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建南把這番話轉(zhuǎn)述與葉卿，葉卿聽了，嘆道：“的確是個難題?！?/br>
    繼續(xù)修建水庫，的確可以保證大旱的時候，下游州縣農(nóng)田有水。但這就是一個治標(biāo)不治本的法子，來年指不定還是會爆發(fā)大洪水。

    可若是不修建水庫蓄水，趁著大旱時河床干涸，打撈河床泥沙，縮小河道寬度，就意味著要舍了這一年的收成。

    百姓一旦沒了糧食，心中就惶恐，屆時若是再起暴民也是一樁麻煩事。

    這個長期效應(yīng)和短期效應(yīng)的問題，她不是當(dāng)權(quán)者，不能輕易決斷。

    葉卿便給葉建南出點子，讓他把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告訴蕭玨，讓蕭玨自己去權(quán)衡。

    如果大翰朝糧倉如今儲存的糧食能支撐這個冒險的想法，也不是不可以一試。

    彼時葉卿還不知自己同葉建南的這番談話已經(jīng)盡數(shù)被蕭玨知曉。

    蕭玨原本是不放心葉卿的安危，派了影衛(wèi)暗中保護(hù)她，卻不想偷聽到了這個秘密。

    他捏著朱筆久久未動，確認(rèn)一般問了影衛(wèi)一遍：“確定之前那些治水的法子也是皇后想出的？”

    “聽娘娘同葉公子的談話，的確是娘娘告知的葉公子那些治水之法。”影衛(wèi)答道。

    蕭玨眸色加深，揮了揮手示意影衛(wèi)退下。

    他好歹是同葉卿一同長大的，他的皇后，怎么可能會懂治水之法？

    作者有話要說：

    阿卿：今天也是要努力裝小白的一天。

    狗皇帝：我就靜靜看著你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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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這日葉卿正同尋常一樣，正臥躺在美人榻上看一本游記。

    紫竹撥開珠簾從外間走進(jìn)來，眼睛有些微腫，里面似有千言萬語，但最終都被她壓了下去，滿面喜色道：“娘娘，陛下說天放晴了，想同您一道出去體察民情呢！”

    她昨日從墨竹口中得知，葉卿專往揚州府大牢跑一趟，就為了親自教訓(xùn)蘇如意，給她出口氣，她還哭了一場。奴才護(hù)主子，這是她腦子里根深蒂固的觀念。

    心思活絡(luò)的下人或許肚子里的彎彎道道也多，但紫竹就是個實心眼的，葉卿對她好，她知曉自己不是個機敏能干的，唯一能回饋葉卿的，也只有這一腔忠誠。

    那日險些被侵犯的遭遇終究是她心中一個噩夢，她告訴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但偶爾午夜夢回夢到了還是會被嚇出一身冷汗。

    紫竹也慶幸，幸好那天是自己代替葉卿被抓去了，不然還不知道那些人會怎么對待葉卿。

    被救回來后，她除了提醒葉卿當(dāng)心蘇如意，沒再提關(guān)于那天的半句話。

    紫竹沒想要葉卿幫自己報仇。卻沒想到葉卿嘴上沒說，心中卻是一直記著這事的。

    葉卿聽見聲響，抬眼便見紫竹雙眼腫得跟核桃一樣，她還嚇了一跳：“你這眼睛是怎么了？”

    昨日是墨竹當(dāng)值，紫竹一個人在房間里捂著被子哭了一宿，眼下被葉卿這么一說，眼眶又紅了起來：“娘娘，您對奴婢的這些恩德，奴婢這輩子都還不完了，奴婢下輩子還給您做奴做馬，還您這份恩情?！?/br>
    葉卿一聽便知紫竹應(yīng)當(dāng)是知曉了昨日的事。她最不喜紫竹這動不動就哭的性子，板著臉道：“別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你是本宮身邊的大宮女，叫人瞧見了像什么話？”

    這話果然有用，紫竹馬上把那快要滾出眼眶的淚花花給憋了回去，挺直腰背，努力拿出大宮女的派頭來。

    葉卿這才道：“先前是你代本宮受苦了，你是本宮的人，本宮怎能叫你白受了這委屈？”

    紫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感動，她怕自己又哭出來，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道：“多謝娘娘?！?/br>
    這丫頭就是個實心眼，老實巴交得叫人心疼。

    她應(yīng)該是昨夜哭的太狠了，眼睛腫成這樣葉卿也不好帶她出去，便準(zhǔn)了她半天假，讓她下去敷敷眼睛，好生休息。

    既是要體察民情，自然是還是得穿的親民一點。

    葉卿讓墨竹給她找了身平民女子穿的衣衫，又拆了發(fā)髻重新綰了一個簡單的墮馬髻。

    等她重新梳洗好，到了大門口時，蕭玨在馬車中已等候多時。

    駕車的是王荊，馬車不大不小，蕭玨一人就占了半邊位置，葉卿便帶著墨竹坐到了馬車的另一邊。

    許是從前一直當(dāng)暗衛(wèi)的緣故，葉卿發(fā)現(xiàn)墨竹隱匿自己氣息的手法一流。明明她就坐在自己旁邊，可愣是讓人輕易就能忽略掉她的存在。

    蕭玨素來寡言，他吩咐完王荊駕車后，視線在葉卿身上打了兩個璇兒便收回去，合上眼開始閉目養(yǎng)神。

    不知是不是錯覺，葉卿總覺得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帶著幾分探究的意味。

    馬車行了半個時辰才抵達(dá)目的，竟是江南河道的施工處。

    天才晴了兩日，這條道還是一片泥濘。因為河道施工要運送建筑材料，隨處可見馱著木板、滿滿一籮筐石頭的騾子和馬匹。

    濉河上方，已經(jīng)用船只架起了一座水上浮橋。

    臨近河道邊緣，能看到不少官兵和民工都在打地基，個個赤膊上陣，灰頭土臉。

    “陛下這是已經(jīng)想到了治水之法？”葉卿見此，不由得問了句。

    蕭玨嗯了一聲，望著葉卿的眼神幽幽的，不知在想些什么，“黃侍郎諫言重修水庫，畢竟江南歷來都是靠著水庫蓄水度過暴雨季節(jié)和旱季?！?/br>
    這是最為保守的辦法，也是最為穩(wěn)妥的辦法。

    葉卿微微有些詫異，她還以為，以蕭玨的離經(jīng)叛道，聽了葉建南的建議后，興許會選擇冒險一把。

    不過她也很快就想通了，性子再離經(jīng)叛道，他也是帝王，肩上肩負(fù)著天下百姓，在這樣的大事上，是不能孤注一擲去賭的。

    “等水庫修建好，想來揚州又會恢復(fù)往年的繁華?！比~卿道。

    蕭玨挑了一下眉：“皇后也覺得該重修水庫么？”

    葉卿心口一跳，暗道狗皇帝突然問她這個作甚。

    短暫的疑慮后，葉卿裝傻笑道：“臣妾一介女子，哪里懂這些？陛下覺得可行，想來便是可行的?！?/br>
    蕭玨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葉卿正想說點什么岔開話題，卻聽前方施工處傳來一片喧嘩聲。

    她扭頭去看，只見濉河上方的浮橋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歪歪斜斜，做橋墩的船只移位，鋪在船上做橋面的木板七零八落，不少正在施工的官兵和民工都掉進(jìn)了河里，場面一度混亂。

    蕭玨眉峰蹙了起來，葉卿也是看得臉色一變。

    她之前就查閱過這個朝代關(guān)于各種橋類的記載，明顯沒有浮橋的存在。

    能在這里搭建浮橋的，很可能是葉建南。

    為何浮橋會搭建失敗呢？

    葉卿還在思索這個問題，卻聽前方有人大喊：“我家公子從橋上掉下去了！救救我家公子！”

    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渾身都裹著泥漿的少年淌著泥水里奔走呼喊：“老魚頭！公子掉進(jìn)河里了！快救公子！”

    葉卿沒見過硯臺，但這句公子，本能的讓她想到了葉建南。

    見葉卿面上有慌亂之色，蕭玨也開了口：“王荊，帶人過去看看，把落水的人都救起來?！?/br>
    王荊忙領(lǐng)命過去。

    葉卿憂心葉建南的安危，想親去看看，被蕭玨攔下。

    “你去了也幫不上什么忙，留在這邊等消息?！笔挮k道。

    葉卿知道他說的在理，可心中依舊焦慮，擰著手絹來回踱步。

    負(fù)責(zé)這項打地基工程的劉大人聽到帝后二人過來的風(fēng)聲，不多時便迎了過來。

    “參見陛下！參見娘娘，不知陛下和娘娘駕到，臣有失遠(yuǎn)迎！”這劉大人也是剛從工部調(diào)來江南的，比起黃侍郎那臭脾氣，他明顯就識趣得多。

    “那邊出了何事？”蕭玨開口詢問。

    劉大人抹了一把腦門的汗珠道：“修建水庫工程浩大，一些地基得從濉河對面開始打，但是河太寬過不去。若想到河對面還得繞三十里路過去。這石頭木板都是死沉死沉的東西，次次都繞三十里路過去，一天也運不了多少貨物。葉公子便提出了在河上修橋，這浮橋已經(jīng)用了好幾天，不料今天出了意外。葉公子方才在橋上，橋板一塌，葉公子也跟著掉進(jìn)河里了……”

    劉大人沒見過葉卿，但跟隨帝王南下的只有皇后，蕭玨身著便衣，那么跟在蕭玨旁這身著便衣的美貌女子想來便是皇后。

    他知曉葉建南是葉卿的胞兄，說這番話時愈發(fā)小心翼翼。

    蕭玨眉心擰了擰：“葉家大公子被救起來了沒？”

    劉大人道：“卑職已派了所有會水的官兵下水救人，想來葉大公子不會有事……”

    他話音剛落，對面又想起一道暴躁嗓門：“姓葉的那小兔崽子又在整甚幺蛾子！”

    葉卿眼皮一跳，朝聲音源頭望去。

    只見河岸邊上，一個干瘦老頭正沖著一名管事模樣的男子大吼，老頭穿著平民百姓的衣衫，葉卿一時間也辨別不出他的身份。

    劉大人見到那干瘦老頭，頓時露出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他小心翼翼瞧了葉卿一眼，才道：“那位便是黃大人?！?/br>
    黃侍郎是此次重修水庫的監(jiān)工，他脾氣臭，但是在治水上可從不馬虎，聽說上次水庫之所以被沖毀，就是因為有人在修建水庫時偷工減料，才導(dǎo)致水庫蓄不了洪。所以這次他全程現(xiàn)場親自監(jiān)督著底下的人施工。

    浮橋塌陷這么大動靜，很快就把他給引了過來。

    許是在路上的時候已經(jīng)聽說了葉建南在這里修橋，他氣得胡子都快翹到天上去：“胡鬧！簡直胡鬧！濉河少說也有百來丈寬，在濉河上修橋，當(dāng)真是輕狂又無知！”

    他發(fā)起火來唾沫星子滿天飛，底下的官員個個低著腦袋不敢抬頭，也不敢應(yīng)聲。

    行至這邊，黃侍郎才瞧見了蕭玨，他作了個揖：“陛下?！?/br>
    “黃大人辛苦?！笔挮k淡淡道了句。

    黃侍郎是個炮仗脾氣，他可不管葉建南是不是皇帝大舅子，也不管葉卿還在旁邊站著，張口便火.藥味兒極大的道：“陛下，您讓葉家那小子回去吧，他怕是《水經(jīng)注》都沒讀完，凈在這里添甚亂?！?/br>
    劉大人趕緊咳嗽兩聲。

    奈何黃侍郎壓根沒聽懂他的警示之意，繼續(xù)道：“他在濉河上方修橋，這可不是異想天開么？若是真那般容易，工部的人至于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解決的法子？”

    蕭玨打斷他的話：“黃大人，先把人救上來再說這些?！?/br>
    說完這話，他往葉卿的方向看了一眼。

    葉卿垂著頭，所以沒有看見蕭玨那個眼神。自家兄長被人這般劈頭蓋臉一頓數(shù)落，葉卿心中其實不太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