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請回吧！”秦寧之又拍了拍手，好像方才沾到的是什么臟東西。

    吳氏猛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骨碌地爬起身就要離開，可剛踏出院子門，不遠(yuǎn)處便有方家的丫鬟神色焦惶地跑了過來。

    秦寧之蹙了蹙眉，她認(rèn)得這個丫鬟，是方允兒跟前貼身伺候的，這個時(shí)候她不在方家陪著待嫁的方允兒，跑到秦府來做什么？

    “太太，太太，不得了了，出大事了！”丫鬟看到吳氏后，忙哭喊著撲了過來。

    吳氏看著撲倒自己腳邊的丫鬟，剛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出什么事了？”

    丫鬟哭著仰起頭，“太太，李侍郎府，被，被抄家了！”

    平地一聲驚雷。

    不僅是吳氏，連秦寧之都被嚇懵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會突然被抄家了？”秦寧之連忙上前問道。

    上一世李侍郎可是過得好好的，一路官運(yùn)亨通，就算出了李志那件事，也沒有影響他的仕途。

    他現(xiàn)在怎么會被抄家了？

    難道是父親做了什么？

    不，不可能，父親還沒有這么大的本事能扳倒李侍郎。

    李侍郎可是正三品官員，背后靠著是孫尚書的勢力，孫尚書又與晉國公府交好，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他哪有那么容易被拉下馬？

    秦寧之不敢相信。

    小丫鬟抹著眼淚，回道：“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只是聽說李侍郎因?yàn)樨澪凼苜V被人彈劾了，皇上便派了錦衣衛(wèi)去抄家，然后，然后竟然查出來李少爺虐殺了府中許多丫鬟，侍郎府的后院埋了五具尸體！現(xiàn)在，現(xiàn)在咱們府上已經(jīng)亂了套，老太太被嚇暈了過去，姑娘也哭天搶地的，太太，您快回去看看吧！”

    吳氏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兩步，搖著頭道：“不，不可能的，一定是你騙我的，一定是允兒不肯嫁給李少爺，叫你來騙我的！”

    “太太，奴婢不敢騙人，李少爺如今已經(jīng)被官府抓起來了！”

    吳氏腳下一軟，猛地跌坐在地上，可她卻一點(diǎn)都感覺不到疼痛，整個人陷入了一片恍惚之中。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她一定是在做夢！

    “你將你家太太扶起來，我出去打聽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鼻貙幹?zhèn)定了下來，吩咐小丫鬟上前將吳氏攙扶起來。

    小丫鬟哭著站起身，剛走到吳氏面前，吳氏又突然爬起身往前沖去，口中則念念有詞道：“一定是你們騙我的，你們見不得我過上好日子，所以故意騙我的，一定是的?！?/br>
    “表姑娘。”小丫鬟被吳氏嚇到了，在原地躊躇著不敢上前。

    秦寧之皺著眉頭，“你跟上去，不要讓你家太太出了事，我會幫你們查清楚的?！?/br>
    第一百八十七章 查清真面目

    李侍郎府的事情很快便查清楚了，原來是在今天早朝的時(shí)候，他被諫官當(dāng)著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彈劾，告他在江西水災(zāi)的時(shí)候私吞賑災(zāi)款，中飽私囊，導(dǎo)致災(zāi)民死傷無數(shù)，百姓怨聲載道。

    李侍郎起先抵死不認(rèn)，說這一切都是諫官信口開河，叫皇上切莫聽信讒言，直到諫官將當(dāng)時(shí)朝廷下發(fā)的賑災(zāi)款數(shù)目與江西災(zāi)民所得的災(zāi)款一一對應(yīng)，李侍郎才百口莫辯。

    皇上震怒，立刻將李侍郎關(guān)押進(jìn)了天牢，隨后又派了錦衣衛(wèi)去抄家，沒多久的功夫便從侍郎府密室內(nèi)抄出了足足五千兩黃金，數(shù)目之多令文武百官乍舌。

    與此同時(shí)，錦衣衛(wèi)還意外發(fā)現(xiàn)了侍郎府后院底下埋著的五具女尸，其中三具已成白骨，還有兩具依稀能辨認(rèn)出容貌。

    錦衣衛(wèi)稍一盤問府中下人，下人們便把府上大少爺李志虐殺丫鬟的事情全盤托出，李志當(dāng)場便被抓了起來。

    不過才半天的功夫，李侍郎遭捕，李志被抓，李夫人當(dāng)場暈倒，李府上下陷入了一片混亂。一些刁鉆的奴仆知道李府已完，趁亂搶砸財(cái)物，李大小姐拼命去攔，被一個奴仆當(dāng)場刺死。一時(shí)間李府哭喊聲一片，方圓百里都能聽到李府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令人心驚膽戰(zhàn)。

    方氏聽完了這些消息，心情久久無法平靜，“怎么會這么突然？李侍郎在江西水災(zāi)貪污一事你父親與我聊過幾句，當(dāng)年錦衣衛(wèi)花了整整半年的時(shí)間查找證據(jù)，可因?yàn)槌泄賳T官官相護(hù)，什么證據(jù)也找不到，最后不了了之，現(xiàn)在這些證據(jù)是怎么突然憑空冒出來的？那諫官有這么大的本事？”

    秦寧之坐在方氏下首的小杌子上，手里捧著一杯茶慢慢喝著，若有所思道：“只怕是背后有人想整治李侍郎以及一脈的勢力，那諫官不過是被當(dāng)槍了?！?/br>
    李侍郎與晉國公府多少有些牽連，難道這人針對的其實(shí)是晉國公府？

    秦寧之默默想著，心里充滿疑慮。

    “那你允兒表姐，會不會被牽連？”方氏擔(dān)憂道。

    雖然她看不慣吳氏，但終究也沒什么深仇大恨，并不想看到她們因此遭遇禍?zhǔn)隆?/br>
    秦寧之安慰道：“不會的，允兒表姐還未過門，并算不上是李家人，皇上再生氣，也不至于罪及方家，只不過……”秦寧之說著，搖了搖頭，“允兒表姐怕是找不到好人家了，舅母一心攀龍附鳳的希望要破滅了?！?/br>
    這哪里是嫁不到好人家，這是根本嫁不出去了！

    “允兒真是命苦?！狈绞蠂@息道。

    不過轉(zhuǎn)瞬一想，原本嫁給李志的可能是寧之，現(xiàn)在這算是逃過一劫了，又長長地松了口氣。

    “這是舅母求仁得仁?！鼻貙幹畢s產(chǎn)生不了一絲一毫的同情。

    雖然事情的發(fā)展并不是她預(yù)想的那樣，但李志被抓，李府被抄家，她的目的也就已經(jīng)達(dá)到了，至于方允兒如何，只要她死不了，重挫一下方家的銳氣也沒什么不好。

    “母親，你可不要去多管閑事，今天舅母的嘴臉你都看到了，難道你還想以德報(bào)怨？”秦寧之見方氏一臉憂心，擱下茶盞，嚴(yán)肅提醒。

    母親一向心軟善良，很多時(shí)候都好了傷疤忘了疼，好在今天早上吳氏鬧了一場，否則母親早跑去方家做好人了！

    方氏聞言，心有余悸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誒，母親明白。”

    秦寧之不放心，繼續(xù)道：“若是方家的人找上門來，母親您就稱病不見，我去解決他們?！?/br>
    方家的人一心打著秦府的主意，如今方允兒出了這樣的事，攀高枝的夢破滅了，等他們回過神來，只怕又要巴著秦府不放了。

    晚間的時(shí)候，秦寅抽空回了趟府，在吃晚飯的功夫，把李侍郎府的事情跟秦寧之和方氏簡單說了一下。

    他對李侍郎為何會突然遭殃確實(shí)是毫不知情，甚至到現(xiàn)在也沒弄清楚是誰在背后搞得鬼，只道此人非同尋常，能夠繞過孫尚書和晉國公府的勢力去查證這件事，又說現(xiàn)在這個形勢，李侍郎是肯定保不住了，只等著看下面是什么人能坐上戶部侍郎的肥缺，便能對幕后之人猜到一個大概。

    然后又叮囑方氏，“如今皇上的氣還沒消，還不知會不會牽連到方家，所以無論方家的人怎么求你，你都不要淌這趟混水?！?/br>
    方氏放下碗筷，慎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些寧之都跟我說過了?！毕肓讼?，又糾結(jié)道：“老爺，李家會怎么樣？李大少爺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畢竟這位侍郎府的大少爺是她曾經(jīng)為寧之相看的，她始終不敢相信差點(diǎn)成為了寧之夫君的人，會是這樣一個歹毒的人。

    秦寅的臉色很難看，一拍桌子道：“那簡直就是個喪心病狂的畜生！死不足惜！今天下午他經(jīng)受不住拷打，已經(jīng)全都招了，按照他的供述，被他虐殺的婢女多達(dá)三十八個！錦衣衛(wèi)經(jīng)過一個下午搜尋了大約二十多具女尸，有些尸體看著還只是五六歲的孩童！”

    方氏的手一抖，手邊的碗瞬間掉落到了地上。

    伴隨著瓷器碎落的聲音，方氏的眼睛血紅一片，“李夫人，她當(dāng)真是要害我的寧之！”

    虧她之前還覺得李夫人溫柔大方，善解人意，她真是該死！如果不是寧之不同意，她就害了寧之一輩子！

    方氏心里一陣后怕，手和腳直打著顫，怎么也平靜不下來。

    秦寧之連忙上前拍著她的背安撫，“都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誰都沒有被害不是嗎？”

    方氏緊緊地抓著秦寧之的衣袖，顫抖著聲音道：“是母親對不住你，母親太愚蠢了，連是非好壞都分辨不了，若是，若是你真有什么三長兩短，母親也不能獨(dú)活了！”

    “休要胡言亂語！”秦寅擰著眉，肅然道：“這件事怎會是你的錯？你也是被那些歹毒的小人給蒙騙了！別說是你，就算是我，也不會想到那李家大少爺能做出這些喪心病狂的事來！”

    方氏聞言，心頭一顫，才突然想起來為秦寧之和李志牽線搭橋的是什么人。

    她瞪著秦寅，急切道：“是大嫂，是大嫂當(dāng)初為我引薦的李夫人。原本這李志是大嫂要說給玉姐兒的，只是老太太不同意，大嫂便跟我說了這門婚事，只道李志是個不錯的孩子，人品好相貌好，如今沒有緣分做不成女婿，也想他做自己的侄婿，想咱們秦府繼續(xù)與李府做親家。我當(dāng)初想著，李家門第高，府中人口也簡單，李志又是長子嫡孫，當(dāng)是配得起寧之的。只沒想到，沒想到……”

    方氏說著，頓了頓，傾身上前抓住秦寅的手，激動道：“老爺，你說，大嫂知不知道這個事？大嫂是不是想害死寧之！”

    秦寅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此刻見方氏如此激動無措的樣子，與秦寧之交換了一個眼神，沉聲道：“不管是與不是，咱們今后都要提防著大房，你萬萬不可再被大嫂的三言兩語給蒙騙了?！?/br>
    方氏握緊了秦寅的手，心一下一下，跳得飛快。

    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恨。

    如果陳氏真的是想置寧之于死地的話，她也絕不會放過她，哪怕是拼個魚死網(wǎng)破，哪怕是叫她放棄做人的原則，哪怕是要她手上沾滿鮮血，她都不會放過陳氏的。

    方氏的眸中閃過一道光。

    她想到了一個，可以測試陳氏的法子。

    飯畢，一家人又說了幾句話，秦寅便又有事要去宮中了，只道侍郎府和李志的處置結(jié)果大約明日便會出來，她們只等著消息便是。

    前兩天回家過清明了，沒帶電腦，所以更新不多，從明天開始恢復(fù)正常雙更，也會把前兩天缺的補(bǔ)上。

    第一百八十八章 為母則強(qiáng)

    第二日，秦寧之早早起了床，丫鬟們端了銅盆巾帕進(jìn)來替她梳洗。

    她讓夕照去院子里看看文哥兒來了沒有，又對卷碧和青芽道：“你們兩個今日都去二門外候著，只要是方家的人來了，青芽你就把他們攔住，卷碧你回來通知我。記住，此事千萬不能驚動母親，也不要驚動了祖母。”

    幾個丫鬟應(yīng)是，各自開始行動了起來。

    青瑤在幫秦寧之梳頭，剛綰好一個凌云髻，問道：“昨日舅太太剛被姑娘嚇唬過一通，怕是不敢再上門了吧？”

    秦寧之在首飾匣子里挑揀著發(fā)簪，拿了一對金絲香木嵌蟬玉珠的步搖遞給青瑤，面無表情道：“正是因?yàn)樗桓襾?，所以來的人才需要咱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yīng)對?！?/br>
    青瑤接過步搖，一驚，“姑娘的意思是？”

    “我那外祖母，好久不見了。”秦寧之嘴邊噙著一抹冷笑，“如今方家出了這樣大的事，你覺得她會坐視不管嗎？”

    方家一直都惦記著母親的嫁妝，先前吳氏想讓她跟譯表哥成親，現(xiàn)在想想，怕也是方老太太的主意，目的就是為了母親的嫁妝。方老太太知道母親愛她如命，若是她嫁到方家，怕她會受到委屈，一定會把嫁妝鋪?zhàn)咏o她作為依仗，而她是個四肢發(fā)達(dá)，頭腦簡單的蠢貨，把方家人當(dāng)自己人，這嫁妝鋪?zhàn)拥搅怂掷铮刹痪拖喈?dāng)于到了方家手里。

    只可惜這如意算盤打得好好的，就是沒料到母親死活不肯將她嫁入方家，更沒料到吳氏為了攀上更好的高枝，也完全不在意這個事。后來，出了方允兒的事，方老太太對這門親事也不怎么感興趣了，估計(jì)以為有侍郎府的幫助，譯表哥能娶到門第更高的女子為妻。不過婚事歸婚事，嫁妝鋪?zhàn)舆€是想奪回去的，所以這才將此事告知了吳氏，也才會發(fā)生昨天那一幕。

    而現(xiàn)在，方允兒攀上高枝的夢破滅，還變成了一個拖累，而嫁妝鋪?zhàn)舆@事又被吳氏搞砸了，方老太太一定在家里氣得捶胸頓足，抓心撓肺，只怕再也不能在方家安坐，要親自上門來會一會她們了。

    母親幼年時(shí)喪母，后來一直是在方老太太的欺壓中長大的，她對方老太太有一種本能的妥協(xié)和懼怕，所以這么些年，吳氏從她這兒騙了多少東西去，她也不敢反抗，始終默默受了。唯一的一次反抗就是她和譯表哥的婚事，上一世母親拒絕后，吳氏指著母親的鼻子罵了多少難聽的話，母親雖然只會哭，但始終不曾妥協(xié)。

    女子本弱，為母則強(qiáng)，母親為了保護(hù)她，什么都能付出，什么都不懼怕。

    而她終于長大了，終于可以保護(hù)母親了，從此以后她要擋在母親前頭，為她遮風(fēng)避雨，再不讓她受一點(diǎn)委屈。

    提到方老太太，青瑤的臉色有些難看，咬著牙道：“虧她還是太太名義上的嫡母，可這么多年了，竟一直不聞不問，咱們太太這么些年接濟(jì)方家的還少嗎？不說多感激，怎么著也得意思一下吧？害得夫人和您總被府中人嘲笑不被娘家待見還要上趕著倒貼！”

    秦寧之的眸光黯了黯，冷笑道：“不聞不問？你以為，憑吳氏母女這蠢笨的腦子，能這么多年來都讓我毫無防備地與他們交好？從前我就算是不滿秦府總總，也不至于蠢到去當(dāng)方家的冤大頭?！?/br>
    青瑤一愣，驚道：“姑娘是說這一切是方老太太在背后搗鬼？”

    “是與不是，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鼻貙幹种高抵_面，淡淡說道。

    青瑤看著銅鏡里依舊眉目如畫，五官俏麗，卻失了幾分張揚(yáng)跋扈，多了幾分沉穩(wěn)睿智的秦寧之，只覺得姑娘是真的長大了，已經(jīng)能成為太太的依靠了。

    她笑著將步搖插好，感慨道：“姑娘能明白過來，老太太心里頭不知道該有多欣慰呢！從前姑娘總是往方家跑，甚至把方家老太太作為親祖母，老太太心里頭可藏著氣呢，還總跟咱們太太說，您是一只白眼狼！您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