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身體的痛楚勾起了他心底的愧疚。 不獨對死去的戰(zhàn)兵,還有陸觀頤。 他寧可板子盡數(shù)打在他身上,不要傷陸觀頤分毫。 可惜就如陸觀頤自己所說,軍令如山不可違。 陸觀頤虛弱的悶哼聲刺激著潘志文的耳膜,不知不覺,他已泣不成聲。 盡管陸觀頤永遠在后方,永遠被他們所保護。 可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陸觀頤為他們付出了多少。 他們身上的第一套軍裝,便是陸觀頤親手趕制。 衣食住行、學習娛樂,她就似老虎營里的大jiejie,不似管平波那般聚人目光,卻無處不在。 潘志文想著病中的陸觀頤被他連累受刑,心好似針扎般的痛。 陸觀頤倒沒想那么多。 正月的那一場仗,打的太失誤了。 這不是甘臨出生那一日的絕境,石竹土匪肅清的今日,地主養(yǎng)的打手在老虎營面前弱的不堪一擊。 所以她們輕敵,他們釀成大錯。 十幾條人命,壓的陸觀頤喘不過氣來。 沒有人不會犯錯,嚴厲的懲罰挺好,罰過了,此頁便可揭過了。 稽查隊的人極力控制著力道。 對陸觀頤的行刑更像一種儀式。 一種,老虎營內(nèi)不管誰犯錯,皆以軍規(guī)行事的儀式。 二十軍棍打完,老虎營內(nèi)所有人,為之一肅! 縛住手腳的繩索松開,陸觀頤起來時一個踉蹌,跌到了個熟悉的懷里,而后被打橫抱起,回到了屋內(nèi)。 輕柔的落入棉被中,陸觀頤忍不住道:“陛下,再沒有比你更會哄人的了。 這算打一棍給個甜棗么?” 管平波果真從架子上的糖罐里拿出顆蜜棗,塞到陸觀頤嘴里:“觀頤,別怪我。” 陸觀頤勾了勾嘴角:“不怪你?!?/br> “真的?” “嗯?!?/br> 陸觀頤輕輕道,“我知道的?!?/br> 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賞罰分明、鐵面無私才是嚴謹軍紀的基石。 作為鎮(zhèn)撫司的最高長官,加強軍紀建設,本就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 管平波摸摸陸觀頤的頭:“此番之后,我就不會再輕易離開老虎營了?!?/br> 陸觀頤低聲道:“是我太沒用?!?/br> “那就盡快有用起來?!?/br> 管平波客觀的道,“已經(jīng)比我才認識你的時候,強多了?!?/br> 陸觀頤歪頭看著管平波:“你明明比我小那么多,為何如此老練?” 管平波但笑不語,替陸觀頤蓋好被子,拍了拍她的胳膊道:“睡吧。 晚上回來陪你。” “別太晚了?!?/br> 陸觀頤道,“分別許久,我想同你說說話?!?/br> “好?!?/br> 第98章 大餅斷發(fā) 第158章 大餅 后勤的事物比戰(zhàn)兵營的更為瑣碎繁雜。 常常一個極小的決議,便可吵上許久。 加之積壓了兩個月的事物,由此引發(fā)的問題等等,待管平波處理完,已是亥正三刻了。 回到住所,四處都靜悄悄的,只余臥房里留了一盞小燈。 陸觀頤聽到管平波回來的動靜,趕緊閉上眼裝睡。 分別兩個月,她極想念管平波。 不獨沉重的事物令她不堪重負,迫切希望有人分擔,更重要的是自從她被管平波從水里撈上來,便不曾有過如此漫長的別離。 分明知道管平波希望她能獨當一面,想方設法的鍛煉她的技能,甚至連戰(zhàn)場指揮權都曾暫時交到過她手里。 她卻放任著自己的依賴。 大權在手固然爽快,又如何比的了大樹底下的愜意?或許,是她太過軟弱了吧。 管平波見陸觀頤睡了,低聲說了句抱歉,而后拿起桌上的油燈至耳房,盡量不發(fā)出任何聲音的把自己收拾干凈,才吹燈上床。 伸手探了探陸觀頤的額頭,沒有發(fā)燒,放下心來。 從情感上來說,她自然是不愿打陸觀頤的。 畢竟陸觀頤與她們一群胡打海摔的不一樣,怎么虐都不覺得心疼。 陸觀頤是脆弱的,萬般仔細下,尚且不是著涼便是舊傷復發(fā)。 病痛折磨下,常常是好容易長出點子rou,沒二日又瘦回去了。 急的管平波恨不得拿個玻璃罩子把人罩住,隔絕一切細菌病毒。 偏偏老虎營瑣事繁雜,又幾乎都是文盲,所有文字相關的,全壓在陸觀頤身上,真是搭把手的人都沒有。 可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但不開戰(zhàn)前會議的錯實在太大了。 實戰(zhàn)中,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一味按照作戰(zhàn)計劃打,是教條主義。 但一點計劃都不做,便是流寇行事。 不獨打起來容易亂,更嚴重的是給戰(zhàn)兵形成沒必要的壓力。 管平波小時候換牙,恒牙萌出時,乳牙不掉,必須去醫(yī)院拔牙。 許多小朋友因為恐懼,嘴都不肯張開,只有她從容往凳子上坐好,護士拿著特制的鉗子,不費吹灰之力的解決。 填完資料的醫(yī)生抬起頭時,她已經(jīng)咬著個棉花球在看別人的熱鬧了。 醫(yī)生足足呆了好幾秒,才伸出大拇指贊道:“厲害!” 其實那時的她不過六歲,并沒有比別的小朋友厲害多少。 摔疼了會哭,不高興了會鬧,調(diào)皮起來被藤條抽的哇哇叫。 但她之所以不哭,是因為臨近拔牙的前三日,帶她的哥哥就開始做思想工作,詳細而溫柔的告訴她,拔牙會經(jīng)歷什么,會有哪樣的痛楚,不拔又會有怎樣惡劣的結果。 剛開始她是抵制的,但漸漸的,她被說服了。 待到拔牙那日,就在眾人的贊嘆聲中,光榮的走出了醫(yī)院。 因此她的勇敢,不是源于天生,而是在于有心理準備。 戰(zhàn)爭是殘酷的,死亡、殘疾、戰(zhàn)后應激,直到她穿越的那個時代,都無法解決。 所以戰(zhàn)兵當然會畏懼,減緩心理壓力的方法除了構建一個美好生活的幻夢外,最有效的便是戰(zhàn)前會議。 會議包含了作戰(zhàn)計劃與戰(zhàn)前動員。 作戰(zhàn)計劃是告知戰(zhàn)兵們,遇到某類情況,如何指揮,如何行動。 他心里有底,便沒那么容易慌亂。 在戰(zhàn)術差不多的情況下,尤其是rou搏戰(zhàn)時,比旁人鎮(zhèn)定勝算就大了一倍不止。 最簡單的例子,誰不知道潰逃容易死?為何還有那么多人忍不住把后背交給敵人?崩潰的不止有客觀的戰(zhàn)線,還有心理的防線。 人類戰(zhàn)爭史上,經(jīng)典的飛奪瀘定橋,便是如此。 鐵索天險,當真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只消架設一把機槍,管你多少人,直接團滅。 但國民黨的瀘定橋失守了。 被喻為鋼鐵雄師的紅軍悍不畏死的沖入熊熊烈火,以血rou之軀構建出不可撼動的心里的橋梁。 對面的國民黨的心理防線一瀉千里,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吞沒了一切理智,導致了絕對優(yōu)勢下的不可思議的慘敗。 可見,戰(zhàn)場上的心里素質何其要緊?能為心態(tài)上添磚加瓦的一切細節(jié),都絕不可以放過。 哪怕有些看起來麻煩,哪怕有些看起來浪費時間。 因為那點麻煩與浪費,在人命面前,不值一提。 不擇手段的重視戰(zhàn)兵的命,更是人心所向的前提。 人多數(shù)時候是挺犯賤的,但當一個人特別重視自己時,為他去死,就會變得理所當然。 戰(zhàn)前動員更好理解。 美好生活的幻夢太遙遠,不被反復提起,太容易忘記。 所以人要有愿景,更要有近在眼前的目標。 夯實心理防線、鼓舞戰(zhàn)兵士氣,才是思想建設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