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笑盈盈的道：“聞得禮部尚書鄭志廣之長孫女賢德恭謹、才貌雙全，圣上以為何？”

    竇宏朗猛的看向管平波，良久，終是緩緩道：“依你?！?/br>
    第246章 陳疴

    第43章 陳疴

    管平波看著竇宏朗神色變幻，笑容一斂。

    鄭志廣如此拍馬， 滿朝竟無替皇帝出頭之輩， 除卻“莊”字貼切， 眾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tài)外， 還有貫穿了整個帝制時代的君臣博弈。

    管平波瞬間明白了為何史上皇帝的謚號多算公正了， 并非朝臣多么的耿直，而是通常在權(quán)力交接的時候，他們會欺負新皇帝。

    尤其是竇宏朗不見長才， 對她提議鄭氏女入宮無能為力，自然也無法控制朝臣。

    逼迫了竇宏朗并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 她才入竇家做小老婆時， 竇宏朗就不是她的對手，何況眼下。

    只是竇宏朗情形讓她不由想到自己的將來——在有咸臨的前提下， 甘臨是否能夠順利接班。

    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則天， 在擇選繼承人的時候，從來沒考慮過太平公主， 同時太平公主亦從來沒想過能做女皇。

    唐朝想做“皇太女”的另有其人， 且沒有成功。

    換言之，在華夏大地上， 眾人不是不能接受對某個女人臣服。

    就如武則天， 她為李家婦，生的李家子， 再怎么鬧騰，都是李家家務(wù)。

    退一萬步講， 武家果真能有繼承人，她也是相當(dāng)于守灶女的存在，成為家主的過度。

    縱觀歷史，“守灶女”與“當(dāng)家太太”并不少見，日本古時眾多女皇、后世韓國的樸槿惠、美國的希拉里便是明證。

    她們并不能代表男女平等了，而是她們的家族這一代里沒有更優(yōu)秀的男丁，暫由家族里優(yōu)秀的女性來擔(dān)大任，最終權(quán)力依然會回到下一代男性當(dāng)家手中。

    說到底，只是暫時迫于局勢的妥協(xié)。

    武則天的篡位，畢竟只是上層的變動。

    但如果甘臨為太子，則是整個制度上的變更。

    從天家起，民間是否也可以有女族長？甘臨作為太子，她必然有妻有妾，那么女公侯女官員是否也能在后院養(yǎng)上一群？嫡長的繼承制度是否會崩潰？以父系為根基的宗法制度，如何續(xù)存？這些都是管平波將來要面對的質(zhì)疑。

    其間的斗爭與博弈，比竇宏朗現(xiàn)在面臨的要殘酷的多的多。

    管平波當(dāng)然可以選擇再生個兒子，然而她卻不甘心。

    如果說將來生的兒子果然比甘臨優(yōu)秀就罷了，技不如人，想是甘臨也不得不服。

    可是能力相當(dāng)，甚至兒子略遜一籌的情況下，只因為甘臨身為女性，就得退讓，這種價值觀是管平波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如果她認同男尊女卑，就不會踏上戰(zhàn)場；如果她屈服于三綱五常，就不會想做女皇。

    想到此處，管平波的內(nèi)心越發(fā)堅毅，我命由我不由天，她想要就去做，哪怕失敗，不過一死罷了。

    管平波在沉思，竇宏朗亦沒說話。

    從年初竇元福被殺起，竇向東就有意讓他參詳政務(wù)。

    至竇向東中風(fēng)，朝中大事盡數(shù)落到了他的肩頭。

    然而，竇向東活著的時候，哪怕他什么都不能做，朝中也無人敢公然站隊。

    竇宏朗閉了閉眼，這就是他目前絕無可能有的威望。

    廣納后宮，是竇向東早先就替他做好的決定，改元之后的確得選上一批女人充盈后宮。

    可管平波的“投桃報李”未免太囂張，她與鄭志廣有來有往，全然不把新皇放在眼里。

    竇宏朗數(shù)次在管平波手里吃虧，倒也有些習(xí)慣，只把鄭志廣恨了個死。

    好半晌，回過神來，假笑道：“不曾想你竟看上了他長孫，我原想著跟他結(jié)兒女親家呢?！?/br>
    管平波笑道：“咸臨年幼，說親還早了點?！?/br>
    竇宏朗順嘴道：“咸臨是小，甘臨卻不小了，你心里可有主意？”

    管平波道：“沒有，甘臨是公主，憑她自己想要哪樣的便要哪樣的，實在過不下去了，休了便是?！?/br>
    竇宏朗：“……”哪有女人休夫的！公主也不行啊！弄死都比休夫強好么！

    管平波卻是心念一動，同是皇家人，公主比皇子的待遇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表面上來說，弄不好公主的俸祿更多、府邸更廣，也與皇子皇孫講究長幼有序。

    可真到了實際，權(quán)力卻還不如王妃。

    王妃是自己人，子子孫孫受供養(yǎng)；公主為外命婦，不用到不值錢的第三代，其子見了表兄弟，就得磕頭行禮。

    在婚姻上更是，漢唐的公主尚可以養(yǎng)個面首什么的，后來的公主，便是任性如陳朝端愨，也是絕不敢公然出軌的，更遑論休夫。

    而有時候話語權(quán)的爭奪，就從微小的細節(jié)開始。

    管平波很是認真的想，怎樣才能把“公主可休夫”這等“大逆不道”的觀念傳達出去呢？

    就在此時，一個內(nèi)侍疾步走進殿中，磕頭道：“回稟圣上、娘娘，才受厘殿的宮女來報，長公主有恙，請娘娘賜太醫(yī)?！?/br>
    管平波怔了怔，忙道：“去太醫(yī)院請個得力的人?！?/br>
    又對竇宏朗道，“我去瞧瞧?！?/br>
    竇宏朗知她姑嫂二人相依為命多年，感情深厚，這等小事樂的做個好哥哥，遂道：“同去?！?/br>
    于是夫妻二人皆急急往受厘殿走。

    太極宮占地頗小，不多時便到了地頭。

    才進正殿，便聽見里頭咳嗽不止。

    管平波抬手阻了竇宏朗道：“看來不是小恙，是病了。

    圣上且回，省的過了病氣。

    我去瞧了也是一樣的?！?/br>
    規(guī)矩如此，天底下還沒有幾個人能得皇帝親自探視，竇宏朗能走到受厘殿，已是很給面子了。

    幾個大太監(jiān)也跟著勸了幾句，竇宏朗從善如流的走了。

    管平波方才沖進內(nèi)室，一疊聲的問：“這是怎么了？”

    陸觀頤咳的說不出話來，受厘殿大太監(jiān)范元良小心翼翼的回道：“靈前太冷，殿下著了涼。”

    管平波走到床前，命人抱了幾個大迎枕墊在床頭，扶著陸觀頤坐了起來，柔聲道：“咳的厲害了時別躺著，坐著能緩解些?！?/br>
    陸觀頤渾身無力，軟軟的靠在迎枕中，苦笑道：“我真是越發(fā)不中用了?！?/br>
    管平波安慰道：“胡說什么？搬家何等大事，你連軸轉(zhuǎn)了大半年，且舟車勞頓了個把月，還不待休養(yǎng)，又遇哭靈。

    你不比得我們習(xí)武之人，生病不奇怪。

    圣上那處我去說一聲，后頭的哭靈你就別去了?！?/br>
    哭靈是個體力活，靈前又冷，陸觀頤不獨容易著涼，舊年的風(fēng)濕只怕已經(jīng)復(fù)發(fā)了。

    管平波把不大熟悉的太監(jiān)宮女都打發(fā)走，只余下陸觀頤自帶來的心腹時，才道：“我知道你是個周全的性子，可是宮里既是我當(dāng)家，你何必滴水不漏至此？”

    陸觀頤有氣無力的道：“畢竟是大行皇帝，不好太馬虎?！?/br>
    管平波低聲嗤笑道：“待幾十年后我大行了，你再哭死在靈前。

    對著別人家的皇帝，你折騰個什么勁兒，浪費感情?！?/br>
    陸觀頤被逗笑了，點了點管平波的額頭，道：“罷了，我早就是個病美人，哪年入冬不病上兩場，你少cao心。

    只是我在宮中住著雖體面，到底不便，待大行皇帝七七后，還是搬出宮住吧?！?/br>
    管平波點點頭道：“何止搬出宮，我正想告訴你，還沒來得及。

    既是中樞搬到了應(yīng)天，第一軍便為中軍了。

    我們且得在應(yīng)天呆好些年，故中軍營地里正正經(jīng)經(jīng)蓋了好些屋舍廠房，自然有你我二人的居所。

    今時不同往日，條件比北礦營里好的多。

    不說別的，營里四處都是沼氣燈，連屋內(nèi)都有，以后我們夜里再不用點蠟燭油燈。

    再則，我弄了沼氣與煤的雙用鍋爐，造了土暖氣，比火盆更暖和且不上火，舒服著呢。

    你要不愛在宮里呆，我就送你去營里養(yǎng)病?！?/br>
    陸觀頤搖搖頭道：“宮里有地龍，尚算暖和。

    我去營里住著，就難見你了。”

    管平波笑道：“辦完喪事，我也是日日要去軍營的。”

    陸觀頤怔了怔：“宮里怎么辦？”

    管平波道：“改元后選妃子，隨便挑幾個出來管宮務(wù)即可。

    賀賴烏孤是被我們打回了海右郡，可他并沒消停，這半年來有事沒事的往吳郡北部sao擾，我們的駐軍打不過他，大片土地被蠶食，百姓更是被擄掠無數(shù)。

    如今吳郡北面都快成無人區(qū)了。

    我要去練兵，姓竇的豈敢阻攔？他要不要江山了？”

    陸觀頤嘆道：“什么時候才能把姜戎攆回草原？”

    管平波道：“早晚的事，不著急?！?/br>
    說話間，太醫(yī)院左院判姚春林攜大方脈御醫(yī)鐘青名、醫(yī)士方墨進來探診。

    太醫(yī)院中，官職最高為正五品院正，但院正通常是在行政管理上見長，醫(yī)術(shù)未必如手下，左右院判亦是更會當(dāng)官些，故而特特帶了醫(yī)術(shù)高明的鐘青名來。

    至于方墨，純粹是來見習(xí)的。

    姚春林和鐘青名分別探了脈，就在一旁細細商議藥方。

    陸觀頤笑問方墨：“你怎么混進太醫(yī)院了？”

    管平波道：“我丟進去的。

    既然想學(xué)醫(yī)，便好生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