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部長不可思議，“一年就學(xué)的這樣流俐？”

    “有老師的。房東家小姐會教我，把從高小到高中的英文課本都背下來，多背幾本書，上海洋人多，有機會再多練練就行了?！瘪疑厝A不覺有什么難的，也不認為有什么了不起，她道，“我把一年的時間都用在這上頭了?！?/br>
    沈經(jīng)理與趙部長面面相覷，然后，趙部長用餐巾擦拭了下手，鄭重的伸出手來，自我介紹，“褚小姐，鄙人姓趙，失敬失敬?！?/br>
    褚韶華輕輕握住趙部長的手，含笑看他，趙部長重重握兩下才放開，認真的說，“褚小姐，你這樣的人才，做生意真是可惜了。若有機會，你該去做學(xué)問?！?/br>
    沈經(jīng)理則很有優(yōu)越感的笑了笑，褚韶華的記性沈經(jīng)理是見識過的，要說過目不忘有些夸大，但不論什么東西，她多看幾遍便能記得清清楚楚也是真的。當(dāng)然，像褚韶華這種能把《天演論》里一部分英文段落復(fù)述的人，縱是記憶力極為出眾，下的必也是苦功?？稍捯舱f回來，沒有前頭一年的苦功，褚韶華如今能有今日跳槽洋行的機會。

    杜卓有些羨慕的看向褚韶華，既佩服褚韶華的聰明，更佩服褚韶華眼瞅就能去洋行做買辦的事，想著小褚姐可真是有本領(lǐng)。

    大家說笑著聚了聚，因大家白天都要上班，所以褚韶華請客也是晚上八點下班后，這頓酒吃了一個來小時也就結(jié)束了。褚韶華在飯店門口送走一干人，最后看向杜家叔侄，笑道，“杜老板、小杜，你們也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明天咱們都還要上班呢?！?/br>
    杜卓堅持，“小褚姐，你先吧。我跟我叔早一點晚一點都沒關(guān)系?！?/br>
    褚韶華笑，“好，那我就先走了?！?/br>
    杜卓親自攔了黃包車送褚韶華，叮囑他路上小心。褚韶華看他小小年紀便如此細心周全，不由一笑，褚韶華道，“你知道我家地址的，有事只管去找我。”

    杜卓重重的點頭，褚韶華同杜老板道，“那我就先回了?！?/br>
    褚韶華第二天去褚氏洋行就職，結(jié)果……褚韶華自認為做足功課，連褚家洋行的門口她都借機會打量過幾眼，瑞和洋行在離霞飛路不遠的呂班路上，褚韶華進去之后才曉得，如今這也是褚家的住宅，兼洋行辦公地點。洋行里攏共三個人，褚亭、褚爸、褚媽，其中，褚爸、褚媽還屬于后勤人員，正經(jīng)總經(jīng)理、經(jīng)理、買辦集三職于一身的奇男子褚亭一個。褚韶華過來后，除了做買辦還可以兼職做副經(jīng)理，以及副總經(jīng)理的職務(wù)。

    褚韶華都不禁感慨一句，“雖知生意場上的話不可全信，我也沒料到你那些鬼話竟是一句都信不得?！瘪彝み@分明是找不著人合伙才找得她啊。

    褚亭憋笑，請褚韶華坐，親自給她倒了茶，道，“現(xiàn)在好多了，當(dāng)初我做第一單面料生意的時候，家里沒錢，還是把我家這僅剩的宅子押給銀行，才貸了錢出來。若當(dāng)時賠了，我一家子就得露宿街頭。如今咱們洋行在上海也算中等規(guī)模了，我是懶得招一大幫子沒用的前呼后擁，有什么意思。沒用的人，一百個也是多余，有用的，一個就夠?！?/br>
    “當(dāng)初，我也是擔(dān)心褚小姐以貌取人，認為我們洋行規(guī)模小，遂略有夸大?？晌覍μ锛疫@樁生意，也是志在必得！”褚亭誠懇邀請，“褚小姐，你百貨公司已經(jīng)辭職，就放心大膽無后顧之憂的跟我一起干吧！”

    若是以往，受此蒙騙，褚韶華必要惱怒不已的，可瞧著褚亭那又jian又滑的一雙笑眼竟是全然生不起氣來。不知為何，褚韶華撲哧就笑了。

    第131章 第一單生意

    褚亭是見識過褚韶華的性子的，田文在上海商界大佬面前那樣羞辱褚韶華，褚韶華都能找回自己顏面的同時令田文顏面無存。他實在是喜歡褚韶華才干，不然也不能這么連哄帶忽悠的把褚韶華忽悠過來，可也很實擔(dān)心褚韶華看到實情后翻臉。見褚韶華突然笑了，褚亭才算放心。

    褚亭把褚韶華的辦公桌都準(zhǔn)備好了，倆人的書桌面對面，都是桃花心木的歐式書桌，當(dāng)然，后來褚韶華才知道，這桌子是褚亭買辦生涯中的一次敗筆，委實不大好賣，運回去又很麻煩，索性就留下自用了。此時，這張書桌擦的锃亮，透著深棗紅的色澤，桌上文件書筆都備的齊全，還有一只西式水綠色琉璃罩的小臺燈，頗是精致可愛。與褚亭辦公桌不同的就是，褚亭辦公桌上多了一部電話。

    “我是真心敬仰褚小姐的才干，又擔(dān)心褚小姐看不上我這小廟，才略夸大了些?！瘪彝ふ堮疑厝A在沙發(fā)上坐了，自己倒盞茶，喝兩口才說，“褚小姐可能以為在先施公司的周年舞會是咱們的第一次見面，其實我更早就留意褚小姐了。”

    褚韶華仔細想了想，“不可能，我今年春天跟沈經(jīng)理到二樓工作，要是你常去公司，我不可能不記得你?！?/br>
    褚亭笑，“那時褚小姐還在一樓，市政府和教育司做的那次惠民眼鏡的事，凡上海戶籍，十六歲以下的孩子以及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在上海眼鏡協(xié)會下屬眼鏡店配眼鏡，會有相應(yīng)優(yōu)惠種類，最高不能超過三塊五。還有先前報紙上說如今眼鏡奢侈成風(fēng)，貴奢至極的報道，我先前也有看。后來略做了解，知道褚小姐用幻燈機打出幻燈片賣放大鏡、獨立設(shè)置眼鏡柜臺的事，那時我就知，褚小姐是商業(yè)上的一流人才，只是苦于沒有機會結(jié)交?！?/br>
    褚韶華現(xiàn)在對褚亭的話只信三分，褚韶華道，“先前怕是褚先生用不到我?！?/br>
    “不是。你這樣的人，到哪里都有用。先前我只知你是初到上海，一則是對你品性不清楚，二則你這樣的漂亮女人，能走的路太多，我不知你是否有意一直往商界發(fā)展，畢竟，現(xiàn)在的女性雇員是極少數(shù)。在我們買辦行當(dāng)來說，做買辦的你是第一人。”褚亭還是一雙彎彎笑眼，神色卻是鄭重不少，“我是想找合伙人，所以必要慎重?！?/br>
    “行了，我工也辭了，人也來了。你既然關(guān)注我這么久，也當(dāng)知道，我在先施工作這一年里，不是沒人挖我，連永安都有人出雙倍薪挖我過去。我雖不富裕，卻不是朝秦暮楚的性子。咱們做生意的人，雖說萬里經(jīng)商只為財，可商有商道，我在哪家做，必善始善終。我既答應(yīng)過來，且現(xiàn)在還沒有，就是一心一意跟你合作。只要我們觀點一致，我在這行，做這行生意，就不會去別家做。生意小，地方小，都沒關(guān)系，都能做大?！瘪疑厝A優(yōu)雅的伸出右手，褚亭笑著握了上去，說了一句話，“我沒看錯人?！?/br>
    “我也是?！瘪疑厝A緊接著的這句讓褚亭不禁又是一笑。

    倆人就在沙發(fā)上說起現(xiàn)在的事務(wù)來，如褚韶華先時做的功課，褚亭現(xiàn)在做買辦，主要的經(jīng)營方向是西式面料與西式家俱，褚亭想得到陸督軍那里的生意，對陸家也做過相應(yīng)的研究。褚亭道，“陸都督家是新舊共存，他家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都是舊派人，三太太四太太則是屬于新派一類，尤其家里管事的四太太，一向喜西洋家俱，作派也是西洋作派。他家的第三代，小姐公子的就都是新派人了?！?/br>
    褚韶華點點頭，“可軍火生意，內(nèi)眷不一定能說得上話，何況，陸家內(nèi)闈這些喜好，我都知道，這也不是什么秘密，有的是人投其所好?！?/br>
    褚亭道，“陸督軍身邊最信任的人便是那位許先生，另外，大公子也一向受陸督軍重用?！?/br>
    褚韶華問，“除了咱家，怕是不少人在打這軍火買賣的主意?！?/br>
    褚亭道，“上海灘幾大買辦，沒有不心動的。就是商會陳會長，近來往督軍府走動也較以往多了不少?！?/br>
    “咱們的優(yōu)勢在哪兒呢？”

    褚亭道，“在咱倆齊心協(xié)力。”

    褚韶華強忍住沒翻白眼，褚亭道，“要說優(yōu)勢，咱們論財力是斷不能與幾大洋行相比的?？晌壹雀掖蜻@軍火的主意，也做好割rou的打算。不論多少生意，我可以返點。那幾位大買辦縱舍得真金白銀的送禮，要他們返點，他們怕是不樂意的?！?/br>
    褚韶華很中肯的說，“大買辦身家豐厚，資歷老道，人脈廣闊，信譽良好，這些都不是返點就能補足的?！?/br>
    “是啊，所以還需我們一起把資歷、人脈、甚至信譽都經(jīng)營起來?！瘪彝さ?，“我打算先在霞飛路租一間辦公室?！?/br>
    這個主意，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褚韶華思量片刻，忽然問褚亭，“上次看完電影，我說的那件深灰呢料，你這里還有多少？”

    褚亭道，“我這里沒多少貨，咱們做洋行，其實是給彼此介紹生意。這次的呢料我瞧著不錯，基本上你們兩家百貨公司，還有各裁縫店那里跑了跑，攏共也就兩千米不到的量。我這里有一點做樣品罷了?！?/br>
    “軍火生意還遠的很，不如先把這單生意做起來?！瘪疑厝A道，“要揚名，咱們就是在霞飛路租了辦公室也不容易，何況，你就是本地人，你家在上海這些年，說到你這里，怕是商場上的那些老人能把你家祖上好幾代的事都說出來。咱們不能全靠一張嘴去宣揚自己，還是要拿出真本事來的。先把這單生意做起來，非但要做大，還要做提上海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褚亭一顆心都在軍火生意上，褚韶華忽然把話題扯到面料上，褚亭倒也耐心聽著，“基本上上海的百貨公司、高級裁縫店、面料店，我都去推銷過了。再推銷一遍，怕也沒有多少量，畢竟天氣還未太冷?！?/br>
    褚韶華道，“光咱們推銷給這些賣家就太簡單了，我們要派出專人去，告訴他們，怎么賣！”

    褚亭立刻來了興致，褚韶華有在百貨公司工作的經(jīng)驗，她同褚亭道，“上海我偷的那張畫報，咱們再去弄兩張來。做出大廣告牌，對了，再拿出一些樣品來，我要去裁縫鋪做幾件樣品給商家掛樣，還有，咱們訓(xùn)練幾個促銷的伙計，讓他們到百貨公司和面料店幫著賣，看一下行情。若是行情好，咱們?nèi)ズ贾荨⑻K州、寧波、廣州，北上青島、天津、北京走一走。”

    褚亭這慣會忽悠人的，給褚韶華這一席計劃給攛掇的，也不禁有點血熱。褚亭道，“這說來不是我們買辦的工作，應(yīng)該是生產(chǎn)商該做的?！闭f著已是站起身，“走吧，先去弄畫報?！?/br>
    于是，倆人根本沒在公司多呆，就出去找電影畫報了，找到電影畫報，褚韶華拿著這畫報就去了以前她給眼鏡柜臺拍照片做廣告的店里，這一次，褚韶華要做一張大大的廣告牌，按褚韶華的要求，一人高，就用這畫報的模樣，按畫報上做色彩填充，褚韶華問褚亭那些面料供給了多少家店，然后，算出上海有多少影戲院后，褚韶華就做了多少廣告牌。

    照相館老板報價后，褚韶華先慢慢的還錢，因為褚韶華要的多，老板開的價也高，終于給褚韶華磨下五塊錢去，老板一幅割rou模樣，褚韶華一笑道，“三天之內(nèi)你給我做出來，這五塊錢我再給你加回去?！辈淮习褰锌?，褚韶華道，“超過三天，這五塊就沒有了！”

    “嘿，我說褚小姐，你耍我玩兒哪。”

    “不是耍你玩兒，我這東西要的急，你給我抓抓緊吧。明兒我過來看你上色，跟這畫報一模一樣，有半點兒差，我扣錢啊！”

    “你只管放心，全上海要有比我上色更好的，你這錢我一分不取?！?/br>
    倆人說笑幾句，褚韶華就拎包告辭了，店老板一直把褚韶華褚亭二人送到門口。

    這里交待好，褚亭回家拿著衣料子拿著畫報去裁縫鋪做成衣，褚韶華則是去了普育堂。

    高主任與褚韶華已是頗是熟悉了，褚韶華每個月都會過來一次，有時自己不來，也會買些粗糧叫人送來。何況，高主任與聞知秋交情不差，以前還想給倆人做媒來著。盡管褚韶華每個月都會送東西，這個時間見到褚韶華，高主任仍有些驚訝。他正在廚房看今天備的伙食，“褚小姐今天休息？”因為這個月的糧食，褚韶華已是打發(fā)糧店送過來了。

    褚韶華道，“沒有，今天上班，就是現(xiàn)在有件事，想跟高主任商量?！?/br>
    高主任請褚韶華到辦公室說話，親自倒了兩杯茶，遞褚韶華一杯，褚韶華忙雙手接了，“近來我換了工作，現(xiàn)下在瑞和洋行工作了?！?/br>
    “難怪這個時候過來，洋行工作，時間上自由一些?！备咧魅闻e舉杯，笑道，“我就以茶代酒，祝褚韶華前程似錦?！?/br>
    “高主任你就別打趣我了?！瘪疑厝A寒暄一二就同高主任說起自己的來意，“是這樣，我們公司進了一件面料，特別好，想做這種面料的促銷，這里要十個促銷的臨時伙計。薪金的話，按天算也可以，按抽頭算也可以?！?/br>
    高主任對褚韶華印象極好，一則是因為褚韶華是個堅持做善事的，二則就是褚韶華不論是在先施公司，還是如今，但有這種打零工的機會，都會想到善育堂。

    高主任也很爽快，“成，褚小姐要多大的孩子?！?/br>
    褚韶華道，“也不要太小，十四五歲的有嗎？”

    “沒問題?！备咧魅蔚?，“現(xiàn)在是人多，工作少。許多人來上海謀生，咱們這里的孩子還好，十五六歲能安排著出去做些事?？梢搽y哪，每月填飽肚子后，也所剩無幾。只是，能看他們在社會上立足，仍是高興的。褚小姐但有工作機會總是能想到普善堂，我心里代這些孩子們謝謝褚小姐了?！?/br>
    褚韶華連忙，“您真是太客氣，這也是順帶手的事，哪里有什么謝不謝的。要說行善事，您這不拿薪水在普育堂任主任之職，讓這么些老人孩子能老有所依，幼有所養(yǎng)，這才是大善?！?/br>
    “行了，咱倆就別互吹了。”高主任笑，“明天我就讓程輝帶人過去?！?/br>
    “程輝，我記得今年做眼鏡的街頭調(diào)查就是他帶著孩子們做的，是不是？”褚韶華想起那孩子，笑道，“我當(dāng)時去街上看，真?zhèn)€機伶孩子，我原說街上的調(diào)查怕是不好做，那調(diào)查表我要的又急，就是那孩子想的主意，當(dāng)時天兒正熱，他包了四處甜水?dāng)傋樱^來做調(diào)查免費喝甜水，那調(diào)查，第二天就得了，做得又快又好?！?/br>
    高主任眼中也是帶了笑意，“是啊，可惜他學(xué)習(xí)不大上心，咱們這里也有老師教認字，他成績一般，升高中怕是有些難的。他今年也是十四了，我看他的意思，也是想早些出去找工做?！?/br>
    “窮人孩子早當(dāng)家，都是這樣。”褚韶華感嘆一聲，復(fù)又笑道，“行，就讓他帶隊，我覺著這孩子有股子靈性。”

    與高主任商定這事，褚韶華就起身告辭了。

    褚韶華是在褚亭家吃的午飯，褚母的手藝很不錯，午飯也很豐盛，有rou有魚的，待人亦是客氣，就是看到褚韶華的飯量后，當(dāng)天叫老頭子去菜場米店又買了一袋大米回家。

    待下午，褚韶華則是與褚亭商量起呢料推銷以及明天訓(xùn)練人手的事情來。

    第132章 身家

    褚韶華有著別具一格的魅力，這種魅力并不來自于女性的美麗，讓褚亭說，是一種遠超許多男人的洞察力與領(lǐng)導(dǎo)力。褚韶華有著一流的交際手腕，甚至，褚亭下定決心邀請褚韶華一起合作，就是看中褚韶華這方面的才能，可惜的是，褚韶華剛剛來到瑞和洋行，所做的第一件事與褚亭的遠大目標(biāo)沒有半點關(guān)系，褚韶華更加希望把眼前的生意經(jīng)營好。

    好吧，褚亭還輕易的被說服了。

    畢竟，褚亭也無比明白，遠大目標(biāo)尚不能當(dāng)飯吃，眼下的生意卻能。

    當(dāng)天下午，兩個商量出一份訓(xùn)練計劃來，明天那些孩子們來了，得教他們怎么賣布。還有就是，他們這把廣告牌派過去，再讓這些孩子們過去，得跟各家商量好。畢竟人家的鋪子，不是你想進就進的，就是去幫忙，也要先跟人家商量好，看人家愿不愿意。

    褚韶華與褚亭商量好明天各自要做的事，天就黑了。褚韶華吃過晚飯才回的家，待褚韶華告辭離去，褚母有些奇怪的對兒子說，“晚上不用加班么？”

    “加什么班啊，事情都商量好了。”褚亭有些奇怪他媽這話。褚母擦過桌子，卻是忽然嘀咕了一句，“既不加班，怎么褚小姐還在咱家吃晚飯啊?！?/br>
    褚亭當(dāng)真哭笑不得，褚亭道，“媽，你知道外頭多少人想挖褚小姐過去做事，我花了幾個月的心血才請她過來，你可別這么仨瓜倆棗的計較了，不就一頓飯么。她回家又不自己做飯，在咱們這里吃怎么了?！?/br>
    “我也沒說什么?！瘪夷感π?，倒了盞茶遞給兒子，感慨一句，“現(xiàn)在的新派女孩子，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了?！?/br>
    褚亭沒顧得上吃茶，連忙與母親道，“媽，褚小姐是我請來做事的，并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沾不沾陽春水的，都是她的自由，你可別跟她說這些，這太失禮了?！?/br>
    “曉得曉得，我也只是隨便念叨一二罷了?！瘪夷富厣淼綇N下洗碗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普育堂的十個孩子就到了，褚亭見都是十四五的小子，穿戴雖尋常，孩子們衣裳上基本上都帶了補丁，卻都漿洗的很干凈，便叫他們進去，一面問，“這么早過來，吃飯沒？”

    一個孩子道，“褚老板，我們吃過了。昨天褚小姐說，讓我們八點鐘過來?！?/br>
    這里正說著話，就聽一個聲音道，“都來啦！”褚韶華背著包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進了門，見褚亭還是一身毛衣西褲、前額的發(fā)梢沾著潮氣，未曾打理，問，“你這是剛起？”

    說話間都進了屋，褚家一家人正在吃早飯，褚韶華問孩子們，“你們吃過沒？”

    還是那個帶頭的孩子說，“吃了?！?/br>
    褚韶華見已有孩子忍不住往飯桌上看，倒是帶頭的那孩子一幅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褚韶華笑對褚亭道，“你跟叔叔嬸嬸先吃飯，我?guī)Ш⒆觽冊俪鋈コ孕哺麄冋f一說接下來要做的事?！?/br>
    “買回來在家吃吧?！瘪彝さ?，“我出去買些。”

    “在外頭吃一樣，剛炸出來的油條更熱乎?！瘪疑厝A與褚亭道，“一會兒你吃完就去照相館，看一看崔老板給咱們做的廣告牌怎么樣的，催他一催。還有，裁縫鋪子的樣衣你也去瞧一瞧。再有跟各家談做促銷的事。我今天只管把孩子們教好?！?/br>
    “成。”

    褚韶華把人帶到燒餅油條小餛飩的攤子上，與他們說，“都坐下，只管放開了吃，別客氣，吃飽了咱們就要學(xué)習(xí)干活了?！?/br>
    帶頭的那個孩子先是有些手足無措，看褚韶華這樣說，就讓大家坐下了，又將褚韶華面前的桌子給她擦了兩遍，擦的干干凈凈的?；镉嫼^來問要吃什么，褚韶華道，“一人半斤油條兩個燒餅一碗小餛飩。燒餅要什么餡兒，問一問孩子們的意思?！?/br>
    伙計連忙去應(yīng)了，褚韶華道，“不夠吃再跟我說，別餓著啊。”

    “謝謝褚小姐?！背梯x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褚韶華笑，“我也沒吃早飯哪，這個算我請客，你們陪我吃些?！?/br>
    普育堂即便提供三餐，也都是粗糧，可話說回來，這年頭，粗糧能吃飽，也是福氣了。十四五的孩子，正是能吃的時候，肚子天天跟個無底洞似的。褚韶華時常去普育堂，格外照顧他們些，再者，皇帝還不差餓兵呢，這也不過一頓飯罷了。褚韶華其實早上已是吃過了的，程輝見褚韶華是真心請他們吃東西，也便不再客氣，低頭大吃起來。

    褚韶華也留心這些孩子，見雖吃的香甜，卻沒人亂抓亂搶，不禁心下暗暗點頭。

    待孩子們吃得個頂個肚皮溜圓，每人半斤油條兩個燒餅一碗小餛飩，竟沒得剩。要不是看有的孩子再摸肚子，有的孩子露出吃的飽飽的舒服模樣，褚韶華還要再給他們要些吃的。褚韶華問，“怎么樣，吃飽沒？”

    孩子們都說，“吃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