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林少南一言不發(fā)地耷拉著腦袋,眼皮微微垂著,眼眸里一片赤紅。 樣子委屈又無助。 王于漾的視線掠過他,跟艙門那里的肖明對視。 手一松,頭轉(zhuǎn)回去,繼續(xù)看海。 肩上多了件外套,接著是一雙手纏上來,擁住他的腰,一點點收著力道,像是溺水者抓住了一塊浮木。 海上的日出很美,卻無一人有那種純粹的心情欣賞,可惜了。 . 浪很大,船顛簸起伏。 王于漾以前出海玩過,不暈船,這次卻暈的厲害,吃了藥也不見效果。 肖明拿走他手里的嘔吐袋扔掉,回來后站在原處。 王于漾喝幾口溫水,緩了緩?fù)鲁鲆豢跉?,流過生理性淚水的眼角微紅,“他是回不了頭的。” 肖明沒有反應(yīng)。 王于漾又喝口水,“你現(xiàn)在別一味地被他牽著鼻子走,想想辦法,或許還有可能給他找出一條活路。” 肖明依舊是那樣子。 王于漾把杯蓋扣上,解開外套里面的襯衫最上面一??圩?,將衣領(lǐng)拉開一點,露出修長的脖子,接近動脈的位置有一塊可怕的咬痕,周圍有深褐色的血跡,皮開rou綻。 肖明面上不見表情,垂放的粗糙手掌抖了下。 王于漾說,“你自己打算?!?/br> 肖明全身肌rou繃緊,又換換放松,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本跟筆,在本子上寫了行字。 請你不要再給我做心理建設(shè)了。 王于漾輕笑了聲,“活路都別找了,你跟他一起吧?!?/br> 話落,下一秒就自顧自的說,“一大巴車的俱樂部成員,好幾十人,還有其他車上的,死傷慘重,那場連環(huán)車禍毀掉了很多家庭?!?/br> “最小的死者在母親的肚子里,還有幾天就要出生了?!?/br> 肖明左眼角的那道疤狠狠抽了一下。 王于漾瞥過去一眼,“后悔沒阻止他,還是說,你也參與了?” 不等肖明回應(yīng),他就接著說,“底線是不能丟的,一旦丟了,那就完了,自己會把自己毀掉?!?/br> 船艙內(nèi)無比壓抑。 王于漾又想吐了,他把肩頭的長發(fā)往后攏了攏,“能給我找個東西綁一下頭發(fā)嗎?” 肖明那張剛毅的臉上盡是漠然。 細看之后,會看出幾分滄桑的味道來。 王于漾搖搖頭,“就你這忠誠的程度,也只有我那小對象能跟你比一比。” 忽有一縷蘭花香飄進他的鼻息里,他轉(zhuǎn)頭看虛空,“人世無常,我那小對象死了。” “最后一面是在醫(yī)院里,匆匆忙忙的,現(xiàn)在想來,我當(dāng)時應(yīng)該給他一個吻的,他是個乖孩子……” 王于漾閉上眼睛,長長的嘆息,“感情這東西啊,太講緣分了,不是你的,你怎么忙活,都不會屬于你?!?/br> 話是說給兩人聽的。 肖明的反應(yīng)如同石沉大海,那點波瀾轉(zhuǎn)瞬即逝,斷然不會出現(xiàn)驚濤駭浪。 而船艙外,林少南垂著頭,清俊的臉上陰晴不定。 不多時,王于漾被帶到了二層的夾板上面。 日頭升上去了,天藍海清。 林少南指著遠處已見輪廓的小島,“就快到了?!?/br> “那里應(yīng)該是蘇沫跟原來的王于漾生活過的地方?!?/br> 他把男人襯衫最上面的扣子扣回去,“蘇沫也真有意思,自己拿人當(dāng)實驗品,都到這一步了,竟然還要回憶過去?!?/br> 王于漾笑笑,“你也有意思啊。” 林少南沒聽見一樣,一點點撫著他的領(lǐng)口,“二爺,等這件事過去,徹底風(fēng)平浪靜了,我就帶你去我們的家,那里我準(zhǔn)備了很久,是你喜歡的地中海風(fēng)格,有果園,湖泊,還有你喜歡的蘭花,比尚蘭園里的要大兩倍?!?/br> 王于漾看海鷗飛過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的天氣很好,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個晴天?!?/br> 林少南輕輕的說著,唇角牽著一抹笑,他的心情很愉悅,眼角眉梢不見絲毫陰沈,渾身散發(fā)著明朗柔和的氣息,像是回到了十八九歲的年紀,捧著一顆喜歡身旁之人的心,對未來對生活充滿了期待。 仿佛一切都將會變得美好,夢一樣。 這樣的場景沒有維持多久,就被一通電話打破。 林少南看是蘇沫,就厭惡地蹙了蹙眉心,交代肖明過來看著,徑自帶著一身低氣壓回了船艙。 . 沒過多久,船靠在碼頭,王于漾上了岸,余光掃視四周,有幾條漁船,靜靜的??恐?。 之后他又把視線移向大海。 偶有一陣風(fēng)拂過,海面會帶起一點點波瀾,溫溫軟軟的樣子,頗有一些纏綿的味道,再往遠處觀望,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這樣一幕顯得神秘而危險,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暗涌不止。 林少南把圍巾套到他的脖子上面,“二爺,你在等什么?” 王于漾被風(fēng)嗆到,手握拳抵在唇邊咳嗽,單薄的背部不停顫動,挺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讓人提不起來戒備心。 林少南輕聲說,“等你的小相好從地獄里爬出來帶你走?” 王于漾把手抄進大衣口袋里,風(fēng)吹的他劉海凌亂,陰影擋住眼睛,“是啊。” “那不行,二爺,你只能跟我走?!绷稚倌鲜菹鞯拿娌烤€條十分柔和,跟他說著話,像情人呢喃,“我們一起往前走,我早就給你鋪好了路,你已經(jīng)在路上了?!?/br> 王于漾一笑置之。 車來了,司機是個中年人,小個子,身上有王于漾熟悉的東西,是個殺手。 林少南打開后座的車門,目光看向男人。 王于漾沒動。 一旁的肖明跟中年人對主子給人開門這一事,都沒露出任何情緒變化。 周遭的氣流有凍結(jié)的跡象。 就在這時,王于漾彎腰坐了進去。 林少南眼底的陰暗一掃而空,他松開扣住車門的手指,隨后坐進后座。 車走的是環(huán)島路,整個島嶼都能在視野里展現(xiàn)。 王于漾臉對著車窗,看起了風(fēng)景。 林少南剝了塊巧克力放進口中,闔起烏黑的眼睫,骨節(jié)均勻的手指微微屈著,有一下沒一下地在腿上打著拍子,唇角上揚,儼然就是個矜貴且優(yōu)雅的少爺。 逼仄的空間充斥著巧克力的醇香,司機在前面開車,肖明坐在副駕駛座上,摸出腰間的槍,卸下彈匣檢查。 金屬的按扣聲尤為清晰,帶著殺戮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車停下來,王于漾透過車窗看著一處房屋,面積并不大,屋頂像一路見過的其他瓦房一樣,鋪了一些石頭。 島上的風(fēng)很大,沙土跟草木屑飄的到處都是,混雜著淡淡的炊煙味道。 這個時間點,居民們在忙著燒早飯,格外的安寧而真實。 王于漾下了車,蒼白的臉微抬,看了眼晴朗的天空,手臂被拉住了,他轉(zhuǎn)眼看過去。 林少南眼露關(guān)心之色,抓著他的指尖用力,偏淡的唇輕動,想說什么,卻又遲遲沒有發(fā)出聲音。 愧疚嗎?后悔嗎?痛苦嗎?恐慌嗎? 這些情緒林少南都經(jīng)歷過,也正在經(jīng)歷著,但所有的加在一起,依舊遠遠比不上對未來的憧憬,以及對眼前這個人病態(tài)不堪,滲進骨血里的執(zhí)念。 王于漾將他的情緒變化收進眼底,“這里有實驗室?” “應(yīng)該有。”林少南說,“最初的實驗十有八九就是在這里完成的。” 王于漾打量著眼前的屋子。 林少南抿了抿唇角,眼瞼下一片柔順,小聲說,“二爺,你受過強化精神力方面的訓(xùn)練,我怕你掙扎起來受罪,就讓蘇沫給你喂點東西,你睡一覺就能把記憶換了?!?/br> 頭上多了只手,林少南頎長的身子劇烈一震,愣愣的低下頭看著男人。 王于漾摸著他的頭發(fā),像一個失敗的家長,看著走上不歸路的孩子,“這些天你每天給我注射一針,還叫那位從事研究工作的人喂我藥,想沒想過會給我的身體造成什么樣的影響?” 林少南避開了男人的視線,又迎上去,“我有注意劑量,以后我會讓你恢復(fù)起來的?!?/br> 語調(diào)里有明顯的撒嬌,和過去一樣,渴望能得到男人的一點縱容,說不清里面有幾分畏懼,幾分愛戀,攪合在了一起,什么都不純粹。 王于漾放下手越過他,“進去吧?!?/br> 身后沒響動。 王于漾鼻子里出聲,沒什么意義,看來是談妥了。 就在王于漾推開門,欲要抬腳跨過門檻時,手被拉住了,拉著他的那只手冰涼,指尖發(fā)抖。 林少南的眼窩深邃,瞳仁黑,看過來時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執(zhí)拗,此時眼眶很紅,眼里盛滿了讓人毛骨悚然的溫柔。 他輕不可聞的說,“二爺,我愛你?!?/br> 王于漾走了進去。 . 院子很大,西邊靠近角落位置有個沙池,王于漾看見了正在玩沙子的蘇沫,他穿著淺藍色工裝,長發(fā)不知何時剪掉了,蓄著一頭細碎短發(fā)。 這還是王于漾第一次看他穿貼近現(xiàn)代生活背景的服裝。 那幾次都是一身古韻的長衣,現(xiàn)在這樣,單看背影就顯得陌生。 蘇沫背著身蹲在沙池里,用塑料模型堆出了一片城墻,玩的不亦樂乎,充滿了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