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漫沒吱聲，心里盤算著，他能回家，陸放榮也應(yīng)該回家了吧？也是時候向陸家討說法了，她都有些等不及了……

    第一百二十章 氣死人

    進(jìn)了上房，姜展唯已經(jīng)沐浴完，換上了一件石青色長袍，半干的長發(fā)垂下。他坐在炕上，姜展魁和姜玖一邊一個，跟他匯報著家里的事情。說得最多的當(dāng)然就是老駙馬的康復(fù)情況，以及姜玖做為小主人招待謝家兩位姐兒的事，還有去了晚軒，二老爺二夫人給了什么賞……

    綠綾把托盤擺上桌，柳芽又拿來一壺酒，姜展唯沒喝酒，只把面和菜吃了。

    姜展唯下了炕，對陸漫說道，“你陪我一起去看望祖母和祖父?！庇謱α空f道，“爺晚上在這里歇息，把炕拾掇好。”

    王嬤嬤和柳芽等人一聽三爺會在這里歇，哪怕是住在側(cè)屋的炕上，也極是開懷，趕緊答應(yīng)著收拾。

    陸漫被點了名，也只得認(rèn)命地陪他去。別看這貨在這個家里生活了十九年，除了眼前的這對小兄妹，他跟家里的任何一個人都相處不融洽，特別是老駙馬。叫上她，或許是要消除那份尷尬吧。

    陸漫又讓青青抱著豌豆黃一起去。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上房，杏兒在前面打著羊角燈，青青抱著豌豆黃跟在他們身后。

    古代的夜空是迷人的，深秋的夜空更是迷人，漫天繁星，星光璀璨，樹影婆娑，夜風(fēng)微涼。

    走在甬道上，望著前面那個高大挺拔的背影，陸漫心里極是矛盾。既恨他恨得咬牙，卻又不得不聽命于他，甚至還要替他謀劃。若她不能如愿先跟他徹底掰扯開，他死了，她的日子最不好過。

    不知這種違心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走了一段路，姜展唯的腳步放慢了一點，陸漫也隨之慢下來，依然跟他保持著三米距離。這種速度走了一段路，姜展唯的步子突然大起來，走得飛快。陸漫快步追著，追得氣息微喘。提燈的杏兒要一路小跑，才能在姜展唯的前面照明。

    陸漫暗惱不已，這貨的性格就是如此矛盾，一會兒一變，反復(fù)無常。

    來到鶴鳴院，老駙馬已經(jīng)沐浴完，準(zhǔn)備歇息了。長公主看人服侍著老駙馬，等他上了床，她也準(zhǔn)備回自己的臥房沐浴歇息。

    聽說姜展唯回來了，長公主一臉喜氣，嘴上卻埋怨著，“讓他進(jìn)來，臭小子，還記得這個家啊?！?/br>
    姜展唯和陸漫穿過康復(fù)室，姜展唯滿眼的驚訝。來到進(jìn)臥房，他先給長公主見了禮，又給老駙馬跪下磕了頭，說道，“祖父，您老人家終于醒過來了?！?/br>
    聲音平靜，完全不像那些孝子賢孫的激動。

    老駙馬正被一個婆子架著站在那里。他茫然地看看姜展唯，問陸漫道，“孫媳婦，他……誰啊，看著就……就像茅坑……里的石頭……不討喜?！?/br>
    老駙馬越來越聰明，雖然已經(jīng)忘了這個最不喜歡的庶孫，但還是把潛意識里的不喜歡表達(dá)得淋漓盡致。

    但他的話大喘氣，“茅坑”說了許久才把“石頭”說出來，氣得姜展唯滿臉通紅，有種要爬起來暴走的沖動。

    陸漫很辛苦才把笑憋進(jìn)去，面上還不能有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這位大家長極其不喜歡姜展唯，又不給他留一點面子，他養(yǎng)成這種別扭的性格也就想得通了。

    長公主趕緊打著圓場，“哎喲，駙馬爺，他是咱們的孫子展唯啊，你怎么能這么說。”又指了指陸漫，說道，“就是他把這個孫媳婦娶進(jìn)門來給你沖喜，你的病才能好得這樣快。他是孝順的好孩子，你不能再那樣對他。否則，我不高興，孫媳婦也會傷心。”

    老太太很聰明地拿自己和陸漫說事，老駙馬就有些糾結(jié)了。他實在不喜歡這個小子，但又不想讓長公主和孫媳婦不高興，只得勉強(qiáng)說道，“好吧，起……來吧，長得丑……不是你……的錯?！?/br>
    姜展唯站起身，臉紅得如艷麗的海棠，薄唇抿成一條線，顯見氣得不輕。用怒放的海棠來形成他，一點都不夸張。

    老爺子氣死人不償命。陸漫低頭裝沒聽見，沒看見。她有些同情這個男人了。

    長公主又趕緊笑道，“駙馬爺開玩笑吶，咱們這些孫子，長得最好看，最像你的，就是這個孫子?！?/br>
    “呸……”老爺子不高興了。

    陸漫怕老駙馬再說出什么話傷姜展唯的自尊，畢竟她今天回去想跟他說說向陸家討要說法的事，還想讓他有個好心情。便笑道，“祖父，我把豌豆黃帶來了，你想看嗎？”

    “想?！崩像€馬樂了起來。

    陸漫讓候在廳屋里的青青進(jìn)來。她把黃豆豌舉到老駙馬的眼前，說道，“喏，它就是豌豆黃，長得可愛吧？”

    豌豆黃扯著嗓子尖叫幾聲，大嗓門嚇了老駙馬和長公主一跳。但軟糯糯的聲音又實在好聽，長得也討喜。老駙馬笑道，“貓貓，好看?！?/br>
    婆子把老駙馬扶在椅子上坐下，又用繩子把他固定起來，陸漫則把豌豆黃放在他的膝蓋上。

    怕豌豆黃不老實亂躥，陸漫邊給它撓癢邊說道，“不要淘氣，好好跟祖父玩，改天給你做魚丸?！?/br>
    豌豆黃喜歡吃魚丸，或許又覺得這個老傻子挺可愛，“喵喵”叫起來，還用小粉舌頭舔了舔老駙馬的手。

    老駙馬非常高興，一心一意跟豌豆黃玩起來。

    長公主則把姜展唯拉著坐在她身邊，低聲說著軍里的一些事，陸漫也尖起耳朵聽著。

    姜展唯沒有說得太詳細(xì)，但陸漫聯(lián)想到之前他說的，更加猜測他現(xiàn)在當(dāng)?shù)氖翘厥獗N的頭。好像這個兵種在當(dāng)代還沒有，有些像前世的特種兵，跟現(xiàn)在的刺候還不一樣。

    這是姜展唯想出來，并和謝煜一起到大漠中的一個小部落，花大價錢借了五百個胡人勇士，以及五百匹寶馬，又在大順朝招了五百個身強(qiáng)體壯的士兵，集中起來在京郊的山里訓(xùn)練。因為是他想出來的新兵種，又有其特殊的任務(wù)，謝元帥非常支持，并寄予厚望，所以才任命他為這個營的長官。他們還會在京郊訓(xùn)練四個月，臘月底再開赴邊關(guān)……

    這貨，的確會劍走偏鋒，出奇制勝搏上位。他不僅弄出了特種軍這個兵種，居然還使用上了雇傭軍。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太可惡

    長公主一再提醒姜展唯，不需要亡命掙軍功，安全最重要，她的孫子，不當(dāng)大官也會有好日子過……

    姜展唯笑著讓長公主放心。

    大概三刻鐘后，老駙馬開始困倦起來，姜展唯和陸漫起身告辭。

    老駙馬還要求道，“孫……媳婦，讓黃黃……跟我睡覺?！?/br>
    豌豆黃太拗口，他只得說“黃黃”。

    陸漫自然不同意，說道，“豌豆黃太小，晚上在別處睡覺要哭的。祖父喜歡他，明天下晌讓它來陪你玩?！毕胫筇焖リ懠遥米尵羶盒」媚锔蠣斪优囵B(yǎng)培養(yǎng)感情，又說道，“還有個跟豌豆黃一樣可愛的小姑娘，她叫小玖兒，豌豆黃最聽她的話。讓她和豌豆黃一起來陪你玩，可好？”

    老駙馬也舍不得豌豆黃哭，聽說還有別的人來陪他玩，便點頭同意了，說道，“好，我聽話，還要吃……吃……酸酸甜。”

    酸酸甜是指加了水果的酸奶。

    陸漫跟長公主抿嘴笑道，“祖父又變聰明了，還知道講條件?！?/br>
    長公主呵呵笑道，“確實?！?/br>
    聽見老頭叫“黃黃”和“酸酸甜”，還有他如孩子般的言行，站在一旁的姜展唯有些恍忽。這是那個不茍言笑、一臉嚴(yán)肅的祖父嗎？

    還有，他怎么覺得陸漫才是他們的親孫女，他們?nèi)擞H親熱熱像一家人。而自己則是不被待見的上門孫女婿，被他們排擠在外……

    陸漫和姜展唯回到蘭汀洲，姜玖和姜展魁已經(jīng)睡下了。

    陸漫說道，“三爺，我們?nèi)菡劙?？”她不想影響小兄妹休息?/br>
    姜展唯心照不宣，他也有事要跟她說，便隨她一起進(jìn)了西廂書房。

    來到書屋在案前坐下，王嬤嬤和柳芽把燈點上，又倒上茶，退了出去。

    陸漫道，“三爺，陸家的事情……”她等不及了。

    姜展唯看了她一眼，說道，“我下次回家，還不知道有多久，所以會在這幾天幫你把那件事辦了。后天，我就同你去陸家，陸將軍也回家了?！彼难劾锼坪跤辛私z憐惜，說道，“不過，你無論對陸將軍和陸家有多大的怨，有些事情也不宜鬧得太大。把那兩個女人趕出陸家，把仁和堂收回來即可?！?/br>
    陸漫紅了眼圈，說道，“老天真不公平。我娘用嫁妝供養(yǎng)了那一大家子，他們不僅不念一點好，還休了我娘。我也被他們欺負(fù)了十幾年，差點一根繩子吊死……可有些人卻得不到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br>
    姜展唯說道，“你父親現(xiàn)在在營中任參領(lǐng)，過兩個月就要開赴邊關(guān)，而且我們營的任務(wù)很特殊。不能有對他不好風(fēng)評的傳出，也不能讓他帶著怨念上戰(zhàn)場。那個老太太也不能動，一個是孝，一個是不能讓陸將軍有牽掛……還是那句話，有時候讓他們付出代價，不一定馬上讓他們一無所有?！?/br>
    姜展唯看看悲憤交加的陸漫，又說道，“此番北上，刀槍無眼，若陸將軍回不來，他該還的就都還了。若他平安回來，有些事再說吧。”

    陸漫看看眼前的這個男人，他也即將開赴前線，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她想著后天就要去陸家討說法，那么也必須把紅綾帶去，有些話就要對他坦白了。雖然原主被陳斐勾引，算是見不得人的丑事。但為了給原主報仇，讓小陳氏受到嚴(yán)懲，必須要把這件事說出來。反正自己也不想給他留什么好印象，當(dāng)然他本對她就沒有好印象，再多加一條也無所謂。

    陸漫猶豫著把小陳氏為了徹底得到仁和堂，而把娘家侄子弄來，讓紅綾引著陸漫做不妥當(dāng)?shù)氖?，以及原主偷聽到他們的談話都統(tǒng)統(tǒng)說了出來。

    一說到這件事，陸漫也禁不住為原主報屈，她淚光瀅瀅，聲音都顫巍巍的，“……我被迷惑進(jìn)去，實在是在家里太孤苦，太無助，突然遇到一個對我好的，我就相信是真的了。之前我從來沒想到，人生還能過得那樣愉快，我還能那樣幸?！衣犃怂麄兊膶υ捄?，就像是從天上一下掉進(jìn)了地獄，萬念俱灰，只想一死了之?？捎植桓市哪切┖ξ业膼喝撕煤没钪驮诙捶坷锷狭说?。哎，死了一次，倒把許多事情都想明白了……三爺想罵就罵吧，再不打我一頓出氣，我都認(rèn)，原是我不好，連累了三爺。少娘教的孩子不僅可憐，還可悲，可恨，害人害己。我知道我配不上三爺，三爺想休了我，我毫無怨言。只是，請三爺看在我為老駙馬和八爺、小玖兒做了那么多事的情份上，替我保守這個秘密，讓我以后不要活得太艱難。其實，我和那個人也沒做什么，就是在花園見過幾次面，收過他的一封信和兩次禮物?！贝蛩浪疾桓艺f原主和陳斐還拉過小手。

    說完，她垂下淚眼，等待著雷霆之怒，或者諷刺挖苦。她知道，原主做的那些事在古代屬于自毀名節(jié)的范疇。絕大多數(shù)男人，都不會容忍這樣的女人，何況還是睚眥必報和小心眼的姜展唯。

    這件事會不會成為他快點把她休了的理由呢？

    她不敢看姜展唯，只看著自己垂在腿上的玉手，玉手把帕子在手指上纏了又纏，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滾落在手帕上，在綠葉紅蕊中氤氳開來。

    其實，陸漫遠(yuǎn)沒有那么傷心，可悲哀的情緒卻溢滿胸膛，眼淚止都止不住。一定是原主悲憤的情緒還殘留在這具身體里吧？那個小姑娘，她決絕地用生命來報復(fù)陸家人，鬼使神差自己卻穿越過來，打破了她的愿望和計劃……

    屋里靜極了，連姜展唯略重的呼吸聲及陸漫的哽咽聲都聽得異常清晰。

    大概小半刻鐘后，只聽“砰”的一聲，姜展唯的大手拍在書案上，案上的兩個茶盅被震得跳起來，又落下去，灑了許多茶水出來。

    他咬牙喝道，“可惡，真是太可惡！”

    陸漫被嚇得抬起頭來，說道，“三，三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江大哥

    “那惡婦，罪該萬死！我原以為，把那惡婦休回娘家就是她應(yīng)有的懲罰了，現(xiàn)在看來，太輕。她必須死！若陸放榮不下狠手，我來下。天下怎么會有那樣惡毒的繼母，為了區(qū)區(qū)幾千兩銀子，如此對待繼女。還有陸老太太，你是她的親孫女，她怎么能由著你這樣被人揉搓?！?/br>
    陸漫擦了眼淚，哽咽說道，“三爺生在富貴鄉(xiāng)中，不知道有些人家為了點銀錢就能手足相殘。別說幾千兩銀子，就是幾兩銀子，他們也會不擇手段。我娘是獨生女，外祖外祖母都良善，她從小生活富足，又單純溫柔，不知道人心的險惡。因為她從來不把銀錢當(dāng)回事，就更讓愛錢如命又好強(qiáng)的陸老太太覺得自己貪財和粗鄙。所以她用著我娘的銀子，卻還把我娘看成眼中釘，也恨我娘生的女兒?！?/br>
    說完才覺得姜展唯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啊，他不是應(yīng)該狠狠地罵她，或者冷嘲熱諷她嗎？

    只聽姜展唯說道，“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為了銀子手足相殘的事我聽過不少，卻不知道把自己的錢給他們花，養(yǎng)活他們一家子，還錯了?！彼穆曇糇兊糜辛诵囟?，“我該說聲謝謝你。你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知道少娘教的孩子可憐可悲，所以才更加心疼小玖兒吧？我原以為自己從小不被待見，最知道這種孩子的苦。卻原來，我的境遇比你好多了。更沒想到，姑娘家沒有親人疼惜會過得如此凄慘……謝謝你對小玖兒那么好，讓她融入親人中，讓長輩疼惜她，讓她遠(yuǎn)離惡奴……”

    想著若自己死在戰(zhàn)場上，不通世事的小玖兒被惡奴挑唆著做壞事，又沒有長輩加以教導(dǎo)和規(guī)范而走上不歸路，姜展唯壓抑得喘不上氣來。還好，弟妹有了她。還好，弟妹跟長輩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有所改善……

    聽了姜展唯的話，陸漫都蒙了。她看了姜展唯一眼，姜展唯的臉上沒有了以往的冷若冰霜和桀驁不馴。他的目光柔和，滿眼疼惜。這副表情，之前只給了姜玖，連姜展魁都沒得到過。

    陸漫愣愣說道，“我做了那件事，你不怪我嗎？”

    說完才覺得自己問了句傻話。實在是這個男人太善變，總讓她覺得面對的一切不真實，瞬間就會來個大反轉(zhuǎn)。

    姜展唯看到陸漫眼里的探尋和不可思議，白皙的臉上有了些許紅暈。臉一下沉了下來，冷聲說道，“我說你這個婦人怎么回事，沒怪你還錯了？”又不耐煩地?fù)]揮手說道，“好了，晚了，歇息吧?！?/br>
    陸漫氣得沒形像地翻了翻白眼，暗罵了一聲“混蛋”。她就說這個男人反復(fù)無常吧，翻臉比翻書還快。

    兩人都出了西廂，姜展唯又回頭問道，“那個做壞事的丫頭呢？”

    陸漫小聲說了一下紅綾的近況，又特別講明那法子是她在何家醫(yī)書里看到的。

    進(jìn)了東側(cè)屋，姜展唯又低聲問道，“你的那本藥書，能給我看看嗎？”

    這貨是想通過特種部隊使用“化學(xué)武器”？這在前世戰(zhàn)爭中是違背道義的。

    陸漫想到那本書的扉頁上寫的要求，說道，“外祖的先人專門說了那本書絕對不許外傳，說大夫就是要濟(jì)世救人，那本書本意也是為了治病救人。你若用它去害人，哪怕是害敵人，也違背了先人的意愿?！?/br>
    姜展唯聽了極失望，遺憾地說道，“這樣啊，那就算了?！?/br>
    陸漫見他沒有硬要，覺得他還算是君子。又說道，“我可以給你抄幾道方子，毒不死人，卻能讓敵人喪失戰(zhàn)斗力，或者造成得了某種疫病的假像。不過，只能用于軍隊，不能用在百姓身上。”

    姜展唯一喜，心道這個婦人可真夠聰明的了，竟然猜出了他的用意。說道，“好，我領(lǐng)了你的這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