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說到這份上了，也不知道王珩這個小孩子能不能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來。

    王珩冷笑，“就他那樣的，還能上北大？他現(xiàn)在在上的縣城第五中學(xué)，升學(xué)率據(jù)說只有百分之五！他還是差生、天天曠課去游戲廳打魂斗羅，我看他啊……考北大就是在做夢！能不能讀完高中還是個問題哩！”

    招娣沒吭聲。

    王珩突然一呆。

    他不再吃炸紅薯片了，而是轉(zhuǎn)過頭，盯著招娣看了一會兒。

    招娣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二妹，剛你說……家里賣房子賣豬牛的，也要供小舅舅上北大？”王珩問道。

    招娣看了看四周……

    這會兒也沒人來廚房。

    于是她看著王珩的眼睛，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為了撇清她和她娘的“嫌疑”，招娣輕聲解釋道，“我也是聽到阿霞姐說的……”

    王珩半天沒說話。

    他冷笑了起來，輕蔑地說道，“癡人說夢！”

    半晌，王珩突然又說道，“咦，不對！小姨也在縣城讀高中??！為啥小舅舅回來了，小姨卻還沒放假？”

    “你小姨和小舅舅又不在一個高中，他倆一個一中、一個五中的……可能五中放假比較早吧！”招娣胡亂猜道。

    王珩道，“你不懂！現(xiàn)在高中一般都是統(tǒng)考，沒理由五中考完放假了、一中還沒考！啊，我知道了！”

    說完這一句，王珩就拉著他meimei跑了。

    王瓔差點(diǎn)兒摔了跤，急忙問道，“哥，你干嘛？”

    招娣扭著頭看這對兄弟倆——

    只見白凈秀氣的少年拖著伶俐可愛的粉團(tuán)子meimei快步走出了廚房，而且哥哥還教導(dǎo)meimei——

    “妹，等一會兒我要跟咱媽說兩句話，你負(fù)責(zé)把外婆拖住，嗯，你就喂外婆吃糖果，知道嗎……”

    “好咧，知道了！保證完成任務(wù)！”王瓔細(xì)聲細(xì)氣地答道。

    沒來由的，招娣就有點(diǎn)兒艷羨。

    家里姐妹多，也不是沒有真感情，但相互之間總是以推諉責(zé)任、算計(jì)利益為多。

    招娣也想要些可以真誠相待的家人。

    可惜并沒有。

    招娣長嘆了一口氣。

    這會兒……索性外頭武老太也沒叫開飯，招娣干脆又找出了一個大碗，將灶上那些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各式rou菜又各挾了些，堆在了大碗里，然后又把那一大碗菜給藏好了。

    這時——

    外頭突然喧嘩了起來！

    第15章

    聽到外頭喧嘩聲響起來的時候，招娣正在洗菜刀。聽到了動靜，她就走到廚房門口，伸了個頭出去一看……

    這么一看，招娣就怒了！

    原來，傷了腿的來娣正趴在地上大哭，弟弟富貴站在她身邊，居然用腳去踩來娣的頭?。?！

    宋霞就站一邊兒看著，還笑嘻嘻的。

    這時，人們都聽到了這動靜，從四面八方跑了過來……

    但大多數(shù)人都只是把富貴拉開，甚至武二狗在這過程中還踩住了來娣的手！

    來娣又發(fā)出了一聲慘叫，哭得更加厲害了。

    武二狗被哭聲擾得心煩，一腳狠踹向了趴在地上的來娣，還罵道，“嚎嚎嚎！嚎你個u#%#…一點(diǎn)本事沒有就會哭！”

    來娣被踹飛出了幾步遠(yuǎn)，然后整個人跌倒在地上像抖糠似的，還猛烈地咳起嗽來。

    極度的恐懼使來娣連哭都不敢，哆嗦、喘氣、哭泣、咳嗽全部斷斷續(xù)續(xù)的……她小臉兒煞白，沒過一會兒，眼睛就直了。

    可是……

    即使來娣都已經(jīng)這樣了，家里所有的人卻都圍在富貴身邊，一個勁兒地說著“富貴你開口罵罵就好了別把你四姐往死里打啊”，“富貴啊到底咋了”，“富貴你別生氣有話好好說”，“我的寶哦她咋的惹你生氣了我?guī)湍愦蛩浪敝惖摹?/br>
    招娣大怒！

    她拎著菜刀就沖了過去！

    宋霞第一個看到了招娣……

    “招娣你、你干嘛？快把菜刀放下！”宋霞尖叫了起來。

    眾人一怔。

    四周變得安靜了……

    招娣怒氣沖沖地高舉起了菜刀，惡狠狠地盯著富貴，大罵道，“你就這么對待自家姐妹的？?。磕愕降子袥]有把來娣當(dāng)成你的jiejie？有沒有？”

    眾人驚呆了。

    “招娣你個死崽！造反啦你！”

    武二狗大罵著，還想奪下招娣手里的菜刀。

    招娣轉(zhuǎn)頭看向他，毫不掩飾眼中的恨意滔天，“你碰我一下試試？既然你不把我們姐妹當(dāng)人看，我們也沒了活路……那大家就一塊兒死！”

    武二狗被她的眼神給驚呆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來娣！來娣……你咋啦？”

    大姐引娣焦急的聲音響了起來。

    招娣轉(zhuǎn)頭一看……

    只見引娣正跪坐在地上，抱著懷中已經(jīng)口吐白沫的來娣，急得直哭。

    “來娣！四妹……你說話、快說話！到底哪兒疼?。俊币房拗鴵u晃被她抱在懷里的來娣，又轉(zhuǎn)頭沖著戚善珍和武二狗喊，“爹、娘啊，四妹動不了也不會說話了……快送四妹上醫(yī)院看看??！”

    戚善珍一聽，不管不顧地就沖了過去，跪在地上，從引娣的懷里接過了來娣。

    來娣全身依舊在抖糠似的，眼睛大大地睜著，卻兩眼無神，而且白多黑少；嘴巴似乎也已經(jīng)閉不上了，白沫子還自動從嘴里往外噴……

    “來娣！來娣？乖兒……不怕不怕，娘這就帶你去衛(wèi)生院、不怕不怕啊……”說著，戚善珍抬頭朝武二狗看了過來，急道，“當(dāng)家的，快送來娣去醫(yī)院啊！”

    武二狗猶豫了。

    這時，一旁的武老太終于開了腔。

    “女娃子送什么醫(yī)院，引娣啊，去喊胡老四過來看看吧?！?/br>
    ——胡老四是村里的赤腳醫(yī)生。

    二姑武儀春把女兒王瓔護(hù)在懷里，倚著板壁說道，“胡老四今天去城里了，我在鎮(zhèn)上轉(zhuǎn)車的時候看到他了，還和他打了招呼哩?！?/br>
    聞言，戚善珍急忙對武老太說道，“娘、當(dāng)家的！人命關(guān)天啊……求你們，快拿錢給我！我送來娣上鎮(zhèn)醫(yī)院去看看！”

    武老太沒吭聲。

    ——她是武家的領(lǐng)導(dǎo)者，她的態(tài)度，決定了來娣的生死。

    戚善珍呆了一呆，明白了過來。

    她一下子就哭了起來，“娘啊，當(dāng)家的……求你們！求求你們啦！這是一條命??！”

    武家村地處偏僻，想去一趟鎮(zhèn)上，得步行一小時左右、走上約六七公里才能走到縣道邊，然后再搭乘班車才能去鎮(zhèn)上。然而，每天也只有在固定的兩趟班車往來鎮(zhèn)上。

    在這個時候要去鎮(zhèn)上，壓根兒就沒車！

    所以，想送來娣去鎮(zhèn)醫(yī)院看病，憑一兩個人的力量、又沒有錢的話……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見武老太長久地不說話……

    招娣拿著菜刀，手微微地哆嗦了起來。

    富貴被接娣和宋霞拉到了一邊兒，嘴里還恨恨地說道，“死了就死了！死了咋的？反正家里的賠錢貨也多，死一個還省口糧哩！”

    招娣大怒，拿著手里的菜刀就朝著富貴劈了過去！

    “你才是個賠錢貨！仗著比我們多長了個急吧你就不賠錢了？那你踏馬地賺點(diǎn)錢給我看看？?。繌U物一個！除了吃喝拉撒你還會什么……”招娣大罵了起來。

    當(dāng)然她也沒真劈向富貴，只是一刀剁向了富貴身邊的木板壁（武家的屋子是木板結(jié)構(gòu)的）。

    她用力之狠，以至于菜刀都深陷進(jìn)木柱子差不多三厘米深！

    甚至在一時之間，她的菜刀都拔不出來了?。?！

    富貴被招娣的氣勢一嚇，整個人跌坐在地，大哭了起來，“奶！阿奶！??！救命！救命啊奶奶……”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招娣狠著勁兒地拔下了菜刀，兩眼通紅地盯著富貴，一字一句地說道，“主席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了！你踏馬的還一口一個賠錢貨？你奶奶是不是女的？??？我問你，你奶奶是不是女的？”

    富貴被嚇得連忙點(diǎn)頭。

    “那你奶奶也是個賠錢貨嘍？你個帶把兒的廢物！你有本事搞死你四姐，你有本事把你奶奶搞死啊！反正你奶奶也是個賠錢貨！”招娣大罵了起來。

    武老太差點(diǎn)兒被氣暈了……

    “招娣你個死崽！你個剁了腦殼滴！你%^(%^#%^……”武老太被氣夠嗆，一頓經(jīng)典國罵脫口而出！且她也顧不上招娣手里有菜刀了，氣勢洶洶地叉著腰、伸出了手……就想給招娣一下子！

    招娣毫不示弱地用菜刀去擋武老太的手……

    武老太終是因?yàn)楹ε隆罱K收回了自己的手。

    這時，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二丫把刀放下，先送四丫去醫(yī)院要緊！”

    招娣轉(zhuǎn)頭一看……

    大伯武向東已經(jīng)直接朝著戚善珍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