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念成沖著這少年微微一點下巴：“身體健康，各項指標都完美契合?！?/br>
    他語氣涼薄，仿佛嘴里說的不是一個人，而只是一件商品。

    齊玥喉頭干澀，再看向霍念成的時候，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怪物：“這小孩兒是哪兒弄來的？這不是自愿捐獻者?！?/br>
    霍念成冷嗤一聲：“心軟了？你以為他是什么好東西？他是‘以瑟’組織的成員。”

    齊玥安靜了一下：“這手術我不接?！?/br>
    在她的理念里，捐獻器官這事全憑自愿。就算是恐怖分子，犯了錯，也應該交由法律來裁決。他們沒權利隨便決定他人的生死。

    霍念成的眼神驟然失去溫度，連聲音也冰到極點：“那你就死在這里吧?！?/br>
    林競不動聲色上前一步，擋在齊玥身前，泠然道：“你動她試試?！?/br>
    霍念成的一個手下見氣氛微妙，趕緊打圓場：“齊醫(yī)生，你別看這孩子年紀小，手段可不是一般的歹毒。我們當初端了他們窩點的時候，他們正在網(wǎng)絡上直播殺人……被他們殺掉的全是無辜的國外來的志愿者和客商，婦女小孩兒，他們一個都沒放過。而這個敗類，當時正一刀一刀地將一個五六歲小孩兒的肚子劃爛，用手將內(nèi)臟硬生生扯出來，那小孩兒是被活生生折磨死的……”

    齊玥沉默了。

    另一個手下見齊玥沒說話，也立刻道：“如果齊醫(yī)生不相信的話，我們手里還有他們當時拍攝的那段視頻為證?！?/br>
    齊玥搖了搖頭。她不是懷疑他們所說的話，以霍念成的手段和剛才的態(tài)度來看，他是不屑于在這種事情上撒謊的。

    這種事情，她光是稍微想象了一下畫面，就覺得無法忍受。心中難以壓制的怒火更是讓她從手指到頭發(fā)絲都在微微顫抖。

    她的情感告訴她，這少年該死，下油鍋滾刀山也不為過。但是她僅存的理智和一直堅守的信念又不斷地在告誡她，如果她無視道德準則，做出了草菅人命的事情，和這群禽獸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就在齊玥舉棋不定的時候，霍念成忽然伸手拔出了離他最近的一個手下的槍。

    林競以為他要對齊玥不利，抬腿就踢向他拿槍的手腕……

    電光火石間，卻見霍念成倏然轉身，抬手就給了那個少年一槍……而后又是一槍……

    第一槍正中腦門，第二槍打中心臟。

    事情發(fā)生得太快了，等齊玥反應過來，沖上前去檢查的時候，那人已經(jīng)當場斷了氣。

    “這樣你就不用做選擇了。”

    霍念成漠然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齊玥：“……”

    霍念成轉身對同樣怔愣在當場的程冬臨道：“還愣著干什么？等人涼透？”

    程冬臨安靜了片刻，抬頭看向齊玥，那眼神，似乎是在是征求她意見的意思。

    齊玥閉了閉眼，過了片刻，才緩緩吁出一口氣。

    “準備手術?！?/br>
    雖然不齒霍念成的手段，但逝者已矣，她現(xiàn)在該做的、能做的，是搶回另一條命。

    第12章

    手術室外，兩個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地站著，跟門神似的。

    他們本來是可以去休息室舒舒服服地等待的。然而兩人誰都不肯離開半步，寧愿在門外罰站。

    霍念成腳下堆了一地的煙頭，他微蹙著眉，瞬也不瞬地盯著手術室門前亮起的燈，門邊的電子顯示器上寫著時間——四小時十七分鐘。

    ‘啪嗒——’

    安靜的走道上，忽然想起一聲有些違和的，類似水珠砸落地面的聲音。

    那聲音很微弱，不仔細聽根本就不會注意到。但林競耳力很好，他的視線立刻就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有一小圈突兀的鮮紅印記，那是一滴血……從霍念成攥緊的拳頭上滴下來的血。

    林競抬眼看向霍念成，他身體挺得筆直，面無表情地盯著手術室門口的計時器，仿若一尊石像。

    霍念成注意到林競的視線，眉梢微動，卻也沒說什么，只是緩緩將手揣進了西褲的側褲兜里。

    片刻，他從里面摸出一包煙。

    他抖出一顆煙，看了林競一眼，遞過來。

    林競搖了搖頭。

    霍念成：“怎么，戒了？”

    林競：“嗯?！?/br>
    一開始也不是刻意要戒。只是自某一天發(fā)現(xiàn)齊玥一聞到煙味就直皺眉，慢慢地他就抽得少了。再后來，就基本戒了。

    霍念成將煙頭咬在嘴里，偏頭就著火機點燃……

    不過幾個小時，他的煙盒已經(jīng)空了一半。

    “她的技術很厲害。”林競忽然說了這么一句。

    霍念成夾著煙的手指微微一停。

    “謝謝。”過了片刻，他才道。

    抽了半支煙，霍念成忽然側過身，與林競并肩靠在墻上：“你的口味變了。我記得你以前喜歡的是軟萌傻白甜類型的？”

    林競盯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沒作聲。

    許久，霍念成本來以為林競不會回答了，卻忽然又聽他說道：“連人都會變，何況是口味。”

    頓了頓，林競側頭看向霍念成，眼神里多了分戲謔：“這道理，我還是從你這兒學到的?！?/br>
    連語氣里也夾雜了些諷刺。

    霍念成垂下眼皮，沉默。他向來不屑于解釋。

    手術室的燈忽然熄滅了。

    兩個男人同時直起身，走到手術室門口。

    幾秒種后，手術室的門被人從里面拉開。

    首先露面的是齊玥。

    霍念成長腿一邁，就堵在了她面前。

    霍念成低頭看著她，卻什么都沒有問。他的眼神依然寧靜深沉，古井無波，然而垂在身側的手指，卻輕輕顫抖著。

    齊玥伸手摘了口罩，露出一個略顯疲態(tài)的淺笑：

    “手術很成功。接下來只要度過72小時的危險期，她的情況就能穩(wěn)定下來了。”

    霍念成忽然松了口氣。

    ***

    接連幾天能將人烤熟的高溫洗禮后，利維亞迎來了一場綿綿細雨。龜裂的大地受了這場及時雨的滋潤，終于得以從這熾烈的酷刑里喘上一口氣。

    三輛黑色吉普，迎著綿密的雨點，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丶柴Y在蜿蜒綿長的山路上。

    齊玥他們，此時正坐在中間那輛吉普上。

    手術過后，齊玥他們在霍念成的基地里又待了三天，等到紀佳南的情況穩(wěn)定后才離開。

    “我欠你們一個人情。有需要隨時可以來找我?！迸R別時，霍念成對他們這樣說道。

    霍念成派了兩隊雇傭兵，護送齊玥他們返回醫(yī)療隊所在的營地。

    齊玥坐在后排，有些困倦地靠在椅背上，闔著眼休息。

    從被綁走到現(xiàn)在，她沒有哪一天是真正好好休息過的。之前又是逃亡又是手術的，一樁樁一件件的應接不暇。所以她一直擰著一股勁兒，只要那勁兒不散，她就能堅持屹立不倒。

    現(xiàn)在破事兒都順利解決了，身體里那根緊繃的弦松懈下來，莫名地就覺得四肢乏力，頭痛欲裂，甚至連渾身肌rou也都開始酸痛起來……很有種病來如山倒的架勢。

    車內(nèi)一直保持著一種詭異的沉默氛圍，坐在前排的程冬臨本來想跟大家聊聊天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然而司機是個酷酷的冰塊臉，但坐在齊玥身邊的林競則是更酷的冰塊臉，看上去都不太好搭話的樣子。而唯一能和他聊得起來的齊玥在閉目養(yǎng)神。于是程冬臨也只能緊閉嘴巴，假裝看風景。

    車隊一路平安回到了醫(yī)療隊的大本營。

    程冬臨跟司機道了謝，而后轉回頭。

    齊玥偏頭靠在座位上，一動也不動，像是睡著了的樣子。

    “她……”

    程冬臨的視線和林競的在空中對上，他頓了頓：“還是叫一下她吧?！?/br>
    林競沒搭話，只伸手輕輕拍了一下齊玥的肩：“醒醒?！?/br>
    沒有反應。

    林競復又捉住齊玥的肩頭，搖晃了一下：“齊玥？”

    齊玥依然耷拉著腦袋，毫無反應。

    林競忽然覺察到不對勁，手掌下的溫度，似乎比正常的體溫要高。

    他不再猶豫，伸手探向齊玥的額頭——手下的溫度guntang。

    “齊玥！”林競攬過她的肩，將她從座位靠背上扶了起來。

    失去了椅背的支撐，齊玥瞬間像是沒有生命的布偶，軟倒在林競懷里。

    她已經(jīng)徹底暈了過去。

    林競眉心緊蹙，片刻也不再耽擱，一手扶著她的背，一手穿過她的膝下，迅速平穩(wěn)地將她抱下了車。

    他大步流星地朝營地走去，程冬臨在后面跑了一截才追上他。

    “等下回營，讓我?guī)退纯窗?。?/br>
    林競像是充耳不聞一樣，徑自抱著齊玥走向醫(yī)療站，過了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

    齊玥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了。

    她的頭依然是昏昏沉沉，渾身又熱又痛，胸口很悶，喉嚨也像是被刀割過一樣。她有些艱難地側過頭，看到了立在床邊的吊瓶，和蘇青。

    齊玥剎那間眼眶微微一熱：“老師。”

    蘇青也紅著眼眶看著她，啞著嗓子低聲道：“我差點以為你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