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成名。我想上電視，讓這個國家的所有人都能在電視里看到我的臉。”

    ……只有這樣，才能像那個男人證明她才是正確的。

    “您會得償所愿的。”青年臉上掛著篤定而神秘的笑容，眼神幽深好像有魔力的漩渦在運轉(zhuǎn)：“因為您是被上帝親吻過的人?！?/br>
    “全世界都會為您讓路?！?/br>
    ※

    卓康回到家時，外面已經(jīng)是滿天星光。身為一名資深上班族，加班已經(jīng)是常態(tài)了。

    就算已經(jīng)很累了，他還是忍不住翻開《動物農(nóng)場》，接著上次看過的地方繼續(xù)讀了下去。至于《1984》，這本書留給了他太深的心理陰影，他短時間內(nèi)是不想看了。

    他已經(jīng)很久沒看過傳統(tǒng)書籍了。畢竟夢境小說不僅能給讀者提供絕妙的視覺體驗，還能讓讀者與作者共情，從而更好的理解作者的寫作意圖。對于卓康這樣忙碌的上班族來說，閱讀夢境小說不失為一種簡單易得的消遣方式。

    可是《動物農(nóng)場》不一樣。

    這是一本和他以往會讀的書籍截然相反的書的類型?？墒撬€是買了下來。不僅是因為《動物農(nóng)場》還沒有出夢境版本，還是因為他微博關(guān)注的所有讀物博主都在強烈安利這本書。更別提報紙新聞上連篇累牘的對《動物農(nóng)場》的贊譽之詞了。他不由對其心生好奇。所以盡管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讀紙質(zhì)書籍了，他還是下班時在書店買了一本《動物農(nóng)場》，順便也把作者的另一本書《1984》（這個倒是有夢境版本）收入囊中。

    于是在繁忙的工作間隙，他抱著打發(fā)時間的想法進入了《1984》的夢境。

    ……然后他連續(xù)幾晚做了噩夢。

    夢中他在黑暗的隧道里奔跑，周圍是無數(shù)雙大大小小的冰冷而邪惡眼睛。

    無數(shù)道聲音自四面八方響聲，或低沉，或高亢，或清亮，或沙啞，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老大哥在看著你。”

    不知多少次他大汗淋漓地從床上坐起來，渾身好像剛從水里爬出來似的。他也曾經(jīng)看過恐怖片，但是沒有一個恐怖片能帶給他宛如《1984》這樣的恐懼。

    兩者的帶給他的恐怖感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前者促進他的腎上激素大量分泌，而后者帶給他宛如溫水煮青蛙般漫長的絕望。《1984》一點一點，悄無聲息的吸走了他全身的熱度，吸走了他腦海里的安全感和滿足感，讓他變得疑神疑鬼，變得膽戰(zhàn)心驚，變得歇斯底里，在沉重的壓抑中安靜絕望，崩潰。

    和《1984》相比，不能讓他入夢的傳統(tǒng)書籍《動物農(nóng)場》看起來就“溫和無害”多了。

    但是也只是相較而言的。

    這本書里的思想內(nèi)容同樣深邃，陰郁，冷峻。他毫不懷疑，如果《動物農(nóng)場》也被制作成夢境小說，一定也會帶給他同樣的壓抑和恐懼。

    ……他從來沒有對人性、對專制，對強權(quán)產(chǎn)生如此深刻的認識。

    他不由開始好奇作者路苗苗到底怎么樣的人呢？

    是怎么樣的經(jīng)歷和際遇，又是怎么樣的才華，才能讓她在二十幾歲就寫出這樣的作品呢？

    她甚至比他還要小兩歲！

    在生活中她是怎么樣的人？她有什么愛好嗎？她平時愛看什么書？她創(chuàng)作出這兩部作品的契機是什么？她下一部作品會是什么？

    卓康有太多關(guān)于她的疑問了。

    他還從來沒有對一位作家這么好奇過。當然他也從來沒有從之前那些作家的書上收獲同樣的震撼。

    可是有關(guān)路苗苗的消息很少。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曾經(jīng)做過很多年的織夢師助理，之前一直窮困潦倒，郁郁不得志。她的作品也一直寶珠蒙塵，沒有被大眾認知。要不是她的經(jīng)紀人慧眼識珠挖掘了她，《1984》和《動物農(nóng)場》根本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火遍大江南北，還得了明珠獎。

    卓康甚至有聽說，這兩本書已經(jīng)送去參加今年年底的繆斯獎評選了！他對此抱有很樂觀的看法。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卓康看了路苗苗參加的那檔談話節(jié)目。

    卓康曾經(jīng)對路苗苗的過去有了很多猜測。但是沒有一種猜測能比路苗苗口中的那個過去更不堪，更讓人憤怒。

    他從來沒想過世界上竟然還有仲夢符這樣惡心、丑陋的人！

    只能說善良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雖然路苗苗沒有拿出證據(jù)，只是“片面之詞”，但是卓康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相信了她的話。

    因為才華是無法騙人的，也是永遠不會被偷走的。

    卓康也看過《殊然仙途》，這是一本出色的通俗文學作品，立意浩大，內(nèi)容深邃，整體風格駭麗詭艷，和仲夢符之前的作品完全是云壤之別。卓康也曾因為這本書而粉上了仲夢符他這個之前根本看不上眼的作家。

    書粉也是有鄙視鏈的。其中站在鄙視鏈最高層的是嚴肅文學，最底層的就是網(wǎng)絡(luò)文學和地攤文學。當然很多通俗文學也同樣優(yōu)秀，不遜色很多嚴肅文學。不過通俗文學整體質(zhì)量參差不齊，就整體而言是比不上嚴肅文學的。然而仲夢符以往的作品是被嚴肅文學書粉和通俗文學書粉共同鄙視的。因為仲夢符的作品連通俗文學都算不上，只能說得上粗制濫造的網(wǎng)絡(luò)文學罷了。

    雖然仲夢符的作品因為迎合市場，商業(yè)價值很高，但是就文學價值而言一文不值。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殊然仙途》的橫空出世讓不少人跌破眼鏡，就連卓康也不免對仲夢符刮目相看。

    而現(xiàn)在終于真相大白了。

    原來《殊然仙途》是仲夢符抄來的。

    還是抄的他最喜歡的作家的作品！

    最過分的是，仲夢符這個陰險卑鄙的小人竟然一直對路先生進行精神暴力！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厚顏無恥的人！

    稱這樣的人為人是對“人”這個字的侮辱！

    她就是茅坑里的蛆蟲，陰溝里的老鼠！

    果然網(wǎng)絡(luò)世界對仲夢符也是一片罵聲，仲夢符徹底成為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卓康這個微博活的像個僵尸號常年微博潛水的人，也破天荒地連發(fā)幾條微博為路苗苗聲援。一向很有教養(yǎng)的他甚至在微博里對仲夢符爆了粗口。

    讓他吃驚的是，竟然有不少仲夢符的書粉因此對他發(fā)私信進行怒罵，那不堪入目，登峰造極的罵人詞匯著實讓他大開眼界。

    要不是當時老板找他有事，他非要教教這些腦殘粉怎么樣好好說話。

    他這一忙就從昨天忙到了今天晚上，他忙的連軸轉(zhuǎn)，別說登微博了，就連摸手機的機會都寥寥無幾。

    他合上《動物農(nóng)場》，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十點了。明天是周末，他可以好好歇歇了。他習慣性地登上微博，想知道在他斷網(wǎng)的這一天半里，世界都發(fā)生了什么。

    然后他的首頁就被有關(guān)路苗苗的各種新聞攻陷了。

    清一色全是有關(guān)路苗苗精神病的報道。標題一個比一個聳人聽聞。

    他的微博私信更是已經(jīng)99＋。點開全是仲夢符粉絲清一色對他的辱罵。

    微博熱搜前十，有一半就是有關(guān)路苗苗和仲夢符的。

    卓康花了好大一會兒才從呆滯中清醒過來。他機械地點開一條又一條新聞，里面內(nèi)容有的有理有據(jù)，有的語焉不詳顧左言他，而爆料人分別是路苗苗的同學／老師／室友／親戚／閨蜜……他們有的還接受了采訪！言辭灼灼地向公眾證實了路苗苗的精神問題。

    而之前聲名狼藉被人人喊打的仲夢符也接受了采訪，聲淚俱下對公眾訴說她因為路苗苗的精神病而受到的精神和rou體的雙重虐待。

    “路苗苗有很嚴重的被害妄想癥和精神分裂癥。她總是認為有人在監(jiān)視她，想要殺她。有時候她會陷入莫名的狂躁和憤怒，充滿了攻擊性，有一次她不僅砸了工作室，還用刀捅了我……”仲夢符解開袖子讓觀眾看她胳膊上那道清晰的舊傷痕，“以前我認為這沒什么，畢竟像我們這樣有才華的作家總是有點精神方面的問題，就像我有抑郁癥一樣?？墒俏覜]想到她竟然在節(jié)目上那樣說我。我知道她有精神病，她控制不了自己，可是我受不了她這樣污蔑我，我只是想清清白白的寫作啊……”

    視頻里的仲夢符雙眼哭的紅腫，那梨花帶雨的模樣足以讓很多人對此心生憐惜。卓康不由產(chǎn)生了劇烈的動搖之情。

    難道……仲夢符說的是真的？

    路苗苗真的有精神?。?/br>
    她在節(jié)目里說的一切都是她臆想出來的？

    他搜遍全網(wǎng)也沒有找到路苗苗對此的一丁點回應(yīng)。路苗苗詭異的保持了沉默。就像因為心虛而默認了一樣。

    結(jié)合他剛才看到的各種爆料，卓康內(nèi)心里的天平不由慢慢倒向了仲夢符。

    天才和瘋子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很多天才往往都患有很嚴重的精神疾病。

    他原本就很納悶路苗苗如何以二十幾歲的低齡寫出《1984》《動物農(nóng)場》這樣立意深刻思想深邃的作品。如果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嚴重的精神疾病的話那么似乎就可以說得通了？

    《1984》里主人公感受到的無縫不入的監(jiān)視，這是不是就是路苗苗在患了被害妄想癥后感受到的世界？

    他越想越有可能，就在他的邏輯都要把他自己說服了的時候，反轉(zhuǎn)就這樣觸不及防來了。

    一個微博認證為正義黑客的大v發(fā)了一段錄音，很快這段錄音就因為爆炸般的點擊、轉(zhuǎn)發(fā)、評論量而被頂上了熱搜第一。

    卓康點開了錄音，這是一段電話錄音。其中一個人的聲音他無比熟悉。

    “謝天謝地，你終于接電話了！電視里路苗苗說的是真的嗎？《殊然仙途》真是你抄襲的？！”

    “李姐，不論我抄襲沒抄襲，我們現(xiàn)在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要是完了，你也別想脫身。所以幫我也是幫你?！?/br>
    “你想怎么做？”

    “買通稿。就說那婊子有精神??！坐實她瘋子的名聲后，就讓水軍放她的黑料！什么代筆、抄襲、逃稅、吸毒、潛規(guī)則上位、私生活混亂、辱罵毆打恩師、虐待父母……說的越嚴重，越轟動越好！”

    “……好，我知道了?！?/br>
    “還有，找一些道上的朋友們，好好跟這位大作家玩·一·玩。”

    這個聲音的主人，剛才還在視頻里哭的梨花帶雨，讓人心生憐惜。

    “我艸！”卓康大聲罵了一句：“我艸！”

    枉他自認聰明理智，卻被人如此愚弄！如果不是那個黑客曝光了這段錄音，不知道網(wǎng)民還要被這個賤人蒙騙多久！如此倒打一耙給受害者潑污水的saocao作真的讓他漲了見識。

    而像他這樣憤怒的顯然不會是一個人。

    錄音微博下的評論也是炸開了鍋。

    橘貓：臥槽還能這么玩？怕了怕了，仲夢符巨巨這cao作真厲害。

    仲夢符請原地爆炸：呵呵噠。如果不是博主爆出了這條錄音，接下來仲夢符巨巨還有針對我苗的黑料一條龍服務(wù)呢！什么吸毒，潛規(guī)則，逃稅……這是把娛樂圈那一套照搬過來了（瑟瑟發(fā)抖）

    吃瓜路：我比較好奇電話里另一個人是誰？該不會是仲夢符巨巨背后的資本力量吧？買那么多熱搜，通稿，證人，這是要送她c位出道嗎？

    紅領(lǐng)巾：嘻嘻嘻娛樂圈仲夢符巨巨看不上啦。人家可是文學圈領(lǐng)袖，順她者生，逆她者亡哦，就問你們怕不怕？

    ……

    仲夢符臉色慘白的聽完錄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抱著膝蓋，嚎啕大哭起來。

    她沒想到路苗苗竟然能竊取她的手機通話！

    她終于開始后悔了。

    她被嫉妒和貪婪沖昏了頭腦，妄想不屬于她的東西，并為此機關(guān)算盡，丑態(tài)畢出。結(jié)果弄得她名聲掃地，聲名狼藉。

    可是她就算后悔也沒用了。從今以后，她就被寫作圈子徹底放逐了。而投資人也不會青睞像她這樣有污點的作家。

    她的人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