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二人舉止親密，問傅行此：“你和她在一起嗎？”

    “是啊。”宴連驚訝看她，“不然你為什么喊他哥哥？”

    個王八蛋，怪不得他要她喊他哥哥。

    宴隨從夢里氣醒過來。

    醒來后她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仔細(xì)品了品這個夢，想起自己叫他哥哥從來不是他的要求，是她自己主動，因?yàn)樗人髢蓺q，也因?yàn)樗浪莻€很好的哥哥，想像傅明灼一樣被他寵愛。

    夢里真是一個可以為所欲為不講道理的地方，明明是顛倒黑白把鍋都甩到他頭上，可當(dāng)時竟然一點(diǎn)沒覺得不合理。

    宴隨起來后第一件事情是改了簽，選了中午的航班，所以她有時間悠哉悠哉收拾行李，再悠哉悠哉叫了車去機(jī)場。

    出租車在車水馬龍中走走停停，宴隨漫無目的地望著窗外陌生的街景。

    紅燈起步的瞬間，她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再回頭去看，后面的車流把視線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宴隨皺起了眉頭。

    如果她沒看錯，她看到了傅明灼，而且孩子穿的是昨天那套衣服，除非是出來旅游帶著一模一樣的，不然大夏天的沒道理兩天不換衣服。

    只是粗略的一瞥，宴隨并不確認(rèn)自己是否認(rèn)錯。

    短短幾個念頭之間，車子已經(jīng)駛離好遠(yuǎn)。

    宴隨慢慢靠回座椅背。

    傅行此的meimei，哪里輪得到她瞎cao心，人家當(dāng)掌上明珠養(yǎng)了這么多年，哪里會出什么紕漏。

    腦子里這么想著，身體卻反其道而行之，她前傾身子，吩咐司機(jī)道：“sir，please pull over。”

    一分鐘后，宴隨拖著個拉桿箱往回小跑，出租車一腳油門的路程，卻不是個一時半會就能靠雙腳到達(dá)的距離，圖漂亮穿的高跟鞋在這時是最大的阻礙——它磨腳，她的腳趾和腳后跟都深受其害。

    好不容易咬牙跑到原地，那里連個傅明灼的影子都沒有，宴隨茫然四顧，越想越覺得自己簡直犯了魔怔。

    她嘆了口氣，正打算到路邊再攔一輛車，有一只手從后面扯了扯她的衣角。

    真的是傅明灼。

    孩子一雙眼睛哭得通紅，酒店的拖鞋也破了一只，岌岌可危地掛在她腳上，再配上那手腕上纏著的繃帶，怎么看怎么可憐，小乞丐一樣。

    “灼灼？”宴隨皺眉彎下腰，拇指去揩她臟兮兮的眼下，“哥哥呢？”

    傅明灼眼神一黯，緩緩松了手。

    宴隨拉過她同樣臟兮兮的手：“我?guī)闳フ腋绺绾貌缓?？?/br>
    傅明灼只是一味搖頭。

    可是不找傅行此還能怎么辦？

    看宴隨拿出手機(jī)，傅明灼終于說了第一句話：“不要找哥哥?！?/br>
    第17章

    此情此景, 也不怪宴隨懷疑傅明灼是被傅行此教訓(xùn)了所以離家出走。

    反正以前讀書那會她總是聽祝凱旋說傅明灼又被傅行此收拾的事跡, 那時傅行此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男孩子，根本還不到會控制脾氣的年紀(jì)，傅明灼又是個淘氣的, 氣的上頭了拎到墻角罵一頓或者揍上一頓也是常有的事。

    耐著性子盤問了半天, 傅明灼什么都不肯說，但也怎么都不讓宴隨找傅行此。

    宴隨要是非要一意孤行立刻當(dāng)著傅明灼的面聯(lián)系傅行此，傅明灼一個小孩當(dāng)然攔不住她, 不過事情有更好和平的解決辦法, 她沒和傅明灼來硬的, 先把孩子帶進(jìn)了路邊一家甜品店。

    畢竟身為一個12歲以前和母親不和，12歲以后和父母親都不和的女兒，宴隨太了解孩子和家長吵架時候?qū)议L的排斥心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傅明灼在外面晃了一整個晚上，又餓又渴又累, 但是面對琳瑯滿目的精巧甜品毫無波動, 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最后還是宴隨替她隨便選了兩樣。

    甜品上來她也沒動手，甚至連看都沒興趣看，只是側(cè)著頭盯著玻璃窗外的街景發(fā)呆。

    宴隨甚至忍不住懷疑, 這和初次見面那個痛心疾首指責(zé)她吃美國提子吐葡萄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灼灼。”宴隨喚她。

    傅明灼呆愣愣把頭轉(zhuǎn)過來看她。

    宴隨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道：“你這樣跑出來，哥哥會很擔(dān)心。”

    過了好幾秒鐘, 傅明灼說：“我是個掃把星, 我不想再害哥哥了?！?/br>
    意識到這不是簡單的小孩子賭氣出走, 宴隨立即給傅行此打了個電話。

    八年前，傅行此的手機(jī)號碼她當(dāng)然是倒背如流的，分手的時候她把他聯(lián)系方式包括號碼都刪掉了，不過腦海里深刻著的東西沒那么容易刪，最開始的幾年，她確實(shí)仍然牢牢記得那十一個數(shù)字，怎么忘都忘不掉。

    八年后，她以為自己早該忘記那串?dāng)?shù)字了，原打算問祝凱旋要傅行此的聯(lián)系方式，她指尖停留在祝凱旋的微信界面，腦子里不受控制地試圖回憶了一遍。

    意外的是，11個數(shù)字行云流水，像一串流暢的音階傾瀉而出。

    這并不能讓她沾沾自喜自己的記憶力超群，相反，她感到又挫敗又驚愕。

    不過這不是思考自己為什么時隔多年還記著他手機(jī)號碼的時候，八年能改變的東西很多，當(dāng)然也包括手機(jī)號碼，傅行此很有可能早就更換。

    宴隨詢問祝凱旋：「傅行此號碼多少？」

    祝凱旋沒有立刻回復(fù)。

    宴隨沒法子，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先撥了這個號碼過去，怕刺激到傅明灼，她沒把手機(jī)舉在耳邊，只是拿在手中，手?jǐn)R在桌前。

    電話那頭很快接通了，有輕微的話筒音泄露出來：“喂？”

    是傅行此沒錯。

    確認(rèn)后，宴隨掛斷，編輯短信道：「你meimei在我這?！?/br>
    發(fā)送前，她又往最前面添了四個字：我是宴隨。

    她還記著他的號碼，但她不指望他也還記著她的。

    短信發(fā)出去不到五秒鐘，傅行此立刻回?fù)苓^來。

    宴隨再一次掛斷，又給他發(fā)了一條短信給他打了預(yù)防針：「她好像知道了什么?！?/br>
    傅行此：「你們在哪？」

    二十分鐘后，傅行此匆匆趕到。沙發(fā)靠背比較高，完全遮住了傅明灼，他只能看到宴隨半個后腦勺。

    聽到店員的問候，宴隨扭頭去看，怕吵醒傅明灼，她的動作幅度非常小，只能用余光看到他。

    再走近些，傅行此看到一大一小的兩個女孩子坐在同一側(cè)的沙發(fā)椅上。

    一個稚嫩，一個美艷。

    一個狼狽，一個精致。

    天壤之別。

    可她們莫名很像，因?yàn)樗齻兌荚靡宦暩绺缱屗U械投降。

    傅行此緩緩走過去，在兩人對面坐下，一瞬不瞬看了好久的傅明灼。

    傅明灼小小的身子蜷在宴隨身邊睡著了，很沒有安全感的睡姿，在睡夢中，她用沒受傷的那只手緊緊抓著自己掛在脖子上的繃帶，指甲里嵌著黑色的污垢，白嫩手背灰塵仆仆，還有幾道不知道哪里擦傷的細(xì)微傷痕。

    這個孩子經(jīng)歷了一場也許會是她人生中最沉重的打擊，她被否定了出生，否定了存在的意義。

    天知道收到宴隨報(bào)平安的短信之前，傅行此究竟經(jīng)歷了怎樣永生難忘的恐懼和擔(dān)憂，想到傅明灼一個人在異國他鄉(xiāng)流浪一整個晚上，他幾乎要瘋。

    如釋重負(fù)的同時，他不敢再看，唯恐自己失態(tài)。

    不管怎樣，至少傅明灼平安無虞坐在他面前。

    宴隨低頭，搗鼓手機(jī)，用的沒被傅明灼靠著的那邊的手。

    很快，傅行此口袋里的手機(jī)震動一聲，他拿出來，看到宴隨的短信：「她說自己是掃把星，不想再害你。」

    傅行此盯著那條短信看了好半天都沒有抬頭，從宴隨的角度望過去，他額前垂下來的頭發(fā)遮住了他的眉眼，表情也淡漠，唯有攥緊手機(jī)的手泄露了他翻滾沸騰的情緒，因?yàn)橛昧Γ鞘直嘟?，骨?jié)都泛了白。

    過了好久，他才給她回復(fù)消息：「謝謝?！?/br>
    曾經(jīng)令雙方都如鯁在喉，所以重逢后他們的每一次接觸都逃不過劍拔弩張，此刻倒是終于迎來久違的和平共處。

    這樣的日子久遠(yuǎn)到不可思議，好像是上輩子發(fā)生過的事情。

    注意到宴隨座位旁邊的行李箱，傅行此看了看行李箱又看了看宴隨。

    宴隨動動口型：“回家?！?/br>
    看他低頭又在打字，知道他想說什么，宴隨先發(fā)制人地給他發(fā)道：「現(xiàn)在過去已經(jīng)趕不及了?！?/br>
    即便趕不及航班，也還有無數(shù)種別的選擇，她沒有必要留在這里消耗時間。

    她一走開，傅明灼就會醒，等她醒來，一場對峙無法避免，不管對傅行此還是對傅明灼都太過殘忍。

    這是撕開血淋淋的傷口前最后的寧靜。

    所以傅行此只是微微頷首，輕輕擱下了手機(jī)，沒有和她客氣。

    店內(nèi)冷氣打得很足，怕凍著傅明灼，傅行此脫下西裝外套，半個身子探過桌子去給她披衣服。

    兩個姑娘靠在一塊，傅行此沒法排除了宴隨單獨(dú)給傅明灼蓋，他雙手各拉住衣服的一端，停留在傅明灼身前一分米的距離，不過短短一秒鐘他便認(rèn)清了這個形勢，于是微微偏過頭去看宴隨，征求意見的意思。

    距離談不上鼻息交融的近，但也已經(jīng)足夠能看清對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宴隨點(diǎn)了頭。

    傅行此快速將外套的一端勾在她肩膀，觸碰她的力量很克制。

    甜品店沒有太多的客人，除了他們就只剩下兩桌開外還有兩個女孩子，不多時，二人吃完離去，她們前腳邁出店面，傅行此后腳去找了店員，表示要包場。

    免得人多嘈雜把傅明灼吵醒。

    他走開走，宴隨把頭撇向窗外，冷氣下蓋著他的西裝溫度剛好適宜，半邊手臂讓傅明灼枕得有點(diǎn)麻，不過尚在可忍受范圍內(nèi)。

    耳中是他三米外壓低了分貝和店員交涉的聲音，店員英語不太在行，而且日式英語本就以口音中著稱，兩人交流得不是很順暢，在那掰扯了好久。

    傅行此留在桌上的手機(jī)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震動聲，屏幕隨之亮起來，宴隨聽到聲音，下意識看一眼，是微信信息。

    數(shù)秒后，她的手機(jī)也震。

    祝凱旋的回復(fù)終于姍姍來遲，他先是發(fā)了個壞笑的表情，第二條才是傅行此的手機(jī)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