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疼……” 袁一武抱著達哇,頭和身子已經(jīng)出來,腳好像被什么卡住。 鹿鳴探頭往里,仔細查看她的腳,駕駛座附近全部是血,憑她本科階段硬塞進大腦的那點醫(yī)學(xué)理論知識,也能確定,達哇這條腿已經(jīng)保不住了。 達哇看到她的表情,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拼命搖頭。 “三哥,怎么辦???”袁一武看向靳楓,哭喊道。 靳楓卻看向鹿鳴,艱難地吐出一個字,“鋸。” 鹿鳴臉色煞白,她連手術(shù)刀都不敢拿,要這樣直接鋸掉活人的一條腿? 靳楓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袁一武,突然一聲低吼,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把手中抱著的圓木舉起來,把六根積木同時往車尾方向一推。 隨著噼里啪啦的一陣亂響,壓在車身的圓木全都被推開了。 可怕的是,車子突然向前移動。 袁一武抱著達哇,被迫往前走動。鹿鳴快速反應(yīng)過來,同樣往前移動。 “快剎車!” 靳楓大喊道,同時跑向車頭,雙手撐在車頭引擎蓋上,把車子往后推。 鹿鳴一邊走動,一邊探身進入車子里面,把手剎拉住。車子往前移動的速度慢了一點點,可依然在移動。 她意識到,這是一個下坡,底下就是懸崖,坡度越來越大,車子根本停不?。?/br> “車子發(fā)動機是開著的,剎車也壞了?!?/br> 鹿鳴確認了兩個更可怕的事實,脊背冷颼颼的。 “快鋸,一定要把她抱住去!”靳楓沖他們大喊。 鹿鳴腦袋是懵的,可依然聽到了他的聲音。 忙亂中,袁一武含著眼淚,把達哇敲暈了,把電鋸開動。 “我來。” 鹿鳴接過電鋸,手和身體在發(fā)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找到達哇的腳被卡住的地方,最大限度地保留腿骨,把電鋸從腳踝處按下去。 …… 袁一武把達哇抱出去,把她也拉著往后倒下去。 鹿鳴余光瞥見,車頭突然往下一沉。 幾乎是眨眼的功夫,靳楓和車子同時從懸崖墜落下去。 人呢? 鹿鳴雙眼圓睜,兩顆瑪瑙一樣黑亮的眼珠幾乎要從眼眶里跑出來,她掙扎著坐起來,晃了晃頭,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 沒有人,他掉下去了,這么高的懸崖,他怎么能活命…… 鹿鳴意識到這個事實,大腦仿佛被卡主的機器,停止了運轉(zhuǎn)。 她看著懸崖的方向,呆若木雞,依稀聽到他在叫她,人像木頭一樣,連滾帶爬往懸崖前移動,被袁一武及時拉住。 她怎么也動不了。 鹿鳴看著懸崖,心臟仿佛突然裂開了,裂到一半停止,再被電鋸一分為二鋸開,二分為四,四分為八……被鋸成一小片一小片,被風(fēng)吹向懸崖,最終消失。 她喉嚨里突然涌出一股guntang的液體,張口狂吐不止,nongnong的血腥味蔓延。 鹿鳴吐完,抬頭,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第49章 鹿鳴醒來的時候, 人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許是睡得時間太長,反應(yīng)有些遲鈍, 心臟是麻木的, 沒有知覺, 大腦也像老化的機器,運轉(zhuǎn)得很吃力。 她睜著眼睛, 看著天花板,許久, 想起的第一件事,是靳楓從懸崖上墜落下去的那一幕。 他死了。 這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像冰冷的刀片, 一下一下地切割著她麻木的心臟, 破碎的心臟,仿佛在被一雙無形的大手, 擰毛巾一樣用力地擰著。 許久,她感覺到了痛,劇痛,越來越痛……痛到最后,連呼吸都困難了。 她緊咬下唇, 強迫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 不再去想他, 眼淚順著太陽xue無聲地下流來,很快打濕了枕頭。 鹿鳴轉(zhuǎn)頭看向窗外, 窗臺上有好幾個盆栽,里面種著花,花的外觀看起來很眼熟,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三色紫羅蘭的花瓣構(gòu)造,像一個女人在低頭思考,看到她,就看到了你。 她心中一喜,起身下床,走到窗戶邊,果然是三色紫羅蘭。她如獲至寶,抱住花盆,恨不得把這些花都抱起來。 鹿鳴電腦靈光一閃,想起一個地方,這一刻,她迫不及待地想馬上飛到那個地方! 這個念頭,讓她渾身有了力量。 她想洗個澡,換身衣服,四周看了看,發(fā)現(xiàn)她住的是一個單人病房,有單獨的衛(wèi)生間,也是洗浴間。 她的行李箱也在。 鹿鳴把衣服找出來,洗了個澡,從里到外換了衣服,內(nèi)衣內(nèi)褲是他年前給她買的,外面的一套運動短裙,是八年前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給她買的。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白色運動上衣里面一件圓領(lǐng)t恤,底下是藍色短裙,藍色運動鞋,梳著高馬尾……鹿鳴忍不住又哭了。 他以前老說她穿的衣服太老成,不像個少女,一口氣給她買了很多小女生穿的衣服,離開他以后,她幾乎再沒穿過,卻走到哪,帶到哪。 “一個了不起的男人,有一種了不起的本能,能把他的女人寵成少女,不管她年齡幾何。這個了不起的男人,當然就是我?!?/br> 鹿鳴想起他曾經(jīng)說過的話,立刻又笑了,心里卻很酸。 也許是性格使然,也許是家庭原因,她的少女心,一直是沉睡的,遇見他以后才被激活。 如果沒有他,她從來不知道,做一個少女是什么感覺。 鹿鳴有些餓,房間里有冰箱,奇怪的是,她在里面找到了一份新鮮的雪鹿核桃飯,應(yīng)該是袁一武他們?yōu)榱税参克?,特意做的?/br> 她一口氣把核桃飯全吃完了。 收拾妥當,離開前,鹿鳴習(xí)慣性拿上披毯,剛要裹在身上,猶豫了幾秒,把披毯放進了隨身攜帶的單肩大包里。 從醫(yī)院出來,鹿鳴叫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把她送到了山腳下。 她沿著山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走了不知道多久,終于找到了那片"世外桃源"。 一片火燒跡地,最外圍種上了各種各樣的樹,形成閉合的圍欄,圍住了中間的一大片三色紫羅蘭花地。 如果不仔細看,沒有人知道,這里會藏著這樣一處獨特的風(fēng)景。 這里發(fā)生過森林火災(zāi),地理位置又偏,應(yīng)該也很少有人來。 那天,她和靳楓最后一次見面之后,她心里太難過,沒有回小森林,一個人在山上轉(zhuǎn)悠,無意間找到了這里。 鹿鳴一直覺得奇怪,整個冬天,他都在給她做雪鹿核桃飯,哪來的三色紫羅蘭? 原來秘密在這里。 要保持一年四季都有花開放,除了選擇一年四季都可播種的一年生品種,還要考慮溫度、土壤、通風(fēng)、日照等各種條件。 山脊上地勢高,日照和通風(fēng)都好,火燒跡地土壤必須經(jīng)過處理,才不會太貧瘠。 他花了多少心思,來打理這片花地? 那天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以后,她掙扎了許久,但最終還是當做什么也不知道,也沒有留下來。 鹿鳴一直想努力做到,不為做過的事后悔??伤F(xiàn)在很后悔,和他重逢以后,沒有好好和他在一起。這個遺憾永遠沒有機會彌補了。 如果她再勇敢一點,果斷一點,結(jié)果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鹿鳴輕嘆了口氣,把披毯鋪開,墊在花叢中間的一小塊空地,仰躺下來,看著天空。 陽光明媚,天空湛藍如洗。 四月的風(fēng),帶有一絲料峭春寒,但并不冷。 她閉上眼睛,感受風(fēng)吹過臉盤的感覺,溫暖,柔和,像是他在吻她,不知不覺,又想起看過的那些信。 風(fēng)從哪個方向來 輕輕將我搖晃 吹黃了麥田,吹綠了森林 三色紫羅蘭漫山開遍 獨不見,你歸來 …… 現(xiàn)在她回來了,他卻永遠回不來了。 鹿鳴鼻子一酸,轉(zhuǎn)移注意力,自己在心里寫了一首對應(yīng)的詩: 風(fēng)從哪個方向來 輕輕將我搖晃 吹遠了天空,吹闊了大海 雪鹿核桃飯溢滿舌尖 鹿鳴時,勁風(fēng)來 …… 她突然睜開眼睛,對著天空大喊,“混蛋!流氓!騙子!” 說他是騙子,好像不合適,他一直掛在嘴上的那幾句話: “我沒來,你不許動?!彼麤]來,她已經(jīng)動了。 “我沒死,你不許死。”他做到了,她還活著。 鹿鳴心中刺痛,閉上眼睛,聽到一陣窸窸窣窣地腳步聲。聲音在頭頂處停止,似是有人在俯視著她,之后,在她頭頂方向的空地趴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