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璟屏住了呼吸，忍著走到了他的鋪位，在最里面的位置。這里最不見陽光，也是最霉的地方。

    杜阿福把行李放下，打開來鋪上。這活，他只能說是按著給他自己鋪，就是隨便攤開就成。

    陸璟瞧著不順眼，只能自己動手重新鋪上，讓杜阿?；厝?，跟家里人說這一切都好，沒什么不方便的。

    同屋的幾個窮秀才，站在邊上看，像在看什么稀奇東西。

    陸璟也不當(dāng)回事，總會慢慢認識的。只要人不害他，他不會害人的。

    陳富從那天跟陸構(gòu)說了后，就在忙。正在院子里，邊走邊轉(zhuǎn)著手里的石球，派出去盯著陸家的縣里雜役跑了來：“陳大爺，陸璟進了縣學(xué)了?！?/br>
    陳富笑了，看你陸璟還能蹦到什么時候。

    第59章 貓撓撓

    杜阿福把徐惠然讓賣的蠶絲運到了“王記布鋪”，讓王掌柜幫著賣。

    王掌柜找了相熟收絲的人，給了好價錢，比外面收的價格每斤多五錢銀子。

    杜阿福回到了陸家，去見陸源。堂屋里，陸家的人除了在外面的陸琥和陸珍都在，就連茁狗子都給劉玉秀拖了來，好像聽聽就能讓茁狗子日后也考中秀才。

    “縣學(xué)怎么樣？”陸源的眼睛里閃著光。

    以前每回走過孔廟時，陸源都會勾起些身來，看到從里面出來的縣學(xué)生，心生羨慕。如今陸家也終于有一個走進去了。

    “五少爺讓回來說：挺好?！倍虐⒏ＳX得不能撒謊，只能這么說。

    徐惠然偏過頭去，忍住笑。

    陸源點著頭，縣學(xué)自然是好的。

    “阿福，那你看呢？”陸構(gòu)聽出點門道來。

    杜阿福挺著胸，比在場的這些人高出了一個頭，像座鐵塔立在那：“不好?！?/br>
    “怎么不好？”陸構(gòu)引導(dǎo)著。

    “住的地方不好，跟我住得差不多。白天里面都是黑的，還潮濕，有霉味，還看到一只耗子?！?/br>
    陸李氏心疼了：“怎么住這樣的地方。”

    徐惠然沒接話，提議陸璟住到娘家去。

    陸源眼角動了動，看了眼低著頭的徐惠然，咳了聲：“五郞說不錯，想必他也是想磨練下?！?/br>
    陸李氏不敢提了。

    等出了堂屋，陸李氏就跟徐惠然說：“你看看五郞那里需要什么，送些過去，總不能讓五郞在那過這么苦的日子。”

    “娘，知道了?！毙旎萑还郧傻卣f。

    蠶姐跟在后面聽到了，等陸李氏走了，便對徐惠然說：“五奶奶，阿福說有耗子，要不送只貓去吧?！?/br>
    “好，就送只貓去。”

    徐惠然這么讓蠶姐去打只貓，再讓杜阿福送去了，還帶了些點心?？偛荒馨殃懎Z餓瘦了。旁得沒什么，陸璟瘦了，就算徐惠然不在身邊，陸李氏也會怪她的。

    陸璟看著放在竹籃子里的貍花貓：“這是怕我在這寂寞了。”

    同屋睡陸璟隔壁鋪的李棟，湊了過來，從陸璟身后探著頭看。

    因為身材瘦小，李棟踮著腳看：“元玉，這是什么？”

    陸璟轉(zhuǎn)過了身，把籃子上的布掀開，露出只貓給看李棟看：“看到了嗎？”

    李棟嘻嘻笑著：“是只貓呀?！?/br>
    那只貓對著李棟張開了嘴，兩只前爪也張開，做出兇惡的樣子來。

    李棟往后退了一步：“這貓真兇?！?/br>
    看李棟沒什么動作，小貓又趴在了籃子里。

    陸璟側(cè)頭看了看，小心地把伸手過去要摸下貓頭。小貓伸出爪子就撓了下陸璟。

    陸璟看著手背的血痕，心里嘀咕，就像她，一碰就要撓。

    “你給這貓起什么名？”李棟好奇地問。

    “撓撓。一碰就撓?！标懎Z把竹籃子放到了床邊，為了不讓小貓跑，還特意在床腳放了碟小魚。

    陸璟放好，就跟李棟一塊出去，到教室里溫書去了。

    陸構(gòu)帶著陸璜進了縣城，去陳富，指望能松動下。哪知，到了陳家大門口，陳家奴仆只問句：“陸璟沒來？”

    “沒來，五弟在縣學(xué)呢?！标戣鸬?。

    “我家大爺說了，陸璟沒來，姑你就請回吧。我們姑奶奶還要在家多待些時候呢?！标惛贿B正眼也不瞧陸璜一眼了。

    陸構(gòu)真覺得沒臉。可心里一琢磨，這么樣下去也不成，跟陸璜說：“你先回去吧?！?/br>
    陸璜也沒回去，去找說書女了。

    陸構(gòu)則去了縣學(xué)，讓門口的仆役把陸璟找出來。

    不一會兒，陸璟從里面出來了，看到了陸構(gòu)倒不吃驚，喊了聲：“二叔，不進來坐坐？”

    “里面讓進？”陸構(gòu)往里張望，這地方總覺得不是一般人能進的。

    “二叔，進來吧?！标懎Z前面走了。

    陸璟領(lǐng)著往孔廟那去。平日里這沒人，就是殿前的銅爐都沒香燃著，倒是樹上的鳥在叫。

    陸構(gòu)跟著，眼睛四處張望，只覺得殿堂高大寬敞，樹木森森，不用人說，都透著幾分莊嚴的味道，讓人豎然起敬。

    越看，陸構(gòu)越覺得這趟沒來錯。沖陳富那個樣子，要是這回低了頭，怕以后，他都得給陳富跪下才成。陸璟再怎么也是他侄子，從前沒少給他磕頭要壓歲錢。

    給侄子低頭，那算什么，難不成侄子以后過年不給自己磕頭了。還不得照磕，那就不叫低頭了。

    轉(zhuǎn)了一圈，陸璟尋了個亭子請陸構(gòu)坐了下來：“二叔，歇下?！庇纸o了仆役幾十個銅板，讓拿壺茶來。

    陸構(gòu)坐了下來，這么跟著陸璟走了一圈，心里的主意打好了：“五郞，二叔來，就是想跟你說說那十四畝地的事?！?/br>
    陸璟給陸構(gòu)倒了杯茶：“二叔，喝茶?！?/br>
    “五郞……”陸構(gòu)接過了茶，“你聽二叔說，那十四畝地呢，讓侄媳婦拿出來還給四郞媳婦呢，也確實委屈了侄媳婦。二叔真要想這地，也容易，是不是，府試五郞替四郞做得卷子還在這里呢，可是二叔不也沒拿這個來要挾五郞，是不是？”

    陸構(gòu)瞇著眼笑了。

    陸璟也笑了：“二叔，你都說出來，這不就是要挾了?！?/br>
    “這哪是呀。咱們是叔侄。二叔要是真拿這個做把柄，直接就去找侄媳婦了。侄媳婦能不把地契給二叔嗎？”

    陸璟的心動了動，若真是這樣，徐惠然是要地還是要他呢？陸璟沒了把握，感覺徐惠然似乎更會選擇地。

    徐惠然看著跟地有關(guān)的東西，露出的笑比看他的時候還要多。

    陸璟不由緊抿了嘴，把要嘆出的氣咽了回去。

    “是不是，五郞？”陸構(gòu)笑得輕松了，“說到底我們是叔侄，哪有叔叔不幫侄子的道理。”

    “二叔，你是終于想明白了。陳富再怎么也跟你不是一樣的，你就撇了他來找我了?？墒嵌?，你得再好好想想，我如今只是秀才。陳富雖說當(dāng)著沒品沒級的典史，可人家到底是一方的地頭蛇，捏著你的脈門呢。”

    陸璟看著陸構(gòu)笑。

    陸構(gòu)的臉紅了：“看五郞說的，我哪是那樣的人。那不是有句什么叔侄同心，其利斷金的話?！?/br>
    陸璟聽了笑。

    陸構(gòu)解下了系在腰間的汗巾，從里面拿出了府試時，陸璟寫給陸璜的卷子，遞給了陸璟。

    陸璟拿來看了看，是自己寫的。折了折，塞在了袖筒里。

    “二叔，那今年十畝地的人工、稻種怎么算呢？”

    陸構(gòu)心里又想罵陸璟，投名狀都收了，這點小錢還在乎。算了，抱著這小子的大腿，好歹是一家的，也不算丟什么人。

    “你和五郞媳婦這事上也不清楚。這樣吧，人工、稻種不要你們的錢了。稅呢，田的稻子交了?！?/br>
    陸璟點了點頭：“多謝二叔。這樣吧，二叔，我寫封信，麻煩二叔帶給五奶奶，也省得她為事發(fā)愁?！?/br>
    “成，五郞，快去寫吧?！标憳?gòu)催了下。

    “那二叔在這等等?！标懎Z往住處走去。走了十來步，就看到了李棟。

    李棟往亭子里的陸構(gòu)看了眼：“你家來人了？”

    “是我叔叔?！标懎Z看了眼李棟，大步走了。

    陸璟給徐惠然把這事寫了幾句，最后加了句：“撓撓現(xiàn)在不撓我了，跑出去也會自己回來，已經(jīng)抓了三只耗子了?！?/br>
    寫好，陸璟把信給了陸構(gòu)。

    陸構(gòu)回了陸家，把信給了小陸蔡氏：“把這個給五郞媳婦去?！?/br>
    “這什么？”小陸蔡氏一接就叫了起來，“你不會跟五郞媳婦……”

    “什么跟什么，這是五郞給他媳婦的。我要是跟她有什么，還過你的手？”陸構(gòu)瞪了眼小陸蔡氏，“真不知道你那心眼里面是不是都裝得是屎?！?/br>
    小陸蔡氏抬起手就打在了陸構(gòu)身上：“你們父子倆全一副的德行樣，欠揍?！蹦弥湃N房找徐惠然了。

    “五郞媳婦，這是五郞讓他二叔帶給你的。你瞧瞧吧?！毙￡懖淌习研胚f給了徐惠然。

    徐惠然揭開來看了眼：“二嬸，替我謝謝二爺?！?/br>
    “信里寫得什么？”楊如春探過頭來，可惜認不得一個字。

    “五郞說，二爺說那十四畝地的人工、稻種都不要錢了，除了交稅，剩下的稻米全是我們的了?！毙旎萑粵_著小陸蔡氏笑。

    “這天殺的！”小陸蔡氏叫了聲，掉過頭就去找陸構(gòu)拼命了。

    徐惠然咬著嘴唇笑。

    楊如春可笑不出來，心里真酸。背著身的劉玉秀也酸，在陸家干了那么多活，孫子都替陸家生了，可得到什么了。不是偏那個，就是偏這個，什么時候偏到自己呢。

    徐惠然把信收好了。陸璟最后的那句，說得是那貓，取那個名……徐惠然的眼睛挑了挑，她是貓又怎么樣了。誰招惹她，她就撓誰；撓不過還咬呢。

    到了晚飯時間，陸璟看了看，不見了李棟。

    李棟悄悄地出了縣學(xué)，去了陳富家的后門，敲了會兒，里面的人打開了門讓李棟進去。李棟進去，就給領(lǐng)到了堂屋。陳富端坐在里面，瞧了眼李棟：“這兩天看到什么了？”

    “今天他二叔來了，還給了張他寫字的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