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想著她老婆子把家務做了,兒媳就可專心伺候地里的菜,兒子就可把力氣花在莊稼上。 慢慢的攢出管釗兄弟的聘禮,等孫媳婦進門,她就帶帶重孫子享享福。 就算在日見沉重的苛捐雜稅里,樸實的愿望也沒被消磨了掉一點點。 然而兩次借貸,就讓管家數(shù)代積累一掃而空。 五十畝田,可產(chǎn)糧一百石。 按照稻谷的市價,約值一百兩銀錢。 可青苗連地一起壓出去,就只值五十兩,七折八折,到手的不過四十兩出頭。 二十兩的稅,管家想只壓一部分,劉大戶卻不同意。 事到如今,不是傻子都知道,劉大戶想謀奪管家的肥田。 也是到此時,他們醒過神來,第一次高利貸,放債的分明與劉大戶勾結(jié),才輕易的奪去了管平波家的五十畝。 走投無路了!管大伯一咬牙,稅不交了!把銀子分別放在自己與兩個兒子身上,帶著女眷,連夜出逃。 他們奔向了巴州城,在天亮時,跳上了一艘小船,投去了竇家。 然而管平波不在家。 管大伯傻傻的看著門房,良久,噗通一聲跪下,不住的磕頭:“太爺!求你通傳一聲,求你告訴奶奶,當日是我禽獸,是我不要臉?!?/br> 說著往自己臉上啪啪的扇著巴掌,“我知道錯了!如今一家子沒了活路,還求奶奶開恩!做牛做馬都愿意,只求活命!” 門房忙不迭的避開,又去扶管大伯,急道:“奶奶當真不在家,她去了石竹,還沒回來哩!大伯休急,我進去告訴老太太一聲,也是一樣的。 你等等?!?/br> 門房不敢惹竇向東心尖上的管平波,略略安撫住管家人,一溜煙的跑進去報信了。 管釗想起往日仇怨,心一寸寸的變涼。 可他們除了投管平波,再無它路。 肖金桃接到信,冷笑:“當日既做絕,今日何必來求?” 寶珠媽笑勸道:“管奶奶素來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叫的響,哪里又真小氣了?二老爺那般待她,她照例讓張和泰帶了小姐的畫像回來與二太太瞧。 還仿著小姐的語氣同二太太討賞。 只怕對著娘家,也是一樣的?!?/br> 肖金桃想起管平波寫的那封賴皮信,就噴笑出聲。 分明是她自己想吃泡螺,竟推到甘臨身上。 甘臨一個奶娃娃,吃什么泡螺?她還沒長牙呢! 肖金桃想要死死攏住管平波,就不好做的太過。 喚了人來,吩咐道:“出去把那不要臉的老狗打一頓,隨便那處騰出個屋子扔進去。 一日按著人頭給些口糧,別餓死就行。 他們倘或覺得日子苦,自己做工做活,都別理會。 日后平波回來,她愿意好生養(yǎng),隨她;愿意報仇也隨她。 平波是個有主意的孩子,她家的事,我們少插手?!?/br> 家丁應聲而去,喊了幾個人出門把管大伯并管釗兄弟打個鼻青臉腫,攆到城中竇家的一間臨街的舊屋,便撒手不管了。 管家生了個好閨女,于絕境中找出一線生機。 然而還有千千萬萬的農(nóng)民,沒有前路。 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谷。 醫(y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rou。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燭。 不照綺羅筵,只照逃亡屋。 唐朝聶夷中的《傷田家》,道盡了百姓心酸。 整個洞庭流域的百姓開始混亂、逃亡。 八百里加急的軍報疾馳入京,圣上打開一看,上面分明寫道:“鄂州反了!” ======= 第124章 炒鹽 竇向東看著眼前收稅的胥吏哈哈大笑。 竇家以銀針起家,以船運攢資本,以私販鹽鐵而暴發(fā)。 論起田產(chǎn)來還真不算多,不過隨波逐流的弄了十來頃。 便是按照朝廷翻了幾倍的軍餉來征收,頂天也就二千兩。 胥吏居然開口就是五萬!竇向東不得不佩服洪讓的膽量。 鄂州郡已是接連造反,朝廷莫不是不把天下弄的寸寸焦土不心甘?或者洪讓就想用這般伎倆掰倒竇家?這貨當真是朝廷命官做久了,全不知天下形勢了! 冷笑著對胥吏道:“我活了幾十年,都不曾聽聞十傾田要收五萬的稅。 我連田帶谷子加起來,都不值五萬,你們也盤剝的太過了些?!?/br> 胥吏從來是本地人,與竇向東乃舊識,卻是兩家子不大對付。 笑瞇瞇的道:“老員外何必同我撒性子?我不過是個送信的,知州說多少,便是多少。 也不獨為了田土,老員外在洞庭湖上那么大的營生,漫說五萬,翻倍都是輕輕巧巧,只看愿不愿意罷了?!?/br> 聽著胥吏的機鋒,竇向東眼皮都懶的抬。 跟一個胥吏磨牙,沒得掉價。 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再沒半句解釋,喚了長隨劉耗子道:“送客!” 胥吏還待說什么,劉耗子直接把人扔出了門外。 胥吏無法,摸摸鼻子,回去報信了。 洪讓聽了胥吏的回報,露出一個笑。 他早料到竇向東不肯給。 真說起來,哪一回打仗,商戶無需“自愿”捐厘金的?五萬兩對竇家而言,已算相當厚道。 便是程紹在此,怕也是至少這個數(shù)。 數(shù)額不多,洪讓卻故意派了個刺頭胥吏。 要的便是竇向東反感,頂好怒而抗捐,他才有手腳可做。 五萬兩,尋常人家?guī)纵呑佣蓟ㄤN不完,然擱在朝堂上,只好說杯水車薪。 洪讓壓根不把五萬兩放在眼里,他盯上的是竇家全部的財富。 早在去年底扳倒程紹,發(fā)現(xiàn)竇家巨富又在朝中無人候,他便一直打著壞主意。 與竇向東在雁州的幾次沖突,讓他心生警覺。 固然衛(wèi)所頹廢,然竇向東的私兵兇猛,是不爭的事實。 天下紛亂,有錢有糧的竇向東想發(fā)展實力太過容易。 想要奪取竇家,須得在其羽翼未豐時動手。 他便想出了這般計謀,五萬兩都不愿出,其心可誅! 晉王想奪嫡,樁樁件件都要錢。 一則是收買人心錢最好使;二則是剿匪花銷巨大,朝廷入不敷出,晉王倘或能奉些錢財,解圣上之憂,何愁將來?可這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天下至富不過鹽商,雁州鹽礦在九州還排不上號。 然而江南的大鹽商數(shù)代經(jīng)營,在官場勢力盤根錯節(jié),子弟兩邊下注,在太子與晉王間游刃有余,誰都動不了他們。 再有,許多豪強家宅頗豐,奈何他們本就是官宦人家,晉王拉攏人還忙不過來,怎會得罪?大鹽商動不了,官家豪強不能動。 屠刀砍向哪個,已不言自明。 雄霸巴州的竇家也不是軟柿子。 倘或朝廷強勢,區(qū)區(qū)一個地方富戶,不值一提。 奈何如今朝廷日漸衰微,想作弄竇家,便不好太簡單粗暴。 一個不好打草驚蛇,反倒壞事。 素喜玩弄陰謀的洪讓,再次布局。 檢舉竇向東藐視朝廷、意欲謀反的折子遞上,洪讓暗暗的調(diào)動著衛(wèi)所兵丁,把錢把糧令他們好生訓練,待到朝廷旨意一下,便可一舉奪取竇家! 竇向東的眼光,卻放去了鄂州。 擁有長江的鄂州,其地理位置非蒼梧可比。 以竇家的實力直接打下不是不可,但勝算不大。 如今鄂州群雄并起,竇向東打起了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如意算盤,調(diào)集了大量糧草兵器,預備一口吞下鄂州起義軍殘部,打通整個洞庭。 為日后順水東進,控制長江做準備。 待拿下應天,便有了三分天下。 那時揮起大旗,九州豪杰莫敢不從。 至于陳朝的官吏么?竇向東不屑的一笑,早該去死了。 石竹境內(nèi)。 老虎營內(nèi)干活的號子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