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饒是如此，這京城的權(quán)貴算一圈下來，也有數(shù)十人家，家家來個三五主子，數(shù)個奴仆，這人數(shù)實在不少。

    這一大早的，芙蓉園門口已經(jīng)堵滿了馬車，哪怕都是京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家，此刻也得乖乖的排隊等候一一進園。

    故而，東宮的馬車一出現(xiàn)，就有眼尖的人看到，很快傳開了。

    ——那個被迫嫁給食人鬼的可憐蟲居然真的來參加賞花宴啦！

    ——傳聞食人鬼和可憐蟲在養(yǎng)心殿前牽手看來是真的啦！

    ——不愧是把衛(wèi)國公迷的神魂顛倒連世子之位都不要的商青詞的女兒！

    ——不愧是把皇上哄的團團轉(zhuǎn)連江山都不理的蘇皇后的侄女！

    ——青出于藍勝于藍居然連食人鬼這尊煞神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了！

    ——食人鬼和可憐蟲相親相愛十八層快有好消息了吧！

    ——蘇皇后會不會后悔裝賢良主動把侄女嫁給食人鬼，悔的捶胸頓足?。?/br>
    幾乎所有的目光都不可思議地聚焦在東宮的馬車上，還有好多人吃驚的從馬車里探出了腦袋來瞅，那些目光熾熱得，人坐在馬車里都能感覺到。

    蘇瀾有點不安的樣子，“小雪jiejie，你去看看外邊什么情況？”

    排隊她懂，她也沒想著要仗著東宮權(quán)勢插隊，但是，怎么都感覺怪怪的。

    “奴婢這就去?！?/br>
    蘇瀾的馬車里除了她就只有小雪和井八，該說的話路上都說完了，小雪一下去，就剩蘇瀾和井大大眼瞪小眼……

    呃，也不是，因為井八全程閉眼打坐，八風(fēng)不動，穩(wěn)如泰山，襯得蘇瀾這素來很沉得住氣的人也跟小孩一樣半點都坐不住。

    蘇瀾看著就不由得感慨，學(xué)武之人的毅力與克制果然不同凡響。

    真可惜她吃不了苦！

    沒一會兒，小雪就回來了，臉上是想哭又想笑的無奈。

    “太子妃，外邊很多人都還在排隊等著進園，就是，有人認出這是東宮的馬車，猜到您就在馬車上，挺多人，都挺震驚的。”

    就是沒誰前來敘舊，也沒人前來請安！

    越來越同情太子妃了呢。

    蘇瀾“……”

    好吧，原來如此。

    太子妃來參加賞花宴的事飛快地傳開，已經(jīng)不止是在外排隊的人知道，園里的人也聽說了。

    辦賞花宴的主人，寧王妃蘇漪趕緊出門迎接。

    不管怎么說，太子妃都是這世上第二尊貴的女人，怎能讓她和其他人一樣在外久等。

    “請問，馬車里可是太子妃？”小雪回來不久，就聽到有人在外頭脆聲問。

    蘇瀾和蘇漪相熟，聽出了這是她陪嫁丫鬟的聲音，沖小雪點點頭，小雪稍稍掀開了點車窗，對著那年輕的女子應(yīng)是，接著就聽到蘇漪帶笑的聲音，“妾寧王妃蘇氏，見過太子妃?！?/br>
    “漪jiejie快請起?！碧K瀾還沒下馬車，聲音先傳了出去。

    待車簾掀開，她看到一身雪青色半臂齊腰襦裙的蘇漪時，有一剎那的恍然。

    這京中貴女，幾乎就沒有姿色平凡的，不過是或嬌俏或清雅或溫柔。

    似蘇漪，她一向是爽朗大氣的，像是木棉花，開的熱烈而生機勃勃，飛揚恣意，英姿颯爽，任誰一見，都會贊一句，不愧是大都督的女兒，頗有乃父之風(fēng)！

    但現(xiàn)在她看到的蘇漪，容顏清麗淡雅，眉眼含蓄斯文，連笑容都變是溫溫淺淺，不再是灑脫的豪邁，完全像變了個人。

    “太子妃這話可不對，你如今可得叫我一聲嬸嬸?！辈贿^蘇漪一開口的揶揄，又讓人覺得熟悉了。

    蘇瀾搭著小雪的手下了馬車，臉有點紅，“漪，王妃娘娘笑話我?！?/br>
    “哈…”蘇漪朗朗一笑，卻像被掐住了脖子，抿嘴笑，“不敢不敢！妾可不敢讓太子妃在此久等，咱們先進去吧?！?/br>
    既然主人家都這么說了，蘇瀾當(dāng)然不客氣。

    園子里已經(jīng)有些女客，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賞花作詩，下棋撫琴。

    自然也有蘇瀾熟識的，那些好奇的，淡然的，看戲一樣的目光轉(zhuǎn)過來，讓人沒辦法無視，好在園子夠大，距離也遠。

    這時蘇漪道，“咱們姐倆有些日子沒見，今天可要好好說會兒話?！?/br>
    蘇瀾說，“王妃娘娘方才還說是長輩呢?！?/br>
    蘇漪嗔道，“就你嘴貧?！?/br>
    蘇瀾心頭的古怪又涌出來。

    若是往常，蘇漪應(yīng)是妙目圓瞪，“你還來勁兒了！”

    紅臺館是蘇漪暫住的地方，臨湖而建，坐在窗畔，看到的便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景色。

    和風(fēng)送來陣陣蓮花清香，沁人心脾。

    蘇瀾欣羨道，“這里風(fēng)景甚好，漪jiejie可真會享受?！?/br>
    “這你也羨慕，你若喜歡，隨時都可以來，我倒是向往大漠長河，高山雪原，也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機會去看一看。”蘇漪道。

    這才是蘇漪會說的話。

    蘇瀾看她眉眼掠過一絲愁緒，只能干巴巴地安慰，“漪jiejie也別灰心，說不定哪天王爺就可以出京，和你一起去看山看海了?！?/br>
    蘇漪苦笑了下。

    蘇瀾忙問，“這是出什么事了嗎？”

    “還能什么事！還不就是……”

    “閉嘴！”開口的是先前那個陪嫁丫鬟，但話才說了一半就被蘇漪厲聲制止，丫鬟滿臉的憋屈和不忿，不甘愿地閉上嘴。

    “別聽小樓胡說！”蘇漪強笑，生硬地轉(zhuǎn)了話題，“說起來，我原本是沒想著你會來的，沒想到你真的來了，所以傳言太子對你很上心是真的嗎？”

    ??？

    蘇瀾有點茫然，“還有這傳言？”

    也不怪她不知道，她天天在東宮，等閑不得出，也沒人跟她說外邊的事，她對外邊基本是抓瞎的。

    如果真的已經(jīng)有這等傳言……

    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蘇漪看她這呆呆的表情，只覺分外有趣，笑的不停，笑著笑著就嘆了氣，“其實不用你說，單看你這氣色，就知道你嫁給太子以后，過的不錯了?！?/br>
    蘇瀾看了看她，不太確定地說，“我看漪jiejie似乎臉色不太好，是身子不適嗎？”

    “也沒有?！碧K漪的笑卻有了絲淡淡的害羞，那叫小樓的婢女又搶著說，“王妃這幾日分明就不舒服，沒食欲還總犯惡心，小日子也遲遲沒來，這事不好看太醫(yī)，可太子妃又不是外人，不如叫太子妃幫忙看看？”

    蘇漪有些期待地看著蘇瀾。

    蘇瀾已經(jīng)明白過來了，這不是身體不適，是懷孕了吧？

    這倒是好事。

    畢竟蘇漪都成親四年了，一直也沒好消息，縱然尊貴如公主，也是會著急的。

    只是她雖看了幾本醫(yī)書，跟太醫(yī)學(xué)了幾天診脈，其實醫(yī)術(shù)很普通，她更擅長的，是制藥。

    所以她實在不敢擔(dān)此大任！

    萬一診錯脈叫人空歡喜一場，豈不是罪過。

    但小樓積極的很，蘇漪也滿心期待，甚至說就當(dāng)是給她練練手，診錯了也無妨，不開藥方，回頭再看大夫就是。

    蘇瀾推脫不過，只好硬著頭皮給蘇漪“看病”。

    號脈的時候，蘇瀾繃著小臉，看起來有些嚴肅，叫暗自歡喜期待著的蘇漪和小樓也嚴陣以待，不敢出大氣。

    可事實上，蘇瀾是故意繃著臉的。

    她雖然看病不行，可巧的是，她曾經(jīng)跟著太醫(yī)院院使看過同樣的病人，所以她知道，蘇漪并非懷孕，而是徵瘕之癥，其脈可圓滑如滾珠，其人腹有包塊，甚似妊娠之相，可其實，乃血淤所致，且多因情志抑郁所發(fā)。

    這么殘忍的真相，她要怎么說出口??！

    蘇瀾心里很苦。

    很想說一句我什么也沒看出來。

    可萬一蘇漪再請大夫來看，卻又遇到庸醫(yī)誤診，歡歡喜喜幾個月最后才發(fā)現(xiàn)都是假的！豈不更殘忍？

    糾結(jié)了半天，她猶猶豫豫地說，“漪jiejie這脈象，看起來倒有些像是滑脈，”

    蘇漪和小樓都是一喜，蘇瀾見狀趕緊說，“但是?！?/br>
    蘇漪心一緊，緊張又有些害怕地問，“是胎相不好嗎？我近幾日的確覺得有些腹痛?！?/br>
    “疹出來像滑脈也不能保證是懷孕，譬如有種病叫徵瘕，脈像圓滑如滾珠，而且腹中有包塊，看起來很像是懷孕，但其實是血淤所致?！碧K瀾不敢去看蘇漪失望的臉，擠出笑容道，“當(dāng)然，我疹的也不一定對，漪jiejie還是請?zhí)t(yī)看看穩(wěn)妥些?！?/br>
    “不必看了?！币魂囁浪愕募澎o后，聽到蘇漪苦笑說，“我知道你不過是怕我傷心才安慰我，我相信你的本事，你既然說不是懷孕，那便肯定不是。這些天，我既期待著又惶恐著，怕我是別人說的那樣想懷孕想瘋了，就真的有了懷孕的反應(yīng)，肚子也變大，又害喜什么的，又怕真懷了，又保不住他。忐忑了這么久，雖然是壞消息，心也算落定了。我就說嘛，這幾年都沒懷上，怎么那么巧這就懷上了。”

    “王妃，你別灰心啊！”小樓著急地說，“興許的確是太子妃看錯了呢！咱們請?zhí)t(yī)再看看吧?！?/br>
    蘇漪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太醫(yī)是肯定要請的，我還得繼續(xù)吃藥，調(diào)理身子，才能懷孩子呢?！?/br>
    看著蘇漪這如落花凋零的神情，蘇瀾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曾經(jīng)是多令人羨慕的天之驕女啊，如今也為著生孩子而焦頭爛額，恨不得把藥罐子都掛身上。

    怪不得情志抑郁呢。

    蘇瀾甚至想到自己，她才成親不到一個月，就被當(dāng)今天子催生！

    此時此刻，蘇瀾不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悲哀來，憑什么身為女子，就必須要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呢？憑什么自己沒有生育，就一定要給丈夫納妾，幫丈夫傳宗接代呢？

    五百年后，你的后人還會給你上墳敬香？

    墳頭都不知道被挖了多少回，又不知有多少人會在你墳頭開溝建房呢！

    與其指望后人銘記你，不若做些利國利民，功在千秋的事，全天下人都會緬懷感恩于你！

    “其實，”蘇瀾?yīng)q豫了會兒，委婉地說，“夫妻若沒有子嗣，也未必就是女子吃藥就可以解決的。”

    蘇漪遲遲沒有懷孕，頭上又有個強勢的貴太妃婆婆，蘇漪再怎么硬氣，也只能忍氣吞聲地給寧王納了兩房侍妾。

    可過去這么久，那兩個侍妾也沒有任何好消息傳出來。

    那真相，可真就耐人尋味了。

    雖然男子不育十分傷臉，但若真是如此，至少蘇漪的壓力會小很多，而吳貴太妃，也就不能再逼著蘇漪給寧王納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