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gè)明辨是非的崔家大小姐。

    她以前怎么就瞎了眼，沒有看出她這張溫柔面具下藏著的假仁假義呢？她咄咄逼人？剛才她被這么多人圍攻，被她們指責(zé)，被她們謾罵。

    他們這位崔大小姐又做了什么？

    如今竟然說她咄咄逼人。

    真是好，好極了！

    眼見崔妤和陸寶棠還有陸承策三個(gè)人站在一道，仿佛一家人似的，蕭知心里那股子隱藏下去的暴戾陡然就升了起來，他們看起來還真是相配呢，一樣的讓人惡心！

    不過她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顧珍了。

    以前的顧珍若是碰到這樣的事，絕對(duì)是二話不說就直接翻臉。

    而今。

    她縱然再厭惡也仍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只是說出來的話，過于薄涼了一些，“崔小姐這話，真是有意思啊?！?/br>
    “陸夫人——”開口的是崔夫人。

    不等她說完，蕭知便抬手?jǐn)r了她的話，好脾氣的說道：“崔夫人且聽我把話說完，再想想如何攔我也不遲?！?/br>
    她都這么開口了，旁人自然不好多言。

    蕭知便繼續(xù)看著崔妤說道：“崔小姐身為主家，先是不顧是非黑白，不問緣由，只拿我家三小姐瞧見了的話便把罪名定在我的身上，如今是非黑白都已查清，卻又頒扯出這樣的話，要我去原諒一個(gè)無端害我的人?！?/br>
    她越說。

    崔妤的臉就越白。

    她想辯駁，想開口，可蕭知這番話說得沒有一絲錯(cuò)處。

    她的確是這么做了。

    兩片紅唇輕微蠕動(dòng)一番，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

    蕭知見她這般，臉上表情未改，眼中的笑意卻冷了下來，襯得她眼角那粒朱砂痣也添了幾分冷意，“恕我直言，崔小姐這般做法，實(shí)在是太過偏頗了一些?！?/br>
    “但凡今日出事的是其他人，又或者是崔小姐自己，我敢問崔小姐一句，你是否也會(huì)寬宏大量，原諒一個(gè)差點(diǎn)毀了你所有的人？”

    “我——”崔妤張口想說，她想說“她會(huì)原諒其他人”，可不知道為什么，在蕭知這樣的注視下，她竟然覺得臉皮火辣辣的，竟是半句話都沒法往下說。

    蕭知見她這般，無聲嗤笑道：“若是不知曉舊情的，恐怕以為你同我們?nèi)〗悴攀且患胰?，而我這個(gè)五嬸才是外人?！?/br>
    “所以崔小姐才這樣偏頗呢?！?/br>
    話音剛落。

    崔夫人臉色一變，忙道：“陸夫人慎言！”

    崔妤也變了臉色，就連先前一直不曾說話的陸承策也輕輕擰起了劍眉，他皺著眉看著蕭知，似是想從她臉上打探出什么，可那張笑臉依舊，卻是一絲一毫也瞧不出。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

    他這個(gè)哥哥不管如何都得出面了。

    往前邁出兩步，朝陸重淵和蕭知拱手一禮，“五叔，五嬸，此事我心中已清楚，不管阿棠是有意還是無意，五嬸的確是因?yàn)樗木壒什琶墒苓@些不白之冤?！?/br>
    “等回去，我自會(huì)帶她向祖母請(qǐng)罪，該怎么罰就怎么罰，絕不姑息！”

    話到這。

    看了一眼身側(cè)的崔妤，見她小臉蒼白，雙目含淚，略皺了皺眉，又道：“只是還請(qǐng)五嬸不要誤會(huì)崔小姐，她身為主人家，需要兼顧的事太多，難免有疏漏之處?！?/br>
    誤會(huì)？

    好一個(gè)誤會(huì)？！

    倘若先前蕭知只是厭惡，只是惡心，那么此時(shí)是真的被陸承策這番話，被崔妤這般作態(tài)，惡心的要吐出來了。

    她整個(gè)人身形緊繃，小臉也繃得緊緊地，就連那只手也輕微地抖動(dòng)起來。

    這番模樣，別人不察，她自己不察。

    可陸重淵卻看了個(gè)真真切切，他不明白蕭知是怎么了，明明剛才還好好的，此時(shí)卻像變了個(gè)人一樣，皺著眉看著她，見她神情越來越?jīng)]法平穩(wěn)，他抿著唇什么都沒說。

    可原先被她握著的手卻反握住她。

    仿佛在安撫她不平的情緒似的，他輕柔又包容地?fù)嶂氖直场?/br>
    手背上的熱度傳過來，蕭知怔怔地看向身邊人，眼見陸重淵的面容還是平日那副淡漠的樣子，但眉宇之間那抹擔(dān)憂卻藏也藏不住，像是真的被他撫平了情緒。

    蕭知合了合眼。

    等她再睜開的時(shí)候，心底那股子暴戾的情緒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了。

    “只要崔小姐日后不再如此偏頗，有失公允，我自然不會(huì)誤會(huì)她?！笔捴Z氣平平地說完這番話，便未再開口，只是神情淡淡的望著崔妤的方向，你不是深明大義，你不是菩薩心腸，你不是清白高尚嗎？

    那我就要打破你所有的偽裝！

    她知道崔妤這么殷切是因?yàn)槭裁淳壒?，也終于明白陸寶棠和王氏這陣子的異樣是因?yàn)槭裁戳恕?/br>
    很好。

    不著急。

    有些賬，她一個(gè)個(gè)算。

    至于陸承策——

    蕭知袖下的手一動(dòng)，她轉(zhuǎn)過目光，朝那個(gè)站在原地，又變得沉默寡言的男人看過去，她不知道陸承策知不知道崔妤的心思，不過她也不在乎了，這個(gè)曾經(jīng)被她視若神明的男人，這個(gè)曾經(jīng)她以為可以共白頭的男人。

    在她心中已經(jīng)死了。

    她和他從今以后以后，恩斷義絕，再無舊情可念。

    置在膝蓋上蜷曲緊握的手有些發(fā)涼，可被陸重淵握著的那只手卻很溫暖，深深吸了一口氣，蕭知未再多言，也未再把目光移向陸承策一寸，轉(zhuǎn)身朝陸重淵看過去。

    同他說：“五爺，我們走吧?！?/br>
    事已至此。

    她已無需再做什么，無論是白盈盈，還是陸寶棠，她們都落不到什么好了。

    大概是察覺出蕭知那綿軟話語中的疲憊，陸重淵以為她的傷勢(shì)加重，自是未再多言，應(yīng)道：“好?！?/br>
    原本是想抱著人離開的，可此時(shí)此地，人數(shù)眾多，他雖然無所謂，可身邊這個(gè)小女人恐怕不愿，便囑咐如意，“好生扶著?！?/br>
    “是！”

    圍觀眾人見他們過來，自是紛紛讓開步子。

    陸承策看著朝他走過來的蕭知主仆，在看到蕭知略有些異樣的腿腳時(shí)，不知道為什么，竟是忍不住朝她伸出了手，似是想扶住她一般，可指尖只是觸及一片細(xì)膩的衣角，那人便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等下?！?/br>
    蕭知走到一處的時(shí)候，停下了腳步。

    她看著人群中的蘇信，想到剛才他那副言之鑿鑿、義憤填膺的模樣，便覺得好笑，轉(zhuǎn)身面向他，笑容滿面，可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冷若冰霜。

    “蘇公子?！?/br>
    她喊他，“剛才你說眼見為實(shí)，如今你可有別的話要說？”

    蘇信臉色發(fā)白，張口卻吐不出一句話。

    蕭知倒也無需他開口。

    她收回視線，然后把目光轉(zhuǎn)向其他人，一個(gè)個(gè)的，都看了一遭，然后脆生生地說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shí)，這是古話，可這世上，還有許多事并非眼見就為實(shí)?！?/br>
    如她的父母。

    如陸重淵。

    “煩請(qǐng)大家日后再碰到這些事的時(shí)候，多思多想，莫再因?yàn)榕匀说囊谎远Z，就斷人罪過。”說完，蕭知也未再理會(huì)這一群人，只是轉(zhuǎn)身看了眼，因?yàn)樗Ｏ乱哺Ｏ碌年懼販Y，走過去握住他的手，笑了下，“我們回家。”

    陸重淵看著她臉上明媚的笑，想到她剛才說得那番話，心里有些少有的柔和。

    他任由她握著，良久，輕輕“嗯”了一聲，也露出一抹笑，很淺，轉(zhuǎn)瞬即逝，“我們回家?！?/br>
    他們旁若無人的離開，未再理會(huì)身后事。

    其余人因?yàn)槭捴哪欠挘媛缎呃?，各個(gè)低頭不語，唯獨(dú)陸承策，他不知道怎么了，眼看著兩人離開的身影，心下竟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好像。

    有什么東西正在慢慢地流失。

    ***

    剛回到侯府。

    陸重淵就連忙讓人去把李大夫請(qǐng)來了。

    李大夫也算是養(yǎng)在五房的，隨叫隨到，兩人剛坐下，還沒一盞茶的功夫就抹著額頭上的汗過來了，看到坐在床上的蕭知，又看了眼坐在輪椅上的陸重淵，他有些鬧不明白這兩位主子是誰受傷了。

    陸重淵擔(dān)心蕭知的傷勢(shì)，見他過來就冷聲說道：“過來給她看看?！?/br>
    “是是是?！?/br>
    李大夫應(yīng)道，他一邊把背著的醫(yī)箱放在一旁，一邊問道：“夫人，這是怎么了？”

    看了眼身邊仍舊黑著臉的陸重淵，蕭知輕輕咳了一聲，才低聲說道：“不小心拐了一下，崴到腳了，沒什么大事?！?/br>
    陸重淵一聽這話，就重重哼了一聲。

    什么不小心，什么沒什么大事，剛才他在車上的時(shí)候就查看過了，不僅扭了腰，腳還腫得厲害，想到剛才如意說得話，她也真是不怕死，要不是柔韌性好，就她那般動(dòng)作，恐怕幾個(gè)月都下不來床。

    他這么一聲冷哼。

    倒是把李大夫嚇得魂飛魄散，連替人診察的動(dòng)作都停下來了。

    “五爺～”

    蕭知見他又生氣，忍不住伸出小手，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拉了一下。

    陸重淵沒有什么反應(yīng)。

    又拉了一下。

    陸重淵陰沉的神情逐漸有些龜裂，卻還是沒有說話。

    等到第三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