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暫住謝府……用的是你的身份。”

    “……”

    第52章

    找到了方以唯和寧翊, 賀緲本想給陸玨放幾日假, 讓他在謝府里好好休息, 養(yǎng)好精神再陪她出門尋訪玉滄黑市。

    只是陸玨這個工作狂想得卻是, 他休息多久, 女帝便要在謝府住上多久。

    據(jù)彥三所說，這幾日他不在, 謝府不少人都在往女帝跟前湊, 而女帝與謝府的關(guān)系也日漸親密。

    陸指揮使發(fā)誓不能再讓謝府與女帝攀上什么關(guān)系, 所以毅然決然地拒絕了女帝提議的假期, 口口聲聲說玉滄危機(jī)四伏, 還是要盡早處理完回盛京比較好。

    既然他都如此說了，賀緲便也沒了再拖延的心思。

    因方以唯和寧翊的傷還沒好，不便行動, 她還是讓他們繼續(xù)歇著。第二日勉強(qiáng)捎上了看著并不“順眼”的謝逐, 暗訪玉滄的黑市。

    陸玨打聽到玉滄的黑市就在東街的一家賭坊下頭。表面看著是賭坊，其實暗地里卻是供一些晉顏商戶秘密交易貨物的場所。一般沒有熟人引薦，根本不會知道這賭坊下頭隱藏的奧秘, 也壓根進(jìn)不去。

    陸玨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點(diǎn)，可沒有搭上關(guān)系，也沒辦法進(jìn)這個黑市。

    “不急。”

    賀緲搖了搖折扇。她今日扮了男裝，喬裝成了外地來經(jīng)營生意的富家公子, 一臉沒見過世面卻腰纏萬貫財大氣粗的紈绔樣。用謝逐的話說，她簡直模仿到了寧翊的靈魂精髓。

    他們一行人特意在東街最好的酒樓里尋了最顯眼的座，一進(jìn)門便豪言壯語讓小二上最好的酒和最貴的菜。

    賀緲低頭往街上看了一眼, 注意到底下有一群雜耍的民間藝人正在吆喝，敲鑼打鼓的，吸引了不少路人圍聚在街頭。

    想了想，她吩咐了陸玨幾句。陸玨會意，立刻轉(zhuǎn)身下了樓。

    謝逐往樓下看了過去，微微瞇了眼，“這吐火吞刀原先只能在大晉瞧見，沒想到如今也傳到了玉滄?！?/br>
    賀緲低低地嗯了一聲，“臣屬大晉的那幾年，玉滄受了不少影響?！?/br>
    “玉滄也算是打通了晉顏的關(guān)卡，大晉的習(xí)俗得以傳入，大顏的風(fēng)物也能為晉人所知……”

    見她情緒似乎有些低落，謝逐話中帶了些安撫。

    “如此看自然是好的，只是……”

    賀緲看向謝逐，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謝大公子恐怕還是富人家的孩子，不知人間疾苦?！?/br>
    謝逐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明白，可見賀緲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便也沒再追問。

    街頭雜耍的人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一輪，正敲著鑼讓圍觀的百姓打賞。

    陸玨已經(jīng)站在了最邊上，見那端著盤子的人佝著腰已經(jīng)走到了自己面前，抬手便將一錠金子放了上去，登時引得周圍一片嘩然。

    端著盤子的人瞪著那錠金子，眼睛都轉(zhuǎn)不動了，腰彎得更低了，“多，多謝貴人！”

    陸玨刻意揚(yáng)了聲音，轉(zhuǎn)頭指了指酒樓二層，“我家主人看得高興，特命我來打賞?！?/br>
    聞言，所有人都不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一眼便瞧見了坐在窗邊的賀緲與謝逐。雜耍之人一看便知他們非富即貴，連連躬身，幾人一商議，又提著行頭從街那頭浩浩蕩蕩走了過來，特意又為樓上的賀緲表演了一出拿手絕招。

    賀緲配合地叫了聲好，朝樓下的陸玨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她的示意下，陸玨又丟了一袋碎銀賞給了那表演的人。

    一番千恩萬謝后，這群雜耍藝人終于收拾了東西往別處去了。圍觀的百姓們也都散了，雖然嘴里嘖嘖感慨著樓上那位貴人“人傻錢多”，但卻還是忍不住滿臉艷羨。

    陸玨回到了樓上，賀緲翹著嘴角抬眼看他，“如何？”

    “如今這一條街的人，大抵都知道玉滄來了一位揮金如土的富商了?！?/br>
    陸玨在謝逐身邊坐下，“不出半個時辰，定能傳到賭坊去。我們還要做些什么？”

    賀緲頷首，展開折扇搖了搖，“等?！?/br>
    頓了頓，她突然話鋒一轉(zhuǎn)，看向謝逐，“那日在你書房中看見了不少大晉話本，都是市面上買不到的，不知可否高價賣給我？”

    謝逐揚(yáng)唇笑，“既然是市面上買不到的，又怎能輕易轉(zhuǎn)讓給旁人？如今晉顏不可互市，晉朝的東西一概不能流入大顏，我這話本變成了孤本，自然是不能割愛了……”

    “？？”

    陸玨不明白他們的意圖，聞言不由轉(zhuǎn)頭朝謝逐瞪了瞪眼。什么時候女帝開口要臣子家里的藏書，竟然還有人敢不雙手奉上了？

    “千金不換？”

    賀緲還是不死心。

    “千金不換。”

    賀緲惋惜地嘆了口氣，“也不知能不能在這玉滄找到幾本……”

    恰好小二上樓給他們送上了酒菜，她偏頭開口，壓低聲音問，“哎，你們玉滄可有什么書鋪……可以買到晉朝話本？”

    “晉，晉……”

    小二嚇了一跳，連忙轉(zhuǎn)頭朝四周看了幾眼，“那可是禁、書！小的怎會知道?！?/br>
    “本以為一擲千金總歸能求到一本，沒想到有錢卻還是買不到?！?/br>
    賀緲失望地往后撤了撤身，“若是連玉滄都沒有，其他地方便更沒有希望了?！?/br>
    小二草草應(yīng)了一聲，要退下去時卻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看似隨意地開口提了一句，“客官要是真想求書，小的或許能找個人幫您打聽打聽……”

    賀緲和謝逐相視一笑，“那是最好不過了?！?/br>
    賭坊。

    賭徒粗俗的罵聲，骰子在盅里撞擊的響聲，手指翻數(shù)著銀票的悉索聲交摻在一起，嘈雜得格外刺耳。

    一裝扮不俗、看著便精明的中年男子大搖大擺從拐角處走了出來，手里拿著精巧的小茶壺，嘴就對著壺口飲了口茶。

    “老爺。”

    瞧見他出來，正候在外面東張西望的一人連忙迎了上去，湊到他耳邊不知說了些什么。

    “果真？”

    那老爺又確認(rèn)了一遍。

    “應(yīng)當(dāng)不會錯。據(jù)說是做玉石生意的，出手極為大方，說是想買些那邊的東西。小的覺得，若老爺愿和他們談?wù)?，說不好還能談成一樁大生意……”

    “他們要什么？”

    “好像，是些話本?！?/br>
    男子皺了皺眉，“隨便拿些打發(fā)他們，不必領(lǐng)來見我了?！?/br>
    “可老爺……”

    “去吧，”男子不耐地?fù)]手，“我哪兒能什么人都見?！?/br>
    “秦老板好大的口氣?！?/br>
    一身著錦緞的年輕公子搖著折扇走近，他挑著眉笑了笑，“這生意有沒有談的必要，還是得談了才知道?！?/br>
    天色已昏時，賀緲一行人才從賭坊里走了出來。

    賀緲在前面走得春風(fēng)得意，謝逐與平常沒什么差別，嘴角仍噙著淡淡的笑。只有陸玨一人，手里捧著一疊書盒，陰沉著臉，一臉老子不爽老子要砍人的表情。

    “主子……”

    陸玨欲言又止。

    賀緲心情倒是很好，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給我捧好別摔了。”

    “……”

    見她因為幾本話本就得意地仿佛忘了今日來這的目的，陸玨忍不住提醒道，“主子，咱們今日可是來談生意的。”

    賀緲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這不是沒談攏么？”

    沒談攏您還笑嘻嘻的？

    陸玨噎了噎，“剛剛那姓秦的，也太狂妄了，明顯就是敷衍您才不知從哪里翻出了這些舊書……您還當(dāng)成寶……”

    他撇著嘴，嫌棄地拍了拍自己懷里的書盒。

    賀緲翻了個白眼，奪過他手里的書自己捧著，“你懂什么？”

    謝逐自然地從賀緲手里接過書，沉吟道，“看來這私市里對玉石感興趣的并不多，剛剛聽他們話中的意思，最想找的仍是馬商與茶商?！?/br>
    “哦？”

    賀緲側(cè)眼看他，“也就是說，如今晉顏交易最多的貨品是茶和馬？”

    謝逐嗯了一聲，將自己從謝老爺那里聽來的消息一一回稟。

    大晉地處南方，盛產(chǎn)茶葉，所產(chǎn)之茶種類繁多。而大顏在大晉以北，因地形氣候，茶樹資源并不豐富。然而百年前，顏朝百姓也漸漸有了飲茶的習(xí)慣，且茶葉還有解毒去病之效。這也是謝家能成為豪商巨賈的原因。玉滄在晉顏邊界，仍有些山頭產(chǎn)茶。

    而謝家很早便已擁有了大顏境內(nèi)一半的茶樹，幾乎壟斷了整個顏朝的茶葉生意，所以這些年生意才做得越來越大。只是謝家所有的茶樹畢竟有限，質(zhì)量也不如大晉境內(nèi)的優(yōu)質(zhì)，因此還是有些富貴人家仍會特意托熟人從晉帶茶入顏，久而久之便成了黑市上最受歡迎的貨品。

    而與之相反，大顏多良馬，卻是大晉最稀缺的。良馬涉及戰(zhàn)事，大晉當(dāng)年被北齊北燕打得抬不起頭，之所以戰(zhàn)力不堪一擊，也有戰(zhàn)馬劣質(zhì)的原因。

    如今顏雖已向晉稱臣，大顏每年都會向晉進(jìn)貢一批戰(zhàn)馬，但那些貢品卻遠(yuǎn)遠(yuǎn)不夠。大晉有不少邊城因每年交不出合乎要求的良馬，其實都會悄悄潛入大顏在玉滄黑市交易馬匹……

    將這些話聽在耳里，賀緲若有所思，“你可知道，晉顏一直不通商的原因？”

    這話顯然是問謝逐的。

    謝逐頷首，“晉帝有兩點(diǎn)顧慮。一是貨幣不通，擔(dān)心晉幣流入大顏，導(dǎo)致大晉錢荒。二是……顧忌’戌人得錢，悉銷鑄為兵器’的前例?！?/br>
    晉帝雖與女帝親如父女，但在政事上，卻從不因父女情分便對大顏放松一絲警惕，這一點(diǎn)謝逐一直很清楚，只是說起來卻仍有些遲疑，不由垂眼看向賀緲。

    賀緲面上卻并無什么異色，只是贊同地嗯了一聲，“所以如果能繞開錢幣呢？既然大顏要茶，大晉要馬，何不以馬換茶、以茶換馬？”

    陸玨一驚，“這……行的通嗎？”

    若是將上好的戰(zhàn)馬都賣予大晉，白白讓大晉提高了戰(zhàn)力，大顏豈不是更加岌岌可危？

    謝逐仔細(xì)想了想，卻并不似陸玨一般詫異，反而第一時間提出了問題，“的確是個可行的法子。但這茶馬比價如何定，卻是個棘手的問題……且引入晉茶，定會損害大顏茶商的利益，朝廷又要實行怎樣的安撫之策？”

    賀緲抿唇，突然扭頭朝他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這，就要靠你們謝家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