。 “小姐,你還好吧?”明俏見孟竹坐在地上,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連忙上前將她扶起來。 林青壑也出了一身汗,她讓人將患者抬到一旁的塌上,看了眼孟竹,歉疚道:“阿竹,嚇壞你了吧?” “我只怕自己處理得不好?!泵现窨粗系娜?,心有余悸道。 “不,你做得很好。”林青壑走到孟竹面前,唇角露出一抹笑,“你第一次接觸這樣的病人,不過是聽我的臨時指導(dǎo),便能處理得如此好,說實話,當年的我可不及你?!?/br> “???是嗎?其實我剛剛腦子都一片空白了……”孟竹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她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苦笑一聲:“你看我現(xiàn)在還在流汗?!?/br> “阿竹,你若是能在行醫(yī)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他日定能超越我?!绷智噗终f道,她說的是心里話,她從小便生在醫(yī)學(xué)世家,可以說是從小開始學(xué)醫(yī),到如今仍不敢自稱醫(yī)術(shù)有多高明,而孟竹不過是半路出家,能在這么短的時間能做到這般,已經(jīng)實屬厲害。 以孟竹的領(lǐng)悟能力和學(xué)習(xí)能力,只要不半途而廢,定會有所成就,超越她亦非不可能的事。 “青壑,你太看得起我了?!泵现癖涣智噗终f得汗顏了。 林青壑只是笑了笑,沒再說話,正巧又有病人進門,林青壑便去忙了。 孟竹看了眼塌上的兩個病人,心想,真希望他們能康復(fù)啊…… 孟竹回府時,沈令安已經(jīng)在府中了,這么多日以來,他倒是難得這么早回來。 “夫人,主子在書房呢,聽說午飯也未吃,夫人要不要送點吃食過去?”綠袖在孟竹旁邊道。 “好。”孟竹點了點頭,“準備一些沈相愛吃的,我送過去。” 沒過一會兒,婢女便拿了一個食盒上來,里面都是精心準備的飯菜。 孟竹提著食盒走到了書房門口,外面只有沈缺一人守著,孟竹笑了笑,“聽說夫君未吃午飯,我讓人準備了一些飯菜?!?/br> 沈缺知道最近自家主子心情不太好,而夫人顯然是那個可以讓主子的心情由陰轉(zhuǎn)晴的人,便連忙讓開路,道:“主子在里面練字,夫人請進。” 孟竹聞言,笑著推門進去,看到沈令安低頭寫完一個字后,就將毛筆擱下,然后將手下宣紙收到了一旁。 “練完了?”孟竹詫異地問道。 “夫人親自送飯過來,我若還練字,豈不是太不識趣?”剛剛還一身冷意的沈令安,在孟竹推門的那一瞬間,已經(jīng)將一身氣息都收斂起來,眼中亦浮現(xiàn)一抹溫柔。 第77章 孟竹聽了, 唇角不由綻出笑意,她將飯菜一碟碟拿出來, 放到桌上, 然后將筷子遞給沈令安。 “夫君近日好像瘦了?!泵现窨粗蛄畎部∶赖膫?cè)臉,嘟囔了一聲。 自從秋善公主的事情發(fā)生后,他便似沒睡過一個好覺, 天天早出晚歸, 就算是回府,也總是在書房呆著。 孟竹心中擔心,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導(dǎo),但如今見他臉上難掩疲憊之色, 還是忍不住道:“我知公主過世,你心中難過, 但是逝者已矣……” 沈令安聽了, 抬頭看她,解釋道:“公主過世,我固然遺憾,但我如今并非在為她難過……” 孟竹一愣,“那你最近為何心情如此不好?” “我心情不好,不過是因為朝堂之水被人攪渾,公主之事只是一個引子, 只怕后面會發(fā)生更多的事?!鄙蛄畎怖^續(xù)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公主并非自盡?”孟竹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 “夫人比我想像中還要聰慧?!甭牭矫现襁@一句, 沈令安的眸光微閃, 似是有些驚訝。 孟竹沒想到沈令安竟承認了, 眼睛瞪得更大了。 “不過此事并無證據(jù),你心里知道便好,不可與他人言說。”沈令安道。 孟竹點點頭,過了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知道兇手是誰嗎?” “不知?!鄙蛄畎矒u頭。 但是他知道,不管是誰,最終矛頭,都是指向他,只是這些便沒必要讓她知道了。 “那……你會有危險嗎?”也是女人天然的直覺,孟竹下意識便覺得此事也許會將沈令安牽扯其中,不由有些緊張地問道。 “當然不會?!鄙蛄畎残闹形⑽⒁粍?,面上卻笑道。 “你保證嗎?”孟竹眨了眨眼,問道。 “我保證?!?/br> 孟竹聽了,展顏一笑,“那你快吃飯吧,我不吵你了?!?/br> 孟竹坐在一旁,托腮看著沈令安將飯菜一掃而光,眼中有掩不住的柔情。 沈令安吃完后,便喚婢女進來收拾了桌子,孟竹站起身正欲回去,沈令安已伸手拉住她,“既來了便陪我再坐會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