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玿華看著他正襟危坐，連夾菜都有一定的順序，從左到右，這么自律的人，那日卻說出那樣溫柔的話來……

    不過杜錦瑟出了那樣的事，不知道兩人以后怎么相處……

    正這么想著，忽然聽見他說：“朕對杜錦瑟無意?！?/br>
    姜玿華的手頓了頓，抬頭看他，他說得認(rèn)真，不像是在開玩笑?！翱赡翘毂菹隆彼ψ∽欤铧c(diǎn)就提醒他那日對自己說了什么、做了什么。

    “朕怎么了？”他抬眸看著她，帶著戲謔的微笑，細(xì)細(xì)觀察她回憶那日情景時的表情。

    “陛下沒怎么……”姜玿華別過臉去。不能讓他知道……不能讓他知道！

    “師奉恩都告訴朕了?！碧埔姕Y一本正經(jīng)地說。

    在殿外侍立的師奉恩：？？？這個鍋奴婢不背！

    “說朕……對母后行了逾矩之事。”唐見淵臉上笑意更深。

    姜玿華臉上一片通紅。

    靜王忽然出聲：“?。坑饩厥鞘裁匆馑及?？咦，母后臉紅了！我知道啦，就是讓母后羞羞的事！”

    “靜王和靈犀她們?nèi)ネ鏁??！苯x華忙把小屁孩子趕走，他聽見什么都要向所有人擴(kuò)散一遍，這種事可不能讓他聽了去。

    靜王下去后，其余宮人也退開，只剩了兩人。

    “其實(shí)那天的事我不記得了！”姜玿華靈機(jī)一動，機(jī)智地回答他。

    “哦……那讓師奉恩進(jìn)來說說那日情景，朕再向母后解釋？”

    “不用！”姜玿華內(nèi)心哀嚎不已——做錯了事還非要揪著自己反復(fù)提起，這是什么惡趣味！難道他真是心理扭曲？

    唐見淵沉默著，滿心都是溫柔和笑意，她明明也是喜歡的，可是她顧忌著兩人的“母子”身份，不敢直面她的內(nèi)心。

    他緩緩說：“那日，朕抱住了母后……”

    姜玿華的臉頓時紅到了脖子根，這么多天過去了，她還能記得他有力的臂膀箍著自己，他堅硬的胸膛將自己擠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的身體很熱、很結(jié)實(shí)，他的氣息仿佛要將她融化。

    “然后朕……吻了母后，是嗎？”

    姜玿華回憶起醉人的葡萄酒味，和那獨(dú)特的男性氣息，忽然覺得今日他眼里的光芒分外撩人，嘴上卻很硬氣：“不是！沒有！”

    “母后否定得如此堅決，到底是記得還是不記得？”

    “我、我記得清楚，你沒做那些！”

    “不，朕突然記起來了，朕確實(shí)做了，所以這幾日一直很不安?！?/br>
    見他承認(rèn)了那天做的事，姜玿華更不好意思，搖頭道：“那就是我記不清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母后為何臉紅？”

    姜玿華忙用手捧住發(fā)燙的臉頰，眼珠子四處亂看，就是不敢看他。

    唐見淵微笑著將她看了許久，終于給兩人找了個臺階下：“那日朕喝醉，分不清虛實(shí)，誤打誤撞遇上母后，做了逾矩之事，是朕失禮了，請母后不要怪罪。至于讓母后誤會的那個‘夢娘’，不過是夢里的一個女子，并非誰家姑娘。”

    姜玿華聽了，竟松了口氣，原來……他并沒有心上人么？

    她暈乎乎的，可惜沒想起來藏鉤前他在屋子里說的那些情話，自然就辨別不出這時候他在撒謊。

    唐見淵看著她逐漸放松的表情，嘴角再度微微勾起——她不再誤會自己喜歡誰就好，而那夢中的姑娘本來就是她。

    姜玿華靜下心來看他，自己方才輕易就被他繞暈，可見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勺约褐猿霈F(xiàn)在這里，為的是阻止他對姜家動手，如今自己卻先陷了進(jìn)去。

    真是不應(yīng)該啊不應(yīng)該！以后堅決不犯這樣的錯誤！

    想到這里，她嚴(yán)肅起來，點(diǎn)點(diǎn)頭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既然是陛下無心之失，我怎么會怪罪。以后我們都不要再提吧?！?/br>
    “朕，不會再提?！碧埔姕Y說得一本正經(jīng)。

    不再提，但還可以做?。?/br>
    唐見淵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個心口不一的機(jī)靈鬼。

    “天晚了，陛下日理萬機(jī)太辛苦，早些就寢吧?！苯x華說著，看他的眼神不由溫柔起來。

    他還那么年輕，卻要為大祁付出他的所有，日日夜夜，甚至連娶妻的時間都沒有……

    唐見淵看見她眼中的那一點(diǎn)變化，覺得甚是安慰：“母后也早些就寢?！彪x去前，他將大殿掃視一遍。

    很快，她將會是這里真正的女主人！自己每次來這里，就可以留著不走，并且對她……為所欲為……

    作者有話要說：　　好想讓小淵淵表白嗚嗚嗚……

    * *

    唐見淵：朕心悅你。

    姜玿華：我也中意你！

    作者菌：全文完。

    hhhhh~

    第47章 天意

    第二日在宣政殿上, 顯國公一派的大臣們比往日更謹(jǐn)慎, 顯然是有大事要稟報。

    不出唐見淵所料, 各地鬧災(zāi)荒的消息接二連三而來。

    唐見淵冷冷道：“水災(zāi)、旱災(zāi)、蝗災(zāi)……此等大事, 早該有跡象, 為何今日才上報？！”

    戶部尚書顫抖著回答：“回陛下, 各州刺史正在全力治理，陛下誕辰在即, 刺史們本以為能將災(zāi)害壓下來, 就沒有上報。可如今災(zāi)害越來越嚴(yán)重, 是人力所不能及, 想來是上天……”

    “人力所不能及？朕看是你們所不能及，那就換能及之人去治理?！碧埔姕Y語氣中沒有波瀾，卻有肅殺之氣。

    兵部尚書、呂陰侯出列道：“陛下，出現(xiàn)天災(zāi)的各地都有異象。百姓們都在傳唱, 說是妖后禍國??！并非各州刺史治理不力，而是天意如此！妖后不除, 天災(zāi)不消啊陛下！”

    唐見淵垂眼看他, 六位尚書中，數(shù)呂陰侯能力最低, 可脾氣最沖動暴躁, 很容易被人當(dāng)槍使。這一回, 不知道他杜家與姜家鬧出了什么矛盾，他居然出頭挑起這么個無稽之談！

    “妖后？朕至今未婚，尚沒有皇后！”

    “回陛下, 是太后！”

    “太后？杜尚書，你倒是說說，太后如何‘妖’？”

    鎮(zhèn)國公一派官員們向呂陰侯投去凌厲的目光，妖后禍國，這樣陰毒的法子虧他們想得出來！

    呂陰侯狠狠剜鎮(zhèn)國公一眼，便恭恭敬敬對著上面道：“回陛下，云州水災(zāi)，水中撈起巨龜，龜背上寫著‘禍從江中來’，這‘江’就是那個‘姜’無疑了，龜腹上有賦文，字如芝麻大小，句句直指姜太后！珉州大旱，農(nóng)田龜裂，夜間突然生出奇石，那奇石的紋理正是姜太后的模樣！”

    御史大夫崔明輝聽不下去了，他作為御史臺長官，行的是監(jiān)督官員之責(zé)，向來不喜歡鎮(zhèn)國公一派官員擁兵自重，所以與顯國公一派走得近。可此時聽見這些，再也顧不得立場，站出來道：“杜尚書，自古以來，這種種異象都是有心之人故意為之，以制造輿論、控制民心。如今各地災(zāi)害，治理之人辦事不力，卻將罪責(zé)都推到太后頭上，我以為……”

    呂陰侯將他打斷，手持笏板向唐見淵拱手道：“陛下，物證已經(jīng)連夜送來帝都，此時在殿外候著，還有各地的人證也一并來了。那物證是不是人為，陛下一看便知。”

    “呈上來?！碧埔姕Y淡淡道，他的心早就偏向無辜的鎮(zhèn)國公這一派，不過表面上還是裝出很公正的樣子，要先看了物證再作判決。

    話音剛落，太監(jiān)們搬來幾只巨龜和一塊與人等高的石頭，還有幾個顫巍巍的百姓，在大殿上跪了。

    鎮(zhèn)國公出列道：“陛下，容臣等查看物證的真?zhèn)危　?/br>
    唐見淵點(diǎn)頭默許。

    就見鎮(zhèn)國公把笏板放進(jìn)腰帶上掛著的囊袋中，來到奇石前，冷笑道：“這紋理是太后？各位摸著良心講，太后長這樣？”

    唐見淵也覺得滑稽，這上面的女子可真夠丑的，要牽強(qiáng)附會也該找個好點(diǎn)的畫師來！

    不過小姑娘的仙姿玉骨，當(dāng)今畫師恐怕沒人能畫出來。

    “鎮(zhèn)國公請看，這邊上還有紋路！”呂陰侯用下巴指了指石頭的右側(cè)。

    鎮(zhèn)國公走過去一看，那些紋路匯成幾十個字，寫著女兒的籍貫、生辰和人生軌跡——姜氏瓊?cè)A，帝都云闕人氏，盛德十五年五月二十日生人，十五而主中宮，十七而禍天下。

    光這么看著，那些字確實(shí)像是自然生成，毫無人工痕跡。

    鎮(zhèn)國公不說話，握拳打了下去！

    征戰(zhàn)沙場的人不信鬼神之說！什么破石頭，不過是用了什么手段染上一些紋路而已！打碎了，就知道這不過是一場鬧?。?/br>
    鎮(zhèn)國公一拳下去，他這一派的官員和唐見淵都以為石頭會裂，顯國公那邊的官員卻鎮(zhèn)定自若。

    石頭紋絲不動，連一絲裂痕都沒有！

    “鎮(zhèn)國公，既然這是向世人傳達(dá)天意的奇石，我們凡夫俗子怎么可能將它毀壞？石頭沒問題，鎮(zhèn)國公不如來看看這些巨龜？”呂陰侯笑得陰險。

    “陛下，讓臣試試！”鎮(zhèn)國公這邊一名武將站出來，正是禿發(fā)姑娘的父親，驍勇善戰(zhàn)，力能扛鼎。然而他幾拳下去，也沒能耐那石頭如何。

    顯國公等人冷笑連連，那石頭是大長公主花了不少力氣找來的，又不知用了什么辦法，令它質(zhì)若玄鐵，莽夫再怎么打也是沒用！而上面的紋路染進(jìn)石頭里寸余，想要刮去上面一層來驗(yàn)證紋路的真假也是不可能！

    鎮(zhèn)國公一派都沉默不語，大家只得去看那幾只巨龜，龜背、龜腹上的字像是用墨汁寫就，然而當(dāng)小太監(jiān)們捧上濕布巾，他們擦拭了之后，墨汁沒有褪色。

    呂陰侯冷笑道：“這些龜是從水中撈起，這字跡是龜天生的紋路，豈是能擦拭下去的？”

    唐見淵說：“看來果然是天意?！闭f著，他起身下來。

    呂陰侯見他信了，眾人放松警惕，分開一條路，坦蕩蕩請他來看。年輕的帝王生于深宮、長于深宮，對這些宮外的東西幾乎沒有辨別能力，他們沒什么好怕的。

    鎮(zhèn)國公的眉頭揪了起來，如果唐見淵想要鏟除太后，今日是個好時機(jī)，可偏偏這幾個物證都沒有破綻！

    帝王今日會怎么判定這件事，就看他對女兒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了。

    鎮(zhèn)國公腦中飛速轉(zhuǎn)動，開始想后續(xù)對策。

    唐見淵冷著臉，運(yùn)起內(nèi)力，撫了撫石頭上女子的裙裾，又去看巨龜，接著望向一個老者：“這么大的龜實(shí)屬罕見，司天監(jiān)不來看一看？”

    司天監(jiān)長得精瘦，和藹可親，臉上帶著笑走過去，彎腰看了一陣：“老臣從沒見過這么大的陸龜，今天真是大開眼界。”

    說著，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老臉漲得通紅，抓住鎮(zhèn)國公的手，吃力地喊：“老臣的病、又犯了，求陛下、賜老臣一杯醋！”

    顯國公皺眉看他，這小老兒，不知道搞什么名堂，什么病是一杯醋能壓下去的？

    唐見淵微微側(cè)頭，師奉恩忙讓小太監(jiān)去取了醋來，遞到司天監(jiān)手中。

    鎮(zhèn)國公穩(wěn)穩(wěn)扶著司天監(jiān)，司天監(jiān)手抖得厲害，不小心把醋灑在了巨龜背上。

    “啊呀，靈龜，對不住對不??！”司天監(jiān)滿臉歉意，放開鎮(zhèn)國公的手，彎腰用袖子去擦龜背，一邊擦，一邊又抖出更多的醋在龜背上，還一邊咳嗽，一邊道歉。

    于是顯國公那邊的官員臉色一黑——

    龜背上的字跡被擦掉了。

    “怎么回事！”禿發(fā)將軍上來一看，甕聲甕氣道，“陛下請看！這天意原來怕醋！字沒了！”說著，他搶過司天監(jiān)手中的醋，往別的巨龜背上一潑，讓呂陰侯的臉都綠了。

    “多厲害的醋！”鴻臚寺卿裴哲也來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