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等到乳母退下—— 霍令儀便輕輕哄起長安來,長安起初還低聲哭著,后頭也不知是不是哭累了,沒一會功夫便在她的懷中睡著了,只是即便睡著,他那雙小手也還緊緊攥著她的衣角,好似怕她離開一般。 這幅模樣卻是讓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杜若怕她受累便輕輕說道:“奴把小公子抱到床上吧?!?/br> 霍令儀卻只是搖了搖頭,她仍舊抱著長安,話倒是說了一句:“你去把陸機(jī)找來。”有些話,她要親自問他。 “是…” … 約莫兩刻后,陸機(jī)便過來了。 他因早些受了傷此時還未曾恢復(fù),往日穩(wěn)重的面容便顯露出幾分蒼白,等見過霍令儀他也未曾起身只依舊跪在地上。 霍令儀看著他這幅模樣也未曾說話,她只是環(huán)抱著長安與杜若說道:“你先下去…” 杜若知她是有私話要問便輕輕應(yīng)了一聲,她是又打了一道禮而后才往外退去,連帶著把在外頭候著的丫鬟們也一道領(lǐng)了下去…等到那屋外的腳步聲越漸越遠(yuǎn),霍令儀才看著陸機(jī)問道:“你與我說實(shí)話,當(dāng)日那群流匪是不是周承宇的人?” 陸機(jī)聞言也未曾遮掩,他仍舊埋著頭,口中是道:“是,當(dāng)日領(lǐng)頭的便是周承宇身側(cè)的親信江亥,他以前是江湖中人武功本就高強(qiáng),此次又結(jié)集了一批江湖中人,屬下和關(guān)山等人縱然拼死也未能救回三爺?!?/br> 等這話一落—— 他是又啞聲一句:“夫人,是屬下未能護(hù)好三爺。” 霍令儀不曾說話,她只是低垂著眉眼看著懷中的長安,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啞聲說道:“我要見父王。” 陸機(jī)聞言是輕輕應(yīng)了一聲:“屬下這就去安排?!彼@話說完便往外退去。 等到陸機(jī)走后,霍令儀仍舊看著懷中的長安,看著他即便睡著也依舊緊攥著她衣角的手,她什么也不曾說,只是低頭抵著他的額頭,等察覺到他身上的熱意,她的紅唇輕顫,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 … 夜里,已是萬籟俱寂時。 而燕京城的一間民宅里也只點(diǎn)了幾株燈火,被那晚風(fēng)輕打,那燭火便跟著輕輕晃動,卻是讓這一室之內(nèi)越發(fā)顯得昏暗不止。霍令儀的整個身子都被掩在斗篷之內(nèi),等邁進(jìn)屋子,眼瞧著立在窗前的中年男人,她才紅了眼眶喊了人:“父王?!?/br> 霍安北聽得這道聲音便轉(zhuǎn)過了身子,眼看著霍令儀這幅模樣,他的眼中也是掩不住的疼惜。燭火輕晃,而他邁步朝她走來,等走到霍令儀跟前,他是又嘆了口氣說了話:“景行的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晏晏,今夜就算你不過來,我也是要遣人去找你的?!?/br> 等這話一落—— 他是又跟著一句:“你的母妃和祖母如今已去和令君會合了,現(xiàn)下你就回家準(zhǔn)備下,我會讓人帶你和長安去和他們會合?!?/br> 霍令儀自是知曉父王此舉是何意,如今景行出事,倘若真得讓周承宇上位,那么他們這些人都會有危險…陸機(jī)也在一側(cè)說道:“當(dāng)日三爺就留有命令,倘若他出事,就讓屬下帶著夫人和小公子離開燕京,他早就替您在蘇州安排好了屋宅,那個地方山明水秀,絕對不會有人找得到?!?/br> 早就… 那個男人素來智謀超群,果然早已替她安排了后路。 他… 果然從一開始就在騙她。 霍令儀的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感受,只是覺得眼眶很熱,好似一個不注意,那眼中蘊(yùn)著的淚意便能滾落下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等平復(fù)了心下的情緒才仰頭看著霍安北說道:“父王,李懷瑾是不是真得出事了?從小到大,您從來不曾欺騙過我,您與我說,他是不是真得出事了?” 霍安北看著霍令儀,看著她臉上的堅(jiān)定和倔強(qiáng),卻是又嘆了口氣:“我派出去的人來回話,景行是受了劍傷又掉落懸崖,長江兩側(cè)能找得地方都找了,至今沒有發(fā)現(xiàn)景行的蹤影?!?/br> 霍令儀看著他面上的神色,先前撐著的那口氣終歸還是落了下來,她原本以為李懷瑾是有難言之隱的苦衷,以為這不過只是他做的一場戲…可是現(xiàn)在說這話的是她的父王,從來不曾欺騙過她的父王。 她的步子往后退去,在那昏暗燭火照映下的面容越發(fā)顯得慘白不止。 “晏晏…” 霍安北看著她這幅模樣忙伸手來扶她,只是還不等他的手觸到霍令儀的袖子,她卻已經(jīng)重新站直了身子…她的手撐在桌角上,卻是又過了一會,她才抬了臉朝霍安北看去,口中是跟著一句:“我今日來此只為兩事,一來是為了母妃和祖母,二來就是為了探聽此事,如今兩事皆已知曉,我也該走了?!钡冗@話一落,她是又跟著一句:“我不會離開,如今我已出嫁,李家就是我的家。” “晏晏…” 霍安北還想再勸。 霍令儀卻已收回了撐在桌角上的手,她依著燭火朝人看去,口中是一句:“父王不必勸我,如今母妃等人皆已有安排,那么我也就能安心得留在李家了?!钡冗@話說完,她是又朝人打了一禮,而后便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晚風(fēng)拂過她的裙角,縱然有斗篷罩著,卻也能瞧出她的身子較起往日纖弱了許多,可她的脊背卻是要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還要端直著。 霍安北看著她的身影,卻是又嘆了口氣,耳聽著陸機(jī)的一句,他也只是說道:“罷了,隨她去吧。” … 未央宮。 秦舜英端坐在椅子上,眼瞧著周承宇面上的笑意便也跟著笑了一回:“你呀,在我這處放縱些也就罷了,若是到外處卻還是得收斂些…說到底,他終究是你的老師?!?/br> 周承宇聽得這話,口中是說道一句:“母后放心,兒臣省得?!彼捠沁@般說,可眉眼之間的笑意卻是半點(diǎn)也未消,他的勁敵就這樣死了,他怎能不開心?他只要想著父皇知曉那事后差點(diǎn)在早朝上暈倒,心下就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高興。 他心心念念得好兒子如今死了,而這個天下終將是屬于他周承宇的—— 他想到這,面上的笑意卻是越發(fā)深了幾回。 秦舜英看著他這般倒也未曾阻止,只是又用了一口茶才又說道:“如今既然已成定局,你父皇身體也不好,你近些時候還是多去他跟前孝順些…”一個是自己的兒子,一個是自己的丈夫,雖然她心中責(zé)怪丈夫的偏頗,可終歸還是不忍他們父子成仇。 周承宇耳聽著這話,面上的笑意便是一頓,不過他還是應(yīng)下了。 秦舜英見他應(yīng)下,心下便又高興了一回,只是念及另一樁事她是又問道:“我聽你舅舅說,你讓袁懷過來了?如今世事皆定,你為何還要…” “如今霍安北還不知道在哪,他手中握著那樣?xùn)|西,我心中總歸有些不安定——”等這話說完,周承宇眼看著秦舜英面上的擔(dān)憂是又一句:“母后放心,只要父皇日后別再折騰什么事,兒子定然會好生孝順?biāo)?。?/br> 他這話剛落—— 喜姑便打了簾子走了進(jìn)來,她是朝兩人打過禮,而后是說道:“殿下,您身邊的內(nèi)侍過來了,像是有什么急事要稟?!?/br> 這個時候? 周承宇雖然奇怪倒還是讓人進(jìn)來了。 沒一會功夫,那內(nèi)侍便打了簾子走了進(jìn)來,待見過兩人,他便走到周承宇的身前朝人附耳一句。 周承宇聽著這話,手中的茶盞便落在了地上,伴隨著瓷盞的碎裂聲,他的口中是不敢置信得一句:“你說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奉上~ 第123章 秦舜英看著周承宇面上的神色卻是一怔, 她把手中握著的茶盞置于那茶案上,等到喜姑把那碎瓷茶盞收拾了個干凈待又重新上了一蠱茶, 她便揮了揮手讓兩人退下。簾起簾落, 殿中很快就沒了他們的人影, 而后她才看著周承宇開口問道:“出了什么事?” 難不成是李懷瑾的事出了什么紕漏? 她想到這便又皺了一回眉, 連帶著聲音也有些微沉:“難不成是李懷瑾他…” 周承宇的面色仍舊有些不好, 他的手撐在那用紫檀木制成的扶手上, 耳聽著秦舜英的發(fā)問, 他卻是足足過了有一會功夫才開口說道:“兒臣安排在章華宮的那人遞來了信, 說是父皇已秘密下了圣旨,要把皇位…” 他說到“皇位”兩字,面上的陰沉越重,連帶著聲音也越發(fā)跟著冷了幾分…待又過了許久,他才咬牙從那齒縫里蹦出幾個字:“傳給三弟?!?/br> 三弟? 宣王? 秦舜英聽得這話,面上的神色卻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她的紅唇微張, 連帶著聲音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傳給周承澤, 那個紈绔子?你父皇究竟在想什么!”當(dāng)初周圣行屬意李懷瑾也就算了,可如今竟然要把皇位傳給周承澤…那個燕京城有名的紈绔子。 她的容色微沉,握著帕子的手也多用了幾分力道, 只是話卻還是問道:“你可確信消息屬實(shí),你父皇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糊涂事?” 周承宇聞言也不曾說話,他仍舊端坐在椅子上,可撐在扶手上的手卻是又多用了幾分力道。那扶手很是結(jié)實(shí), 可被他這般握著竟也出現(xiàn)了幾道裂痕…殿中燭火通明,周承宇的面上依舊是一派陰沉,耳聽著秦舜英的話,他卻是過了許久才冷聲說道:“我只知道我這位好父皇,如今是越老越糊涂了!” 竟然寧可把皇位傳給周承澤也不肯傳給他,不是老糊涂又是什么! 等這話說完—— 周承宇是又重重拍了下扶手,手剛落,那扶手便也跟著卸下了一半,他未曾掩實(shí)面上的怒容,等那扶手落在地上,是又冷聲一句:“他竟然寧可把皇位傳給那個紈绔子也不肯給我,那么也就怪不得我了!” 他這話說完便拂袖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秦舜英看著他這番動作卻是一怔,待念及周承宇先前話中的肅殺,她忙喊住了人,眼瞧著周承宇停下步子,她的手仍舊撐在扶手上,身子微微往前半傾,聲音也有些發(fā)緊:“承宇,你想做什么?” 她的心下是有幾分害怕的… 這么多年,她還從未在承宇的臉上瞧見過這樣的神色。 周承宇雖然依了人的話停下了步子卻未曾回身,聞言也只是說道一句:“父皇既然這樣容不得我,那么我又何必再做這個孝順兒子?”等這話說完,他是又跟著淡淡一句:“母后近些日子就好生在未央宮休養(yǎng)吧?!?/br> 這話卻是要對秦舜英變相軟禁了。 他是知曉母后的,這么多年,縱然她心中再恨父皇,可那情意卻還是占了大半…倘若讓她知曉他后頭要做的事只怕會不管不顧攔上一回。往日他念及親情縱容一二也無所謂,可如今—— 他那位好父皇卻是想對他趕盡殺絕啊! 待這話說完,他也不顧秦舜英還想再勸,摔簾往外走去。 周承宇的步子已經(jīng)漸漸遠(yuǎn)去… 可那錦緞布簾卻還在半空中大幅度浮動著,可見他的心下是有多氣。 喜姑卻是在等周承宇走后才打簾進(jìn)來,先前殿中這樣大的聲響,她在外頭隱約也是聽到了幾分…如今眼看著頹然坐在高位上的秦舜英,她的心下是又嘆了口氣。她也未曾說話,待走到人前便又重新替人續(xù)了一盞熱茶,而后是站在秦舜英的身后替她捏著肩輕聲說道:“娘娘,這也怪不得殿下這般生氣?!?/br> “倘若陛下真得屬意宣王,到那個時候,哪里還有您和殿下好果子吃?” 這么多年—— 他們待宣王可并不算友好,何況當(dāng)年宣王母妃的死…也和秦舜英脫不了干系。 秦舜英聞言也不曾說話,她只是抬著一雙眼看著那那面還有幾分起伏的布簾,許是布簾未曾掩好,那外頭的風(fēng)便也跟著打了進(jìn)來擾得殿中燭火輕輕晃動著…她握著帕子的手仍舊撐在膝蓋上,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啞聲開了口:“喜姑,你說他為什么就不肯待我們母子好些?一個李懷瑾也就罷了,如今他竟然寧可把位子給旁人也不肯給承宇…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相識相伴這么多年… 秦舜英以為早就看透了這個人,可如今才發(fā)現(xiàn),她對那個男人就從來不曾看透過。 喜姑聽得這話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說道,便也只能輕輕嘆了口氣。 燭火幽幽—— 秦舜英耳聽著這一聲嘆息,她的紅唇蠕動似是想說些什么,可臨來卻也只是合了眼說道一句:“罷了,我管不得也管不了了。”周圣行既然不想要他們母子好過,她又何必顧念舊情…可她雖然是這般想,那面上卻還是忍不住顯露出幾分掙扎。 … 日子已進(jìn)入十二月,這燕京城也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而在這一片銀裝素裹之下,九如巷的李家也是一片縞素,不拘是上頭的主子還是底下的奴仆皆穿著素服,自從李懷瑾的死訊傳至家中也有半個月的光景了。 這半個月—— 不拘是李家的家臣還是淮安的巡撫,各個沒日沒夜在長江流域?qū)ふ依顟谚嫩欅E,可半個月過去了,卻還是尋不見他的身影。如今該回來的人也都回來了,而李懷瑾的喪禮也終于在這寒冬臘月之際舉行了。 因著還是未能找到李懷瑾的尸首,便只能替他辦了個衣冠?!?/br> 倒是天子榮恩念其對大梁有社稷之功特地在大覺寺中替他置了個佛堂,讓寺中僧人日夜替他念經(jīng)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