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沈穆十分嫌棄。 柳念絮沒想到,出門一趟,會先碰上沁嬪娘家侄兒,震驚片刻后,扯了扯沈穆的衣袖道:“別送順天府,拉進宮去,叫陛下看看沁嬪娘家人的嘴臉。” 她磨了磨牙:“今兒是我受了委屈,斷然沒有輕易放過的道理?!?/br> 柳念絮心中有些淡淡的興奮。 他們正準備對付沁嬪,就有一把槍送上門來。 想想看,沁嬪娘家侄兒在宮外冒犯太子妃,導(dǎo)致翰林院諸位翰林生氣,集體發(fā)難,是不是非常順理成章。比之前的算計強多了,至少不是無緣無故發(fā)難。 柳念絮冷颼颼一笑:“他不是仗著姑母嗎,我就讓他姑母恨死他!” 一般彈劾皇帝的是御史臺,御史臺什么都能彈劾,今兒多喝一口水就能上升到治國沒有自制力上頭去,皇帝平日根本不搭理他們。可翰林院不同,天下文人聯(lián)合起來彈劾沁嬪,沁嬪這次在劫難逃,定要恨死自己這個找事兒的兒子。 沈穆略想一想,便改口道:“打完先押著,等回宮一塊兒帶回去。” 沁嬪侄兒還想說話,被侍從眼疾手快堵了嘴,掙扎著伸腳,卻只能做無用功。 沈穆轉(zhuǎn)頭,翻臉如翻臉,溫柔道:“別被這混賬東西壞了心情,我們繼續(xù)看梅花,要不要去那邊人群中走走,我瞧著人很多,許是在做什么好玩的?” 柳念絮轉(zhuǎn)頭看過去,只見一群少女和一群年輕男子聚集在一處,不知道在看什么,心中亦生了好奇,拉著沈穆一起過去。 走到近前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群人在賽詩。主辦的胖男人據(jù)說是京都一家富商,做生意發(fā)了財想要附庸風(fēng)雅,所以特意辦一場賽詩會,男女均可參加,贏的人有三百兩紋銀的獎勵。 意外的是,柳念絮在人群中瞧見了自己的幾個表姐,以及……唐婉言和孟瑜孟瑤,渭北侯孟慶陽以往和唐婉言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今兒卻不在。 她的目光看過去,沈穆也跟著瞧了一眼,淡淡道:“你娘?要過去打招呼嗎?” 沈穆對唐婉言這個女人,沒有丁點兒好感。因為他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糊涂愚蠢又毒又壞的人,只有這一個。毒辣程度和她差不多的柳大人,至少人家聰明。 或者應(yīng)該說,和唐婉言一樣毒辣的人很常見,但蠢成這樣的太稀少了。就連沁嬪這個出了名的無腦女人,也知道討好皇帝往上爬,知道爭寵,還不算無可救藥。 可唐婉言不一樣,她身為侯門貴女,出身比皇后還尊貴幾分,又生就一張傾國傾城,舉世難尋的美麗容顏,開局比任何人都好,結(jié)果生生將自己糟蹋到如今的地步。 如此愚蠢,令人看了心驚膽顫。 沈穆每每想起柳念絮有個這樣的母親,都不禁覺得后槽牙疼的慌。這真是太恐怖了,幸而念念的腦子像柳大人,否則又是一出人間慘劇。 柳念絮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許久未見,我當然要去表一表孝心,別讓母親忘了我。不過我還是先去拉上我的表姐們才好,省的把這位溫柔嬌弱的孟夫人嚇死ba?!?/br> 她輕哼一聲,拉著沈穆的手腕去尋唐蘭嫣姐妹幾個,站在身后淡淡喚道:“表姐!” 聽見她的聲音,唐蘭嫣還當自己聽錯了,怔了怔才回頭,看見果然是她,狠狠咽了咽口水,“念……念念?” 她的目光順著柳念絮的頭頂慢慢上移,瞧見沈穆俊美的臉,驚恐不已:“這……這位是?” “你的表妹夫?!绷钚跹鄱疾徽?,平靜介紹沈穆的身份。 表妹夫什么的,她也不管唐蘭嫣神色驚恐慌亂,直接開口:“我瞧見我娘也在梅園當中,請表姐和我一起去見見她?!?/br> 柳念絮十分貼心地露出個笑容,溫柔道:“我怕我一個人過去,把她嚇死。” 唐蘭嫣看一眼沈穆冰冷的臉,心說的確有這個可能,憑姑母的膽量和腦子,恐怕會以為柳念絮帶著太子殿下去尋仇,活活將自己嚇死。但這話她不敢說,只強笑道:“好,我陪你去?!?/br> 心中慢慢心疼起柳念絮來。太子殿下看著很不好相處,雖說人人都講他對念念十分寵愛,講太子妃如何好命,但眼見為實。 看著太子這張冷臉,著實不像寵愛的樣子。 若他一直這樣冰冷,念念為了應(yīng)付他,一定過得非常艱難。 辛苦念念了。 唐蘭嫣心疼她,又不敢說,憋的難受,只時不時看沈穆一眼,眸中畏懼帶著些許不滿意。 這一眼又一眼,看的沈穆很是迷惑,他不怕任何人,干脆問出聲:“這樣看我干什么?” 唐蘭嫣被抓包,嚇了一跳,結(jié)結(jié)巴巴道:“沒……沒有……” 沈穆冷淡開口:“欺君之罪。” 唐蘭嫣快嚇哭了,只得道:“就是……就是覺得殿下冷著臉有點嚇人,臣女絕無不敬之心,請?zhí)拥钕旅麒b,不要殺我?!?/br> “他不殺人。”柳念絮默默嘆口氣,“表姐,你別瞎胡說。” 唐蘭嫣干笑一聲,不敢說話。 第150章 柳念絮笑著推了沈穆一把, “別欺負我表姐?!?/br> 沈穆失笑:“我沒有,你別冤枉我。” 柳念絮橫他一眼, 悠悠笑起來, 不見生氣,只對唐蘭嫣道:“如今在外頭, 不必講究那么多?!?/br> 這話她能說, 旁人卻不能相信,唐蘭嫣戰(zhàn)戰(zhàn)兢兢點頭,又是一聲干笑。 好在幾人已到唐婉言跟前,有了靶子集火,唐蘭嫣松口氣, 伸手去拍姑母的肩膀。 唐婉言正領(lǐng)著兩個女兒伸頭看旁人作詩, 忽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還當是哪兒來的登徒子, 心下不悅, 惱怒回頭張口就要訓(xùn)斥, 結(jié)果一回頭對上唐蘭嫣的臉, 嚇了一大跳。 唐蘭嫣笑瞇瞇道:“姑母,見著我這么驚訝?” 唐婉言沒有回答,只將目光落在柳念絮身上。 許久未見,這個女兒出落的越發(fā)水靈,嬌嫩的臉龐和未嫁時沒有多大區(qū)別, 身材窈窕纖細, 姿容嬌艷如花。名貴的銀狐裘裹在身上, 幾根簡單的碧玉簪卻價值不菲,唐婉言出身好,見過的好東西多,一眼就看出柳念絮裝扮的不同以往。 這種品質(zhì)的發(fā)簪和大毛衣裳,唐婉言出嫁前是有的。可出嫁之后,不管是柳府還是渭北侯府,生活都比不得潯陽侯府,她的吃穿用度都降了一個檔次。 柳念絮過得真好,唐婉言心中越發(fā)憤怒,這都是花我的銀子置辦的。 渭北侯府出了十萬兩銀子的嫁妝后,這個女兒再未登過自己家的門,做了太子妃也未曾給孟家一絲半點的好處。 直到后來京城中流言紛紛,唐婉言才發(fā)覺自己被她騙了。 什么叫做她惦記著前夫,所以挖空夫家財產(chǎn),給前夫的女兒做嫁妝?什么一女二夫,不知廉恥。 這等不堪入耳的話語,在京城中傳言紛紛,幾乎人人都知道。 因著這十萬兩銀子,唐婉言經(jīng)歷了人生中最苦痛的事情,還因此讓他們夫妻反目,關(guān)系降入冰點,阿瑜亦恨上自己,覺得自己拿著她的嫁妝銀子補貼柳念絮。 人人都覺得是她唐婉言和柳中郎勾結(jié)好,想要借著女兒的婚事復(fù)合,所以一起為女兒謀奪嫁妝銀子,讓她風(fēng)風(fēng)光光帶著二十萬兩銀子的嫁妝出嫁。 這當然全是無稽之談。唐婉言恨透柳中郎,怎么可能做這樣的事情?可夫君不信任她,還為此打過她一次,現(xiàn)在夫妻兩個已經(jīng)很久很久未曾說過話。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柳念絮。這個女兒果然是她的克星,小時候就因為生了她,自己不得不嫁給柳中郎,被婆母磋磨,長大后又因她而夫妻不和。 可現(xiàn)在,這個克她的女兒,花著他們渭北侯府的銀子,穿金帶銀,吃香的喝辣的,還要到她跟前耀武揚威。 未免太過分了! 唐婉言瞪著柳念絮:“你怎么來了?” 柳念絮輕輕一笑,溫和道:“我來賞梅,瞧見娘親在這里,特意來打個招呼,娘親不歡迎我嗎?” 娘親……娘親……這般rou麻的稱呼,連年紀尚小的孟瑤都不會喊,柳念絮這個歲數(shù),是怎么喊出口的? 柳念絮繼續(xù)笑著,笑得溫柔和善:“瑜meimei,瑤meimei,不記得jiejie嗎?怎么瞧見jiejie不知道打招呼呢?” 孟瑜死死咬著牙不吭聲,倒是小小年紀的孟瑤眨眨眼,脆生生喊道:“jiejie好?!?/br> 沈穆垂眸,淡淡道:“不愿意叫你,你就別勉強人家,咱們東宮還差一門子親戚嗎?向來只有旁人巴結(jié)我的,我還沒有找誰主動認過親。” 他臉上帶著些許嘲諷,冷漠至極:“你這meimei和母親,著實大排場,見著我不知道行禮,還敢出聲質(zhì)問,這全天下找一遍,大約也找不出幾個她這般厲害的?!?/br> 沈穆的話,就差直接給唐婉言母女定下個輕狂的罪名。 唐婉言傻歸傻,面對太子殿下并不敢胡鬧,剛才是光顧著恨柳念絮,沒有注意她身邊的人,這下子注意到,嚇得心口一跳,朝孟瑜腰上狠狠掐一把,拉著兩個女兒屈膝行禮。 “拜見太子殿下?!?/br> 沈穆冷笑,“當不起孟夫人的大禮?!?/br> 嘴里說著當不起,他也不讓人家起來,只垂眸冷冷看著她們苦苦支撐。屈膝禮本就艱難,彎著腰和腿,全靠小腿和腰部用力,時間長了真的撐不住,比跪下還艱難幾分。 一群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千金婦人能有多少體力?唐婉言幾個很快就撐不住了,搖搖欲墜,只得道:“太子殿下恕罪,是……是我家小女的錯,請殿下恕罪……” “哎呀,殿下讓她們起來吧,人家嬌貴,若累著了可怎么辦?”柳念絮假惺惺勸說。 若嘴里有狗血,唐婉言肯定會噴她一臉,你勸個屁,你這是火上澆油吧,恨我死的不夠快嗎? 沈穆謹記柳念絮的話,不能將人弄死,為難了一會兒,便淡然開口:“起吧?!?/br> 幾人如蒙大赦,連忙謝恩:“多謝太子殿下?!?/br> 沈穆冷笑一聲,沒搭理她們。 柳念絮心情極好,看看四周的人還未注意到他們,也不愿在人群中被人看猴戲,便悠哉開口:“娘親,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吧,女兒有幾句貼心的私房話想與您講一講。” 唐婉言不想去,想拒絕,可沈穆立在那兒,一張臉冷若冰霜,她不敢不去,只得強吞下怒火,委委屈屈跟上他們的腳步。 梅園當中有許許多多的亭子,供觀賞的游人歇腳用,幾人進了一個,侍從們在四周包圓,不讓任何人靠近,柳念絮心下安定,和沈穆兩個坐在石凳上,托腮看著唐婉言。 許久許久,唐婉言心中泛起嘀咕,她慢悠悠開口:“娘親最近的日子還好嗎?” 一說這個唐婉言就生氣,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冷笑一聲:“托太子妃的福,如今夫婦不和,女兒不孝,太子妃高興嗎?” 她以為,不管怎么說柳念絮都會有些愧疚的。拿了人家十萬兩銀子,將人家害成這樣,若是連一丁點兒愧疚都沒有,這人未免太冷酷無情。 不想,柳念絮卻抬眸笑起來,晶亮的眼睛里全是笑意,“那可真是太好不過,等娘親和渭北侯和離之日,女兒一定會送上賀禮的。” “誰說我們要和離?你不要造謠!” “不和離就不和離吧?!绷钚鯂@口氣,頗有幾分遺憾,“其實我對渭北侯沒多少恨意,但若他一直是你的夫君,我只能壓著他的前程,省的讓你過上好日子?!?/br> 唐婉言氣的臉都歪了,美艷絕倫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不美麗來,青白交加,像是打翻了墨盤。 她現(xiàn)在很可以確認,京城中那些難聽的流言蜚語,定是柳念絮放出去的。她想要自己和夫君和離,所以特意放出風(fēng)聲挑撥他們夫婦的關(guān)系,真是居心歹毒,險惡無比! 想到此處,她冷冷瞪著柳念絮,咬牙問道:“是不是你派人傳的流言蜚語,污蔑我的名聲?” 不曾想柳念絮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仰后合,沈穆都無奈地伸手扶住他,“輕點笑!” 笑夠了之后,她臉上帶著不屑,冷笑道:“第一,不是我派的人,我若是派人傳你的流言蜚語,定不會如此簡單,我會把你弄死的。第二,污蔑你的名聲,唐婉言,你未免自我感覺太好,你哪兒來的名聲?” “你夢里的名聲吧!”柳念絮嘲諷,“你還用別人污蔑嗎?你自己做過的事情,是不是全都給忘了?閨閣當中與人私奔,已是不堪,結(jié)果婚后與渭北侯通jian,給夫君戴綠帽子,但凡這兩件事是真的,你就早沒了名聲?!?/br> “如今裝模作樣生氣,跟真的在乎名聲一樣,早干嘛去了?簡直笑死個人!” 任憑唐婉言氣到渾身顫抖,連指尖都平靜不下來,卻說不出一個字反駁。她說的全是實話,這些事情也全部都是唐婉言自個兒做的,當時年輕氣盛,心中只有一腔愛情,覺得為了愛去死也值得。 直到現(xiàn)在,給孟瑜說親的時候,她才察覺出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