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jié)
孔彰笑道:“你今日不磨的我不安生,就不罷休是不是?” 甘臨沒接話,兩只爪子在拿起孔彰的字,一大半不認得,好奇的問:“寫的是什么?” 孔彰答道:“你mama布置的作業(yè)。” 甘臨一臉同情的看著孔彰:“你也要做作業(yè)?。课乙詾榇笕硕疾挥米隽??!笨渍玫溃骸澳悴皇敲刻於几鷱埥鹋嘁黄饘懽置??” 甘臨有些嫌棄的道:“他笨死了,學的比我還慢。” 孔彰不厚道的笑,所以張金培被一擼到底。原先還是張隊長,因為消極學習數(shù)次惹惱管平波,現(xiàn)啥崗位都沒了,天天在管平波的辦公室看大門。 甘臨識字不多,很快就對孔彰的字沒了興趣,在桌上一頓亂翻。忽聽一聲鈴鐺脆響,甘臨好奇的看著發(fā)出響聲的盒子:“里面是什么?” 孔彰拿過來打開,一對閃閃發(fā)亮的金鑲紅寶石的發(fā)箍展現(xiàn)在甘臨眼前。甘臨贊嘆道:“好看!是你的嗎?沒見你戴過!” 孔彰想了想,道:“算是你jiejie的吧。” “jiejie在哪里?能不能來跟我玩?” 孔彰搖頭,為了避免甘臨再問,他搖了搖發(fā)箍,墜著的鈴鐺發(fā)出清脆的響動。見甘臨眼巴巴的看著,笑著把發(fā)箍放到甘臨手中:“送給你了。” 甘臨拿起發(fā)箍搖晃,聽那脆響,好半晌才不大確定的道:“真的嗎?mama不許我隨便收人東西?!?/br> 孔彰拿過發(fā)箍,戴在甘臨的頭上,道:“師父不是外人,可以收的?!?/br> 天黑了,孔彰送甘臨回正屋。管平波見到甘臨頭發(fā)上的鈴鐺怔了怔,半晌才道:“太貴重了。定是她調皮,我晚間拆下來使人送回給你?!?/br> 孔彰笑了笑,道:“沒關系,給她吧?!狈凑?,他也用不上了。沒有能力護住自己孩子的人,最好不要再有孩子。送回甘臨,孔彰微微頷首,說了句,“告辭?!倍罄涞霓D身回房了。 第132章 搭配 北礦營建在山頂,夏日里涼快, 冬日卻比平地冷上許多。至十一月, 寒風呼嘯, 冷進了人的骨子里。蘇小小何曾叫這般凍過?他們行院人家雖卑微, 卻是最不差錢的。甚大毛衣裳銀霜炭, 從來就當尋常物件。哪似如今?連件絲綿的衣裳都沒有,炭也只有柴炭,總有些沒燒透的, 弄的滿屋子煙熏火燎,好不難受。又有, 到了這山頂上, 只分得一間屋,還是看在她為孔彰妾室的份上, 旁的人住通鋪的都有。只她走投無路投奔了來, 聽說連當家的管平波都住的簡陋,不敢挑剔而已。 一間屋子, 她主仆兩個居住倒是夠了, 這虎賁軍內,極擅機關, 從山間用竹子引了水, 棟棟屋前皆有竹子做的管道,拔開塞子就有干凈的清水流出, 不消得挑水。又有腳踏洗衣機,原先是木頭的有些沉重, 后又改成竹子的,十分省力。有些人說洗不大干凈,然蘇小小是做先生的,幼兒園內皆是極具有古意的木地板,不脫鞋不得入內,她的衣裳鞋襪都干干凈凈,過水即可,省卻了不知多少人力。只蘇小小奢侈慣了的人,始終不大適應的來罷了。 畫眉因不識字,被分去了幼兒園打掃衛(wèi)生,此刻正拖地,不在家。蘇小小拿鐵鉗撥了撥炭火,又從麻布袋子里撿出幾塊炭,一一丟在地上,聽那木炭落地的響聲。若是清脆透亮,便是燒透了的好炭。若是悶悶的響,便是里頭還夾著木料,丟到炭盆里一準冒煙。把沒有煙的炭丟到火盆里,再把冒煙的放到另一個麻布袋子中,待到月底,后勤有人來賤價回收煙炭,拿去熏臘rou。虎賁軍內多是窮苦人家出身,難有幾個似蘇小小這般挑揀的,后勤能收回去的并不多。不過虎賁軍內節(jié)省慣了,不可能浪費東西,才做此麻煩事。 用灰捂好炭火,蘇小小又把桌子上壓著的毯子罩下。這也是窮人家省炭火的方式,炭盆邊上密密的用毯子攏住,熱氣便團在里頭不散,人坐在桌邊,拿垂下的毯子蓋上腿,只消一點點火,就暖和了。炭火還能熏得桌面發(fā)熱,在上頭做活,手也不冷。蘇小小不差錢,他們行院人家,誰不是滿身珠翠?她當日爬屋頂時,光頭上戴的寶石簪子,腕上套的翡翠鐲子,就夠尋常人家吃二十年不止了。何況孔彰有些舊物她也收著,很值些銀錢,不至于點不起大火盆。只她心里明白,她一個弱女子,身懷巨款又無靠山,純粹的找死。如今孔彰又不大理她,她便不敢張揚,學著虎賁軍的其它人過日子。搖了好一陣縫紉機,蘇小小抬起頭來,用手揉揉發(fā)酸的脖子,心里羨慕工廠用的腳踏縫紉機,可比手頭上的這個好多了??上_踏縫紉機生產跟不上,工廠且等著呢,哪里輪的到他們。不過手搖的總歸比原先一針一線的縫要強上許多。蘇小小抖了抖手中的衣裳,微微嘆了口氣??渍貌皇切獾娜耍滤^不下去,還送了兩回錢給她,偏生不肯收用了她。蘇小小揉著發(fā)脹的太陽xue想,她真的不缺錢。 門被推開,吹進來了一陣冷風。畫眉跑進屋內,蹲到桌邊烤火,隨口問道:“姑娘的衣裳做好了?” 蘇小小道:“還差最后一點子。你今日回來的早?!?/br> 畫眉笑道:“哪里早了?姑娘是做迷了,你看外頭,天都快黑了?!?/br> 蘇小小看看窗子,果然有些發(fā)沉。趕緊低下頭,把最后一道邊縫好。接著又把噴壺灌上,在桌上把衣裳燙平,疊的方方正正,再往上頭放了雙精致的靴子,打了個包袱,就提著出門了。 畫眉忙跟上,蘇小小道:“你烤火吧,我自己去就行。你若得閑,趁著天沒黑,把屋里好生收拾收拾?!?/br> 畫眉應了一聲,看著蘇小小出門,又喊道:“你可認得路?” 蘇小小道:“有甚不認得的?你回吧?!闭f畢,徑自往戰(zhàn)兵營方向去。行到交界處,蘇小小被守門的攔下,只聽那人道:“你新來的么?后勤女眷無故不得擅自出入,若有事,要么等休沐,要么去找你們司長要批條。這個時候,是萬不能放你出后勤這道門的?!?/br> 蘇小?。骸啊彼菓?zhàn)兵,居然也管的這般嚴格。本想說她是去送衣裳,又想不急一時,索性等休沐日再說。如此她折回去修了修邊角,等到休沐日再抱著衣裳出去,守門的換了個人,見她眼生,只囑咐了一句別誤了回來的時辰,就放過了。卻又在去往軍官們的居住區(qū)時被攔了一道。只等人進去通傳,才被放了進去。 蘇小小松了口氣,這可比她原先聽過的名門望族的二門還難進了!好容易到了地頭,深吸一口氣,立在廊下,隔著簾子問:“孔將軍在么?” 屋里傳來孔彰的聲音:“蘇姑娘么?進來吧?!?/br> 蘇小小掀開簾子進去,對孔彰福了福,開門見山的道:“將軍救奴一命,奴無以為報,只做了身衣裳聊表謝意,還請將軍莫嫌棄?!?/br> 孔彰看了看蘇小小手中的包袱道:“姑娘客氣了。我日常都穿軍服,不必你特特做衣裳?!?/br> 蘇小小低聲道:“休沐日可穿常服的……” 孔彰無奈的道:“我一個大男人,不在乎這些。姑娘得閑自家做幾身亮眼的衣裳穿吧。” 蘇小小緩緩走近了幾步,含淚道:“奴到底是哪處不得入將軍的眼,還請將軍指點一二?!?/br> 孔彰只得道:“我無心娶妻納妾。姑娘也不必過于擔心自己的生活無著落,一則你如今是學里的先生,軍營自不會慢待你;二則我們相逢便是有緣,你果真有難處的時候,我總不會袖手旁觀。軍中青年俊彥頗多,以姑娘的品貌,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蘇小小哽咽的道:“可惜他們都不是你。” 孔彰自幼便招各色女人,拒絕已是熟練活。幾番客套后,見蘇小小還欲糾纏,直接送客。蘇小小叫噎的半死,她藏著那么多貴重物品,總覺著沒有個數(shù)得著的人物不安全。她好歹也是一代花魁,實不知孔彰到底哪里看不上她。好在她心里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可不是她叫人捧著的日子了。輕輕的把包袱放在桌上,委委屈屈的道:“將軍看不上奴,奴只得受著,不敢有半分怨言。只這衣裳鞋襪,皆是按將軍身量做的,旁人也穿不得。”說畢,再行一禮,疾步退出屋外。到院中,見孔彰沒把衣服扔出來,心中大石落地。只要孔彰肯穿她做的衣服,她就可以扯虎皮做大旗。 虎賁軍內軍紀是好,但誰能保證沒有幾個不長眼的?她在行院里呆的久了,也不甚喜愛伺候男人??渍貌焕硭筒焕硭芙鑲€光就成。前幾個月那位叫方堅的讀書人,從學里跳去了鎮(zhèn)撫部,惹的她好一陣心動。教書不是不好,出頭太難。還是得想法子往上爬才是。 蘇小小撇下衣服就走,孔彰并未放在心上,管平波叫他寫一些養(yǎng)馬的心得,他正整理,實沒空搭理此等瑣事。直到中午時分,陸觀頤也帶著個人提著個包袱進來,孔彰才放下筆,起身相迎。 陸觀頤笑著打開包袱道:“天越發(fā)冷了,你日日跑馬,只怕吹的骨頭疼。我使人給你做了套披風并羊皮手套與你穿,省的凍病了。”說著,看見了桌上另一個包袱,只見那鵝黃色的包袱皮上還繡著翠綠的蘭花,打的結子也尤其的精巧,不由問道:“這是什么?” 孔彰道:“蘇姑娘送來的,我沒理論。” 陸觀頤拿過來拆開一看,上頭一雙短靴,乍一看尋常的款式,仔細瞧去,卻是兩頁并攏處點綴了一段紅線,鞋面亦繡了暗色花紋,典雅大氣。鞋子下頭是衣裳,展開來,是一套白色深衣,手臂處有淺綠色的團花,領口下擺亦有裝飾,唯有袖子素白。陸觀頤瞧了一回,笑對孔彰招手道:“這衣裳有些意思,你快換上?!?/br> 孔彰不肯,卻被陸觀頤纏不過,只得換了。原來那深衣有三層,最里是深紅,第二層是墨綠,最外層才是素白。怪道袖子無裝飾,穿上身后,三層袖子自是比滾邊更顯雍容。腰帶亦是兩層,里頭是墨綠,外頭是深紅。束上后,恰露著墨綠一條邊??渍帽揪蜕聿墓P挺,再配上合適的衣裳,連陸觀頤都看得連連贊嘆:“好靈巧的心思,蘇姑娘果真是個妙人?!?/br> 孔彰有些嫌棄的看著長長的袖子道:“不好騎馬射箭了?!?/br> 陸觀頤笑道:“這有什么,誰是日日騎馬射箭的。恰好留到過年放假穿,只怕得勾得后勤處的女眷擲果盈車了?!庇值?,“原以為我在衣裳搭配上頭是行家,今日叫人比下去了?!庇趾肮芷讲▉砬啤?/br> 管平波聽聞有美人,一陣風的就沖了進來,見到孔彰的裝飾,撫掌大贊:“拿紅綠兩色來壓邊,虧她想的出來!我設計的衣裳,只為實用節(jié)省,好看是再不能夠的。今日這一身,方才配的上你。日后你的常服,還是交給蘇姑娘為上?!?/br> 孔彰道:“在軍中要甚好看。敵人只怕還專撿我們休沐日來呢,我穿這一身還得換了,麻煩?!?/br> 管平波沒接話,仔細打量了孔彰一回,又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衣裳,竟是是細棉布做的。艾瑪,細棉布的衣裳能做這么好看,蘇小小不單配色好,手藝也是了不得??!是個人才!忙扭頭問陸觀頤:“蘇姑娘如今在哪處做活?還是在家閑著?” 陸觀頤道:“幼兒園當先生呢?!?/br> 管平波道:“幼兒園還有別的先生么?不拘哪處尋個人,補了她的缺去?!?/br> 陸觀頤奇道:“她不能教書么?” 管平波笑道:“你忘了?我早說了騰出空來,要仗著紡紗機與縫紉機霸占了成衣市場。只一直忙別的。你看看蘇姑娘做的衣裳,旁的不說,這搭配的本事,就比別處強出不少。我們若能壓低成本,做的衣裳還比別人的好看,你說銷量如何?我們總不能靠木材混一世。待打出名氣,兔毛也可以搭著銷出去一些,豈不是兩全其美?快去叫雪雁來,我們細細商議,手腳快的話,年前就可以賣上一批,賺幾個零錢花花!” 如此一想,管平波兩只眼里金光閃閃,賣成衣可比賣線、賣布這等原材料賺多了。她三個流程皆是機械化生產,價格戰(zhàn)能打的競爭對手哭爹喊娘。正好近來她打算刺激兩州經濟,這個錢她賺定了! 第133章 產業(yè) 虎賁軍起家不久,廣大農民幾乎都掙扎在溫飽線上, 故此前管平波沒有考慮過積極發(fā)展商業(yè)。販賣木材與竇家, 更似利益交換, 談不上正兒八經做生意;而隸屬于虎賁軍的流動供銷社, 亦非商業(yè)。供銷社的存在, 為平時提供日常所需,秋收協(xié)助稅收征取以及作為監(jiān)察的暗線。是管平波控制二州基層的利器。故原該歸屬后勤的供銷社,被管平波裝作忘記, 繼續(xù)留在鎮(zhèn)撫的地盤上,打著關心百姓生計的旗號, 由陸觀頤直管。這般統(tǒng)治手段, 更多是組織結構上的,基本上沒有太多能帶動經濟的效果。 華夏是個徹頭徹尾的農業(yè)文明。在此秩序下, 土地成了最寶貴的存在。因此華夏的人民不管是種田、經商還是做官, 有了資本后,優(yōu)選無一例外的皆是囤積土地。但土地的總額是有限的, 一部分人圈地后, 必然有大量的人喪失土地,成為佃農或流民。同時, 因為所有的資本都置換成了土地, 亦沒有了流通,形成了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歷史課本里的“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列強曾被逼到用鴉片來摧毀, 也沒取得多么大的成效。最終成功走向商業(yè)的,是土地國有。 土地國有的好處自不消說, 耕者有其田乃農業(yè)文明的華夏千百年來追求的夢想。但很少有人想到,一旦土地國有,勤勞聰慧多打了兩斗糧食、先富起來的小撮人,他們的錢財會流向何方?他們或許未必會投資,搞不好像大鹽商那樣極盡奢華的揮霍。但即使他們把錢都花在奢侈品上,亦能養(yǎng)活一大批工匠,甚至一個產業(yè)。這就是制造業(yè)的力量。 因此,從石竹分田開始,管平波分的給農民的地,都算不上多。完全沒有漢初時丁口百畝的豪氣干云。為的就是不讓百姓綁死在土地上,為了發(fā)家致富,不得不進行手工業(yè)生產,或者尋求別的出路。單一的農業(yè)結構,實在太脆弱了。 把孔彰與陸觀頤攆出門的管平波回到辦公室,在等待蘇小小到來的時間里,隨手翻著蒼梧的輿圖。蒼梧如今最富庶的有三處,分別是巴州、潭州與雁州。巴州不曾受創(chuàng)、雁州則有鹽礦,唯有潭州的經濟恢復起來最吃力。管平波用手指在潭州上放虛空一劃,水路縱橫的潭州,確實是個不錯的商業(yè)中心。 梁州與梅州主要作物是糧食,所產的棉麻極少,這等軍需物品,便是有多的,管平波也會選擇囤積。火器研發(fā)如火如荼,她將來與姜戎的對抗,必然重度依賴武器代差,因此她還得囤積大量的諸如豬鬃、桐油等物,光靠本地產是不行的,須得交易才湊的夠數(shù)。如此一來,經商的確迫在眉睫。 管平波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事情沒完沒了了還!”不知打下這江山后,又有什么幺蛾子等著她。 蘇小小費盡心力給孔彰做衣裳,為的就是借著孔彰往上爬。沒料到孔彰沒看上她,倒叫管平波看上了。接到管平波傳喚的消息,知道管平波最是雷厲風行之人,她衣裳也顧不得換,提著裙子就往辦公室飛奔。 管平波坐在桌子后頭,抬眼看向蘇小小。只見她身著淺藍色的披風,下著大紅襖裙。襖裙上星星點點的白梅花,與披風兩肩處交相呼應。裁剪極合體的衣裳,漿洗的板板正正。雖只是棉布,看著就是比尋常的顯得高檔些。自來大批量生產的衣裳,物美價廉為第一要素。管平波想要進軍服裝業(yè),不可能去做絲綢的衣裳。那樣資金量大出貨少,遠不如棉麻布傾銷帶來的經濟利益。要知道管平波不是商人,而是統(tǒng)治者。奢侈品固然能賺不少錢,但能解決的就業(yè)太少。棉麻則不同,這是一個產業(yè),一個能帶起周邊無數(shù)家庭的利益鏈條。賺的少有什么關系?可以從稅收里頭找補?。?/br> 管平波笑著對蘇小小招手道:“蘇先生過來坐,我有事要問你?!?/br> 蘇小小道了個萬福,柔順的往管平波右下的位置坐了。 管平波開門見山的道:“蘇先生于穿衣打扮上,似很有研究?!?/br> 蘇小小忙謙虛道:“婦道人家鎮(zhèn)日里關在家里,閑來無事琢磨些小巧,將軍見笑了?!?/br> 管平波笑道:“不必太過自謙。我看你今日穿的衣裳就極好看。然棉布到底好染好配,麻布卻是泛黃,倘或你只有麻布衣裳穿,可有法子收拾的比旁人的好看?” 蘇小小笑道:“麻布也分許多種。有好的雖泛黃,卻似紙張一般,很是素雅。譬如一件麻布的襖子,只消在袖口壓條隱隱約約的黑線,黑線外再壓條白邊,立刻看著就不同。這等顏色不夠純的衣料,切忌用大紅大綠來配它。索性讓它清清淡淡,反顯出味道來。就如咱們營里戰(zhàn)兵的衣裳,倘或不用省錢,再染深些顏色,便比如今好看了?!?/br> 管平波聽的連連點頭:“男子衣裳多為素色,你這么一提,我倒覺著男裝用麻布更相宜了?!?/br> 蘇小小道:“麻布又稱夏布,夏日里炎熱,穿不起綢子的人家,倒多愛穿它。奴聽聞虎賁軍為養(yǎng)兔子,種了許多苧麻,將軍可是想借著地利開布莊?” “在我跟前無需自稱奴?!惫芷讲ㄏ燃m正了下蘇小小的謙稱,又道,“布莊不好,不過賺幾個辛苦錢。我想開成衣鋪子,把那衣裳分了尺碼,買來就能穿。我們有紡紗機織布機縫紉機,可比別處便宜多了??晌也辉复騼r格戰(zhàn),一味壓價雖有賺頭,到底不美。價格是要低廉些,可人家原先有認準的鋪子,我們是后來的,如何引的人來光顧,少不得費點心思。方才孔將軍穿著你做的衣裳,著實亮眼,我便想著,請你來想些花樣子,叫工廠里做了,豈不是比別人的又便宜又好看?” 蘇小小心中一喜,她們行院里有句名言,叫做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蓋因若婊子對恩客生了情誼,還如何做的了生意?蘇小小對著孔彰百般勾引,不過是為著借一借權勢,好護的自家周全。此刻遇著了比孔彰還有能耐的,她自是使出渾身解數(shù),把往日為了艷壓群芳琢磨出的巧思,一股腦抖落了個干凈。衣裙腰帶鞋襪帶包袱怎生搭配,說了足足兩刻鐘還停不下來,只把管平波個糙漢子聽的頭昏眼花,忙打住道:“搭配上的事,說的都不甚明白。你可會畫圖?” 蘇小小道:“會畫兩筆,只不大好?!惫芷讲ㄈ滩蛔柕溃骸澳阍仁亲鍪裁吹模俊边@年頭女孩子能識字又能畫畫的很少見啊??渍酶傻钠?,晚間定要給加個雞腿! 蘇小小垂下眼,低聲道:“不敢瞞將軍,能學琴棋書畫的,不是大家小姐,也就是我們了。” 管平波問:“青樓?” 蘇小小嗯了一聲。 管平波笑道:“你不想別人知道,我定不說出去的。放心?!?/br> 蘇小小怔了怔。 管平波卻又轉回了正事,拿出一疊裁好的紙道:“你把心里想的樣子,一張張的畫到紙上。我們一齊挑幾款合適的,試著生產。做生意要緊是渠道,我且要尋合適的人員與鋪子,一時半會辦不好。故你不用著急,慢慢畫來,切記要省布料、工序又好看的。你們后勤部長也愛打扮,拿不準的同女眷們多商議。亦可下山去城里做個調研。具體如何調研,你去問鎮(zhèn)撫部的方知事名喚方堅的,他才在陸鎮(zhèn)撫那處上了課,你正好幫他復習復習。” 蘇小小忙問:“那我上課怎么辦?” 管平波心中明了,知道有本事的人,都不大愿意去教書。遂笑道:“你且教完今年。再有,秋收已過,又到了宣傳司巡演的時節(jié)了。你先去宣傳司看一看,給他們設計幾套鮮亮的衣裳,好叫百姓有個印象。來年我們才好做買賣的。事多繁雜,只怕要辛苦你了?!?/br> 蘇小小連道不敢。管平波寫了個批條,叫后勤給蘇小小預備些筆墨紙硯并顏料,就把人打發(fā)走了。 管平波又翻開上月雪雁交上來的總結,略略估算了下服裝廠的工作飽和度。成衣市場果然打通,這幾個服裝廠是不夠使的。但起家哪有那么容易?何況梅州有了成衣生產,梁州又待如何?尤其是她起家的石竹,雖有血雨腥風,亦有歡聲笑語。那處還是她手下第一批烈士的埋骨之鄉(xiāng)。不管是利益還是情懷,都是不好落下的。然石竹與飛水不同,飛水地處蒼梧正中,水域縱橫,地理環(huán)境比石竹好上太多。石竹所能依靠的,只有一條沅水。綿延入洞庭,又落入了竇家的地盤。 想到此處,管平波突然靈機一動。著??!竇宏朗原先就是管綢緞鋪子的,借著這條線,想來棉麻亦是容易。略調整了下表情,管平波從容往住所而去。竇宏朗歪在她的廳里看話本子,管平波笑嘻嘻的往他身旁一坐,推了他一把道:“你何時回巴州?” 竇宏朗放下話本子,笑問:“又看我不順眼了?” 管平波道:“要過年了,你該去阿爺膝下盡孝了?!?/br> 竇宏朗道:“阿爺只怕更樂的我呆在飛水。” 管平波白了竇宏朗一眼道:“休叫我說出好話來。俗語常說,子孝不如媳孝,可誰又果真是盼著兒媳比兒子厲害的?縱然我在外征戰(zhàn),你也別日日閑著。這份家業(yè),光靠著我一個人能爭的下來怎地?你軟飯吃上癮了?” 竇宏朗翻身起來,正色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管平波道:“我想重建潭州,你幫我一把。” 竇宏朗問:“如何重建?” 管平波道:“潭州被朝廷禍害一氣,難有回轉。我欲在潭州建設服裝廠,定制成衣。家里養(yǎng)了那多水兵步兵,每年四季衣裳,不知要多少銀錢。為著節(jié)省,定是大宗買賣布匹。依我說,不若把此事交給我,就把他們的四季衣裳放在潭州制作。我有法子省錢,既不虧了家里,又帶活了潭州?!鳖D了頓,壓低聲音道,“潭州現(xiàn)在大哥手里,我們不好明火執(zhí)仗的干,少不得使些手段,你可得上點心才是?!?/br> 竇宏朗眼神一凝,他做生意做老了的人,自是聽得懂管平波的意思。何以做生意總說和氣生財?無非是生意多是一串子的事。要做衣裳,就得買布,便勾連了布商。布商又牽著棉商,棉商又接著船運和棉農。打仗的物資可不止衣裳鞋襪,還有糧食、兵器、藥材等等。全都串起來,立刻就能在潭州一手遮天。不獨能巧妙奪了竇元福的地盤,更顯出他的本事。管平波日日念叨打仗打的是后勤,他就是頭豬也聽明白了。他如今好似與管平波對調了身份,自己是那委委屈屈的小媳婦,皆因沒有利益可與管平波作交換。他若能握住后勤……竇宏朗緊了緊拳頭,而后笑著伸手拖住管平波的后頸,就在她臉頰香了一記:“好人,巴州的堂客捆起來都不如你!我立等回去,你等我好消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