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選呢？”她咬著唇，就是想讓爸爸mama給出一個答案，心里的委屈越堆疊越多，分明在爸爸和mama看來，這愛是有輕重的，可是他們永遠(yuǎn)都不承認(rèn)。

    “選不出來，就像問爸爸和mama誰更重要一樣！你和子玉都是爸爸和mama的寶，沒有先后，一樣重要！”問一千遍，也只能給出這個答案。

    “可是你們明明就更喜歡meimei，你們一點(diǎn)也不喜歡我！”剛剛還沒畫上休止符的眼淚又開始了，如同傾盆的大雨，奔涌而出，在meimei出生之前，爸爸mama一直說，她是最重要的寶貝，可在meimei出生后，這份愛就被分薄了，她不想做個自私鬼，可是就是很自私，明明這些都該是她一個人的。

    “子涵……”吳芳芳被女兒哭得難受，她也不明白今天裴子涵到底為了什么，難道就為了那袋子烤蝦干？她躊躇著看向小女兒，“子玉，這個烤蝦干就給jiejie吧？好嗎？下回mama再給你買。”

    彼時裴子玉已經(jīng)沒掉眼淚了，剛剛聽到j(luò)iejie說最討厭自己心里很難過的她同樣咬著唇，討好地看向jiejie：“烤蝦干給jiejie就好，jiejie你不要討厭我，不要生我的氣好嗎？”她猶豫著，把剛剛被丟在地板上的小鯊魚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jiejie身前，“小鯊魚也給jiejie。”

    “我們子玉真乖。”吳芳芳立刻就夸，她看向裴子涵，“子涵，好了好了，別哭了，你看看，meimei多乖呀，她不只不和你搶烤蝦干，還把小鯊魚也送給了你呢！”

    “……”裴子涵一瞬間說不出話來，她看著meimei，再看看mama。

    “是啊子涵，你看看，子玉多懂事，你這個當(dāng)jiejie的可不能落后，咱們不是說了好多回的嗎？你要做meimei的好榜樣，對不對？”原身也趁熱打鐵，打算借機(jī)教育女兒。

    不是這樣的，根本不是這樣的，她看著已經(jīng)被mama拉到懷里的meimei，再看看同樣表情的爸爸，心里卻越來越委屈，為什么她的懂事，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男袨?，而meimei的懂事，卻應(yīng)該被夸獎呢？如果從一開始，meimei就不找她討烤蝦干，根本不會這樣的，現(xiàn)在不要烤蝦干了，反而應(yīng)該要被好好夸贊一番嗎。

    她想起從前，她每天在家里，都會把垃圾隨手收好，爸爸和mama只是會在回來時點(diǎn)點(diǎn)頭，對子玉說，要和jiejie學(xué)習(xí)；不太喜歡收拾東西的子玉，好不容易收了一次，一等爸爸和mama回家，立刻沖了上去，卻能被爸媽又夸又獎勵。

    每一次，她和meimei都是不一樣的，凡是她做的，就是當(dāng)jiejie應(yīng)當(dāng)完成的，凡是meimei做的呢？則是做得太棒了。

    裴子涵的表情越來越糟糕，她一直不算是個小性子的女孩，可唯獨(dú)在爸媽和meimei上頭格外敏感，她抓著烤蝦干，一把踢開了小鯊魚，沖到了自己房間：“我不要小鯊魚！我最討厭裴子玉了！我也討厭爸爸和mama！”門是被甩上的，發(fā)出了好大一聲。

    “子涵！”大人最不喜歡的小孩行為前幾名，一定會有甩門丟東西，裴子涵這行為，讓父母倆都有點(diǎn)不太滿意，這聲響太大，還稍微有些嚇到了裴子玉，她聽到j(luò)iejie說最討厭她，難過地也哭了起來，父母倆只得先圍著一個哄了起來：“子玉乖，jiejie今天心情不好，在鬧脾氣呢，咱們不想這事情?！?/br>
    而這時候，當(dāng)然沒人會知道，只隔著一扇門的裴子涵，同樣趴在床上哭得聲嘶力竭，她的委屈，是這一家子，沒人能理解的。

    ……

    “芳芳，你沒發(fā)現(xiàn)嗎？咱們家這兩個小姑娘，情況已經(jīng)不太對了。”裴鬧春嘆著氣，“小孩之間的相處，某種程度上是被大人影響的，也許是我們的一些行為，影響到了這兩個孩子?！?/br>
    “你怎么忽然這么說?！眳欠挤甲?，“子涵和子玉一直都挺乖，無論是老師、同學(xué)還是咱們的親戚朋友，都一直夸的，哪有什么問題?！彼灰詾橐?。

    “芳芳，你就沒發(fā)現(xiàn)，兩個孩子在別苗頭嗎？就說今天，你不覺得，如果我們壓著子涵去讓東西，對她太不公平了嗎？”

    “不公平？”吳芳芳頗覺匪夷所思，忍不住反問，甚至笑了出聲，“這哪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子涵可是做jiejie的，她比子玉大了四歲多呢？她和子玉能計較什么？再說了，這就一袋烤蝦干，至于說什么不公平嗎？”

    “芳芳，可這是我給子涵買的禮物，你冷靜下來理智的想一想，難道子涵沒有資格，一個人占有我這個爸爸送給她的禮物嗎？再說了，這個禮物可是在我走之前，她們倆親自選的。”

    “這話倒是沒錯?？汕闆r不一樣，子涵這個禮物，只不過是一袋子烤蝦干而已，她一個人不一定能吃完，怎么就不能分一下給meimei了？如果我要吃兩個，也要這樣鬧嗎？分享意識，這很重要?！眳欠挤家舶l(fā)表自己的觀點(diǎn)，夫妻倆在對子女的教養(yǎng)上一直是有來有往的，從來不存在一個人決定一切的情況。

    “如果今天，子涵有的是一個洋娃娃，子玉鬧了，你會不會讓子涵讓呢？”裴鬧春換了個提問。

    吳芳芳一時語塞，半晌支支吾吾地說：“就……讓子玉玩一下，過后等子玉厭煩了，再還給子涵不就好了？”以前確實(shí)發(fā)生過類似的事情，子玉實(shí)在哭得厲害，她便做主要子玉先玩了。

    “那我們換位思考，你覺得，子涵心里會好受嗎？平時這孩子，已經(jīng)夠懂事了，基本每次子玉只要說什么，我們都要她讓，她哪有不同意的時候？可她同意歸同意，這么做真的對嗎？”

    吳芳芳回答不出來，她想了想，又道：“可這情況不一樣……子涵畢竟是jiejie。”

    “jiejie又怎么樣了呢？”裴鬧春在翻找原身記憶時，找到了一個特別恰當(dāng)?shù)睦?，“芳芳，你記得前段時間，咱們一起看的那個熊孩子的新聞嗎？”

    這熊孩子新聞，指的是網(wǎng)上的一則吐槽，以內(nèi)容令人感同身受的程度引發(fā)了軒然大波，這講述了某個大學(xué)女生，由于在節(jié)假日間沒有鎖房門，出門歸來后，房間中的顏料、化妝品盡數(shù)被弄壞摔在地上，總價值大概接近五六千，兇手正是到她家做客的一位親戚家的孩子，她難過得厲害，試圖和對方進(jìn)行交涉，可從那孩子父母那得到的回應(yīng) 是：“他小孩子，不懂事，也不知道你那些東西貴重，我們已經(jīng)打他罵他了，就別和他計較了。”就連父母也說，大人沒必要和小孩計較，不讓她繼續(xù)折騰。

    那時兩夫妻看到，還探討了一番，吳芳芳還說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成了這副樣子。

    “這哪會一樣呢？”

    “情況是不太一樣，可這本質(zhì)，是不是有些相似呢？”裴鬧春耐心地同妻子說，他清楚吳芳芳的一些想法沒那么容易被說服改變，“你想想，那個女大學(xué)生，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再過幾年就會過社會，她況且沒有辦法做到忍讓一個孩子，甚至連我們這些旁觀者，知道了事情都覺得同仇敵愾，你說子涵怎么能永遠(yuǎn)都無條件包容子玉呢？更何況有時候我們也清楚，子玉確實(shí)是無理取鬧了?！?/br>
    “……不是的，子玉年紀(jì)小，她有時候只是想要些東西，她沒存壞心的。”

    “那在網(wǎng)上被吐槽的熊孩子，就一定存了壞心嗎？也許他也只是覺得有趣、好玩，不是嗎？”裴鬧春凝視著吳芳芳的眼睛，對方正在逃避他的眼神，“我思索了很久，現(xiàn)在的問題，已經(jīng)不只是子涵的問題了。”

    “我們一直要求子涵去退讓，子涵會難受，心里接受不了，這影響了她的健康成長，也破壞了姐妹間的和諧關(guān)系，同時，一直被jiejie忍讓著的子玉，每回在家里，也多少變得霸道，我們判斷一件事情，不該看對錯嗎？芳芳，你沒發(fā)現(xiàn)，我們看自己孩子的時候，永遠(yuǎn)發(fā)現(xiàn)不了問題，反而只是想單純地解決事情嗎？”

    “就像今天，說好的禮物，子玉卻非要搶，她一對jiejie不禮貌，不知道詢問；二是不懂說話算話的道理，自己當(dāng)初要的是鯊魚、就該是鯊魚；三是霸道，不明白不是什么別人的東西她都可以擁有。是，在我看來，我當(dāng)然是希望姐妹倆其樂融融，子涵愿意分享，可我想，起碼今天，問題絕對不是出在子涵的身上，只是我們已經(jīng)習(xí)慣性地，想要讓她退讓來解決問題。”

    聽了丈夫說的話，吳芳芳同樣有些頹然，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神態(tài)有些失落，想起了很多事情：“可是……咱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長輩不和小輩計較、年長的不和年幼的計較，尊老愛幼，這是美德，怎么就錯了呢？”就像平時出去，有調(diào)皮的孩子過來蹭臟了衣服，難道還非得計較打一把才行嗎？

    “芳芳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什么都要適度，子涵是比子玉年長，她身為jiejie，當(dāng)然會擔(dān)負(fù)起一些作為jiejie的責(zé)任，這我也是認(rèn)可的，包括要愛護(hù)meimei、引導(dǎo)保護(hù)子玉。可這些都是有限度的，當(dāng)過度之后，反而會傷害了孩子們的心?！彼苯酉铝撕菟帲澳銈兟伤?，不是經(jīng)常接一些繼承權(quán)的案子嗎？往往，對簿公堂的，大多是贍養(yǎng)、繼承分割極不平等的家庭，那些真正贍養(yǎng)多的多得，或是分割相對平等的，有多少會到法院起訴呢？”

    “我不希望未來，咱們的孩子們，也鬧成不相往來，只在法院見面才行?！彼潇o地說完了話，能看到妻子猶豫的模樣，“可能你覺得我危言聳聽，但是我真的覺得，隨著兩個孩子的年齡增長，兩人之間的感情越來越生疏，當(dāng)然這也和代溝有關(guān)，可不說別的，你就沒看出，今天子涵心里已經(jīng)很難過了?！?/br>
    “……我，我看出來了?！眳欠挤碱j然地低下頭，她沒法撒謊騙自己，有時候父母又“笨”又“機(jī)靈”，她其實(shí)不是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兩個孩子之間的狀況不太對，甚至偶爾，子涵對子玉都有些排斥?？墒撬傆X得這不算是什么大問題，這作兄弟姐妹的，有摩擦正常，長大了不就好了嗎？

    “我今天的話是挺重，只是我真的覺得，咱們也該改了，你說說我們倆，也真好笑，我是醫(yī)生，要對癥下藥，沒有檢查報告，連醫(yī)囑都不敢開。而你呢，身為律師，以前還在大學(xué)學(xué)習(xí)的時候，學(xué)的是法律的正義。可我們真的到現(xiàn)實(shí)生活，一個不按照實(shí)際情況做判斷，一個不按照證據(jù)判案?！彼嘈?，“我現(xiàn)在有時候想想，子涵這孩子，也真委屈，我們倆一直覺得我們公正，可說到底，咱們倆啊，都偏心得厲害?！?/br>
    吳芳芳的感觸更深，她忽然回想起今天晚上接送女兒下課時發(fā)生的事情，那時分明是子涵更委屈一些——畢竟她這個當(dāng)媽的也知道，子涵不喜歡蟲子，可那時她居然根本沒想過要子玉道歉的事情，只是下意識地覺得，子涵把事情弄得太大了，那蟲子也沒爬出來，嚇唬嚇唬，還打了meimei，要meimei哭了。甚至到了最后，她都沒讓子玉向jiejie說上一句“對不起”。

    在當(dāng)時并不覺得自己處理方式有什么問題的吳芳芳，現(xiàn)在卻陡然變得愧疚又失落，她確確實(shí)實(shí)地發(fā)現(xiàn)，丈夫說的沒錯，她心里的天平，打從一切一開始，就是歪的。

    她這么大一個人了，受到委屈還會難受，子涵會難受嗎？

    “芳芳，事情既然發(fā)生了，咱們也沒有辦法改變。”裴鬧春故意說得輕松，“我今天說這些，也就是給咱們彼此提個醒，我們互相督促著，端平這碗水，不要讓孩子總是委屈，受到影響，這就是咱們做父母能做到的最大的事情了，再說，也不怪你，是我們當(dāng)年沒做好準(zhǔn)備，哪知道兩個孩子折騰起來這么讓人筋疲力竭，下意識地，不想在家里天天打官司，只想最快地解決問題?！?/br>
    “是啊。”吳芳芳也苦笑，她也意識到了，裴子涵的懂事，并沒有為她帶來更多的偏寵，反而讓他們這對父母，下意識地在每次解決問題時，去優(yōu)先地委屈她。

    ——子玉這孩子鬧得厲害，和她說了也沒用，哄不行的。

    ——子涵倒是乖巧，又大點(diǎn)，這回就讓她再讓一讓，她挺壞，不會計較這么多的。

    問題解決了，可更多的問題卻沉積了下來。

    ……

    吳芳芳端著牛奶走到了書房，裴子玉沒有什么作業(yè)，一般都被壓在書房里搭個積木，畫畫之類的——是的，還是由裴子涵來看管。

    “jiejie，我畫的畫好不好看！”她還沒到門口，就聽到裴子玉興奮地話語，她舉著畫紙，隱隱約約能看出上頭畫著的小人，“你看，我和你在跳繩，爸爸和mama在吃飯?！?/br>
    裴子涵作業(yè)做到一半，不過下意識地還是抬眼看meimei，每回看到meimei的畫，她都回憶起以前的自己，所有的小人，都是圓形的腦袋下頭接著衣服，女生就馬尾辮，男生就光頭，不過還是得夸獎兩句：“好看，好看?！彼S手把烤蝦干遞了過去，“獎你一個，乖乖地，我要做作業(yè)呢。”

    “好！”裴子玉如獲珍寶般地拿著，又舔又啃，“jiejie超級好，我要畫一百個jiejie。”

    吳芳芳在外頭怔愣地聽著，暖心的同時又覺得心疼。

    看，小姐妹倆多好啊？他們這些做家長的，可別把姐妹間的情誼都破壞了。

    第139章 二胎時代（九）~（十）

    l城第二實(shí)驗(yàn)小學(xué)教室的布局和其他地方?jīng)]什么二樣, 靠墻的柱子上都掛著名人的頭像和名言, 什么愛迪生、居里夫人、高爾基等，這也是不少學(xué)生很長一段時間里作文引用的來源。

    站在講臺上的孫老師一講起課來很有些指點(diǎn)江山的神采，寫慣了粉筆字的人, 在黑板上一筆一頓，字跡端正清秀，偶有粉末四飛：“這次期末考試的作文，是命題作文，難忘的一瞬間, 這樣的作文, 之前我們寫過很多,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 還是有不少同學(xué)出現(xiàn)了嚴(yán)重的離題、偏題現(xiàn)象……”

    這回期中考試，裴子涵班級的語文平均分一下掉了下來，從以往的年段前二掉到了現(xiàn)在的第四——在只有六個班的情況下，幾乎等同于倒數(shù)了，這要孫老師也挺著急, 一進(jìn)教室門就板正了臉。

    當(dāng)然，在老師看來，任何題目都挺簡單，只是同學(xué)們“思維”受限，影響發(fā)揮罷了，舉個例子，都已經(jīng)是五年級的學(xué)生了, 還有不少同學(xué)一寫作文就是小明、小紅；動不動就是幫老奶奶過馬路，胸前的紅領(lǐng)巾更加鮮艷；那下雨天頂著大雨接孩子回家，鬢間白發(fā)皺紋橫生的家長跑的那段路可以環(huán)地球七圈……總之，有時候老師改作文改著改著都忍不住悶笑出聲，孩子這編起經(jīng)歷來，還真是一模一樣。

    不過既然給了大棒，也得給棗，孫老師和顏悅色地夸獎起來：“不過這回，咱們班還是有幾個同學(xué)，作文寫得很好，值得表揚(yáng)，他們分別是裴子涵、王天賜……”孫老師挺滿意，邊點(diǎn)頭邊念著名字，手上還揮舞著幾張示范卷，基本每回考完或是有作文作業(yè)，都會有幾張“標(biāo)準(zhǔn)”作文在同學(xué)之間流傳。

    這年紀(jì)的孩子，還沒進(jìn)入叛逆期，大部分都向被表揚(yáng)的同學(xué)那投注以艷羨的眼神，心里暗暗期盼，下回被老師念叨的一定是自己，他們對孫老師的這套流程早就很是熟悉，打開耳朵，果不其然，老師已經(jīng)開始念起了犯文。

    “我先念裴子涵的這篇——”孫老師選中了放在最上頭的那篇，裴子涵這回的作文，講的是在家里發(fā)生的一個小故事，說的是前段時間，調(diào)皮的meimei和她一起看電視劇，學(xué)到了一招，便踩著高椅子，偷偷地在房門頂上放了一盆水，她一推開門，直接被澆成了個落湯雞，那可叫一個透心涼，她立刻掉了眼淚，meimei還在旁邊嬉嬉笑笑，她本以為事情不了了之，還開始收拾起了地板，可爸媽一回家，立刻把meimei抓去批評，還要meimei和她道歉。

    當(dāng)meimei真的在她面前抹著眼淚說對不起時，她心里的生氣反而消失無蹤，想了一會，反而拍了拍meimei的肩膀，告訴她下回別這樣了，爸爸特地去外頭買了肯德基，獎勵了她的包容、不計較，還將這餐的支配權(quán)交給了她，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她被爸爸摟著，meimei被mama摟著，她覺得那正是她最“難忘的一瞬”。

    孫老師已經(jīng)開始分析：“我是不是和你們說過，咱們作文中，可以用各種各樣的技巧，首先呢，子涵先用了個開門見山，先寫的是在餐桌上吃飯的場景，留下懸念，再之后呢，分段按時間線索層層遞進(jìn)，都說欲揚(yáng)先抑，她前頭寫了自己的委屈，后頭再寫爸媽為她主持公正，最后結(jié)尾點(diǎn)題，爸媽理解她的委屈、meimei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她選擇了包容，也因?yàn)檫@些，這份餐點(diǎn)更加美味……”

    嗯，裴子涵聽得一愣一愣地，反正寫這篇作文的她，寫的時候確實(shí)沒有想這么多，只因?yàn)檫@算是最近諸多讓她印象深刻的事情中的一件，除卻首尾呼應(yīng)，她根本沒注意到她還用了那么多寫作技巧，不過老師既然夸了，那就……應(yīng)著吧，反正也是夸她。

    “哇，你meimei好討厭！”吳庚霖做了個鬼臉，他家的弟弟年紀(jì)還很小，沒到破壞王的時候，平日里又可好玩，掐掐小肥臉就會笑呵呵地，他聽到裴子涵meimei的惡作劇忍不住皺眉，要是他弟弟敢這么干，他一定……好吧，他也舍不得怎么樣。

    “你弟弟才討厭。”裴子涵一聽這話，立刻回?fù)簦烨蛐eimei是什么樣的生物呢？是全世界只有她自己可以隨便說壞話的小混蛋，“等你弟弟長大，你就知道了?！?/br>
    “我弟弟根本不會！”吳庚霖不屑一顧，“我給你說，我弟弟每天一等我回家，就屁顛屁顛地跑到我面前，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還給我捏肩膀，吃飯的時候看我吃得少了，還會一口一個哥哥多吃一點(diǎn)呢?！膘诺芸衲宫F(xiàn)證據(jù)，臉上的笑容別提多美了。

    若是以前，聽到吳庚霖這么說，裴子涵只會自己心里憋著氣，可現(xiàn)在的她，倒是能坦坦蕩蕩地說起meimei的好：“我meimei每天和mama來接我放學(xué)，她乖乖坐在旁邊，有什么分我什么都是基本的了，平時我做作業(yè)，還會在旁邊給我鼓掌，說jiejie什么都會，比爸爸mama還要厲害。”覺得好像只是扯平，裴子涵又給了新的證據(jù)，“晚上的時候，我meimei還會來我床邊，蹭著我的手說想和我睡覺，說jiejie最好了?！?/br>
    ……毫無疑問的一敗，比起他這個哥哥，弟弟還是更喜歡爸媽，吳庚霖才不會承認(rèn)，那回和弟弟睡覺，弟弟一下尿在了他的身上，他發(fā)了大火的事情呢。

    “我……反正我弟弟更乖?！眳歉氐姆磽粲行┥n白。

    已經(jīng)取勝的裴子涵只是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勾起笑容，隱隱有些得意。

    人有時候也挺奇怪，在以前，裴子涵想起meimei，腦子里全是“不好的缺點(diǎn)”，可現(xiàn)在想起來，卻更多的是好，甚至連提起meimei潑水這事，她也只覺得好笑——她也干過騙meimei用油畫棒涂指甲做指甲油的事情。

    裴子涵并不知道，這某種程度上，正是吳芳芳和裴鬧春互相提醒，努力堅持地“公平”二字造就的影響。

    姐妹兩人，本就不是仇家，集聚在裴子涵心里的，其實(shí)并不是meimei的“不懂事”和熊——誰小時候沒有調(diào)皮過呢？更多讓她介懷的，則是父母在對待她和meimei時的雙重標(biāo)準(zhǔn)，她做的一切，永遠(yuǎn)要受到來自別人的嚴(yán)格要求，而meimei做的一切，從來也不需要道歉，也不用接受指責(zé)。meimei可以恣意妄為，而她則被關(guān)在圈里，這天平，從來沒有真正的平等過。

    而現(xiàn)在，她從父母那得到了源源不斷的愛和重視，和以往不同，兩姐妹間的所有矛盾、小爭執(zhí)，都以公平的角度來做決斷——哪怕偶有不公平，爸媽也會和她悉心解釋，例如meimei還沒上小學(xué)，有很多話題理解不了，也被寵壞了，只要是meimei的錯，甭管怎么哭鬧，也一定要meimei道歉，而如果是她的錯，那也一樣，說清楚道理了，該道歉道歉。

    她開始慢慢地覺得，她也是這個家重要的一份子，甚至有時候，也能稍微“貪婪”的獲得不多的一些“偏愛”，爸媽會清楚地告訴她——“寶貝，你做jiejie辛苦了，謝謝你替我們看著子玉，真乖。”然后一個吻或是一個擁抱，好像能撫平心中所有的不郁。

    爸媽會戳著meimei笑著說：“你就逮著你jiejie欺負(fù)你，就看你jiejie疼你，了不起了吧？子涵，你瞧瞧你meimei，就知道你疼她，每次都跟你撒嬌。”然后meimei一聽這話，就會迅速地粘過來，眼巴巴地看著她：“哼，jiejie最疼我了，你們都要往后頭排去?！币患宜目谛Τ梢粓F(tuán)。

    也許一直到現(xiàn)在，她在外人看來，接收到的還不是完全“公平”的待遇——老實(shí)說，她這個做jiejie的，也做不到像子玉這么“厚臉皮”，成天蹭著jiejie不放，為了個糖果能又是給人按摩，又是jiejie我以后和你天下第一好，又是各種討好賣乖的……可那份得到的愛，慢慢地填補(bǔ)了曾經(jīng)的空缺，那失控的天平搖搖晃晃地平衡起來。

    “行吧，以前你還老說你meimei不好?！眳歉貕旱土寺曇粜÷暤啬钸叮底酝虏郏@女人的心，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要你管！”裴子涵又瞪了對方一眼，這句話像是在什么時候說過，只是那時帶著怒意，現(xiàn)在心里的，反倒是被人說破的不太好意思。

    今時不比往日，meimei還是那個全家寵著的小公主，可是那時候她以為家里的公主只有一個，而現(xiàn)在，誰還不是個小公主呢？

    上學(xué)的時候，最害怕的就是老師的那一句：“我再耽誤大家五分鐘的時間?！币?yàn)檫@五分鐘，大概率是一個虛詞，直到某個家長憂心忡忡地給老師打電話，詢問孩子怎么還沒出來，老師才會恍然大悟地一拍腦門說，哎呀我忘了時間，大家快下課吧，而這當(dāng)然也是同學(xué)們心中的不解之謎，教室后頭的時鐘那么圓，那么大一個，老師是真的看不到嗎？

    日常拖堂結(jié)束，總酸能解放地離開，升到了高年級的同學(xué)，隱隱有點(diǎn)優(yōu)越感，才不肯像以前一樣乖乖出去，散落著以飛快地速度到了門口，尋到了自己的家長，便湊了過去。

    “媽，我在這呢！”裴子涵看著meimei和mama，用力揮手，meimei手上這拿著兩瓶紙盒裝冰紅茶，同時舉高了雙手回應(yīng)jiejie。

    吳芳芳溫柔地看著兩個女兒成功會試，這兩孩子已經(jīng)開始分享了起來，裴子玉才不管飲料是mama出的錢，已經(jīng)開始邀功：“jiejie，我記得你最喜歡喝冰紅茶了，我們一人一瓶！”她立刻遞過去，笑呵呵地。

    “下回咱們喝你喜歡的葡萄汁?！迸嶙雍卮鸬靡餐?，她已經(jīng)打開美滋滋地喝了起來，現(xiàn)在和以前不一樣，每回爸媽買東西，都會盡量買兩份，不一定是一模一樣的，但都會參考兩個孩子的想法，吳芳芳先頭還覺得不習(xí)慣，以前她總愛讓孩子分著，可聽了裴鬧春的話她覺得很有道理。

    “咱們家又不是缺這一點(diǎn)錢，再說了，要缺了，就都別買，人家孩子沒矛盾，我們還非得給他們制造人工矛盾呀？”

    反正聽這話以后，就算兩個女兒沒有提出，她也盡量按一人一份標(biāo)準(zhǔn)來，再沒干過以前的，你先讓讓，下回mama再給你買這種事情——她事后回想，以前提出的一萬個許諾里，大概有一萬個都沒能做到。

    “好了好了，就你們倆親行了吧？”吳芳芳挺無奈，現(xiàn)在兩個小姐妹倒是密不可分的了，還有了不少小秘密，反而瞞著做家長的，“那你們倆牽好手，走在前頭，mama在后頭看著你們?！?/br>
    “好！”兩人異口同聲地應(yīng)了，和往常一樣牽住了彼此的手，走在前頭，吳芳芳則貼在后頭，幫忙看著人群車輛，這也是裴鬧春要求的，他說盡量別在兩個孩子里搞特殊，又不是三歲小孩，還得特殊照顧。一開始，裴子玉還會有點(diǎn)委屈，不過被裴鬧春教育了，他告訴裴子玉，這樣老被爸媽抱著，會要人笑話的，后來兩姐妹便也習(xí)慣了自己走在前頭，甚至還神秘兮兮地談著自己的話題，生怕給爸媽知道，關(guān)系反而越來越近，代溝都少了不少。

    不過這也有利有弊，跟在后頭的吳芳芳好奇地看著，她也挺好奇，兩個小家伙講的什么摩爾莊園、奧比島，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她可只知道數(shù)碼寶貝、寵物小精靈這種，年紀(jì)大了，跟不上孩子的話題咯。

    夕陽漸下，裴子涵和裴子玉緊緊地牽著對方的手，像是此前的隔閡沒有存在過一樣，事實(shí)上，傷痕有了，終究會有，可發(fā)現(xiàn)得早，用更多的、源源不斷的愛覆蓋上去，便會讓人漸漸地模糊了不開心的回憶，甚至在想起來時，把它當(dāng)做一個笑談。

    ……

    小區(qū)外頭的樹綠了又黃，一樹的葉子落了又生，原本整潔的墻面也變得偶有斑駁，上頭不知何時被偷偷貼上了各式的小廣告，什么疏通水管、送水送氣、開鎖修門應(yīng)有皆有，一層一層的疊上去，還有一些被人用黑色的馬克筆涂上了重重的痕跡，時間終究還是留下了痕跡。

    “喂，我曉得的，子涵她考得還不錯的，對……”吳芳芳的眼周已經(jīng)全是細(xì)紋，她坐在客廳，接著電話，應(yīng)付著關(guān)心的親朋好友，漸漸地也生出無奈的表情，今年女兒裴子涵高考，成績不算太高，不過也超過了本一線能有個三十分，若是好好選，還是能選到個還行的本科，當(dāng)然，若是非擠破腦袋要去什么211、985的熱門專業(yè)那確實(shí)有點(diǎn)困難。

    成績一出，吳芳芳和裴鬧春便直接發(fā)了個朋友圈報喜——確實(shí)是喜，兩夫妻心態(tài)放挺寬，退回小十年前，沒準(zhǔn)這又是一場家庭大戰(zhàn)，可現(xiàn)在的兩人，看得都很寬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