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梁八郎就要給meimei出個難題,很認(rèn)真地建議:“外頭這個時候太亂啦,玉就別出去了吧?外頭拍花子的拐子多著呢!” 梁滿倉看了看小女兒,心道,不錯,長得越好看的越容易被拍花子的盯上。梁八郎看父親點(diǎn)頭,暗中得意,死丫頭,叫你整我。嘴上卻大方地說:“玉啊,哥給你帶個頂好看的燈回來?!?/br> 梁玉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行,不好看你就把名字寫一千遍?!?/br> 梁八郎打了個哆嗦。 王管家旁觀了整個過程,心道,街上女眷多了去了,理個步障……呃,算了吧,梁翁一定舍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管家選擇了沉默。 正月十五的晚上,注定熱鬧。梁八蹦蹦跳跳回到房里,準(zhǔn)備翻出新衣裳出去。聽說這一天街上的小娘子尤其多。哎,有點(diǎn)對不起meimei。不過,街上拐子多也是真的嘛……我一定給她帶個好看的燈回來。 拋去了愧疚之心,梁八歡快地推開門,叫了一聲:“你在我屋干啥?你你你……你刀放下!” 梁玉沒理他,徑自從他的衣櫥里翻出他預(yù)備穿的那一套新衣,用菜刀挑起來看了一下:“不錯,我也能穿?!辈恢滥膫€敗類給她做的衣裳,全是窄袖,放不進(jìn)把菜刀,梁八這套衣裳就很合適了。梁玉道:“燈就不用買了,衣裳借我穿一晚就行了,你不會不答應(yīng)吧?八郎?敢告訴爹你就死定了!” 說完,又從衣櫥里翻出一副骰子來。 梁八:……他娘的!我可真是見著鬼了! 第18章 意不意外 這骰子是后來削的, 之前那副被梁滿倉一把火燒了,梁八郎總覺得不得勁兒。覺得被燒掉的那一副沒有展現(xiàn)出他的木工手藝, 忍不住又刻了一副。他也沒想著玩,就是留著, 回想起梁滿倉說的“看你刻的這破玩藝兒,討飯都找不著碗”的時候, 可以翻出來看看, 表示自己手藝還行。 梁玉冷笑道:“你猜,交給阿爹,你會怎樣?不敢挨揍就閉嘴,行了, 你可以走了。拐子?左鄰右舍都出門了!就是你坑我!” 她正在最不知天高地厚、最愛玩的年紀(jì), 想把她關(guān)起來,那是不可能的。她從來沒受到過“養(yǎng)在深閨”的待遇,長大一點(diǎn)更是送到離家?guī)资锏牡胤疆?dāng)學(xué)徒。哪來這么多講究?左鄰右舍小娘子出門的聲音她聽的真真的,哪個為了拐子不出門了? 梁八郎被攆了出去, 暈暈乎乎地走出大門,被冷風(fēng)一吹才回過神來。不行?。〔荒芙兴约鹤?!不讓meimei出門當(dāng)然是他使壞, 可理由是真真的!哪年這種時候不丟幾個人?他妹長得還挺好, 還一個人出去!等他再去找梁玉,哪里還能找得到人?梁玉早麻溜的換完衣服, 跑了。 早知道不嘴賤了, 叫她跟家里人一道走不就得了嗎? 梁八郎的腸子都悔青了! 家里人已經(jīng)都上街了, 不過因為他一句廢話, 侄女們和小些的侄子也都被留在了家里。梁滿倉的意思,先看看今年京城安不安全,要是安全了,明天再都去,放燈三天呢。被侄子們幽怨的眼神目送出門,郎八郎犯了愁,爹娘說要去哪的來著?大相國寺的燈會?對對,我這就去找他們,大家一塊兒找這作死的丫頭! 轉(zhuǎn)到了大街上,梁八郎的臉上一片菜色——人山人海!每年只有有數(shù)的幾天是不宵禁的,正月十五正在其列。大家可了勁兒往街上涌,宣泄許久以來壓抑的熱情,京城周邊不少地方的人也過來湊熱鬧。到處都是燈,到處都是人,男女老幼,眼都看花了,能到哪里去找? 人人臉上歡樂,身上穿著新衣,載歌載舞。街上擺了好些小食攤子,貨郎架子,趁著今夜做買賣。官府也派了不少伎樂等等助興,又有些賣藝的,街上熱鬧極了。 又有富貴人家出行,這是夸富的好機(jī)會。各色步障將女眷圍在里面,只露出頭上插的種種首飾。有經(jīng)驗的貧兒就跟在這些步障后面,專等著揀這些人經(jīng)過之后不小心落下的首飾。他們練就了一種本領(lǐng),能看著步障的樣子、前面騎馬的男人,判斷這是哪一家的步障,里面落的首飾豐富不豐富。為搶遺落的首飾而打架的不止一處,圍觀的,起哄的,亂七八糟。 街上年輕的小娘子也很多,梁八郎沒能穿上自己最心儀的新衣裳上街勾人家小娘子看他,卻沒有功夫懊喪。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親娘哎,阿爹這回得把我打死! 捂著臀,梁八郎迷了三回路,總算到了大相國寺。這里更熱鬧,壓根兒找不到他家任何一個人,梁八郎更慌了?!具@死丫頭,她在哪兒啊?老天爺,叫她平安回來,我以后再不干這坑人坑到自己的事兒了!】 ~~~~~~~~~~~~~ 梁玉在哪兒呢?她也正在街上,知道家里人在大相國寺看燈,她就沒往那兒湊。跟不大認(rèn)路的梁八郎不一樣,她認(rèn)路很準(zhǔn),準(zhǔn)確地避開了大相國寺,在街上瞎蹓跶呢。東看西看,只覺得這京城真是繁華。 她肚里墨水還是不多,更好的詞兒就沒了。但是,真是好看! 梁玉先在一個猜燈謎的攤子前站住了,攤子上的燈有些只是尋常的燈籠,還有一些扎得精致,她很想帶一盞走。不幸的是,她雖聰明,上頭都是“打一句論語”、“打孟子中的一句”,這玩兒沒讀過??!梁玉怏怏地離開了,不讀書,玩都不能玩了。 街上的熱鬧很多,她很快就把這份不快拋開了,接著往人多的地方又?jǐn)D了擠,那是極大的一片場地,里面有人在演魚龍百戲。一個穿著坎肩、頭裹紅巾的男子,手持火折,一張口,吐出一道火焰來。梁玉站著看住了。還有頂碗的、爬竿的、踩繩的……也都是從未見過的! 越看越迷,不覺被人擠到了前面。正遇著百戲演到一個段落,場內(nèi)只留幾個演小雜耍的,一個穿一身紅的姑娘端著個銅鑼翻過來當(dāng)盤子,滿場跑著討賞。梁玉摸了摸口袋,從里面摸出幾枚銅錢來扔了進(jìn)去,得了姑娘幾聲謝。 梁玉抽抽嘴角,往后擠著退出了圈兒。她統(tǒng)共沒幾個錢,可不能再看了。街邊有賣夜宵的,剩下的錢還夠買一碗餛飩吃的。出來一趟,可得吃點(diǎn)好的。盤算著,梁玉擠了出來,擠得十分艱難——梁八郎的話她還是聽進(jìn)去了,短刀被沒收了,她又把菜刀給翻出來了,照原樣捆左袖子里去了。菜刀畢竟有形狀,梁玉還是怕菜刀刮了衣裳、傷了人,就不敢硬擠,這一路走得格外的艱辛。 她錢不多,出門只帶了一點(diǎn),給了賣藝的姑娘之后就只有最后一點(diǎn)錢了,想吃點(diǎn)味道好的。瞅準(zhǔn)了一個生意最好的攤子擠了過去,好容易擠到了餛飩攤子前,已沒了座兒。攤主為難地道:“小郎君要是不嫌棄,就等等,要不就只能站著吃啦。” 梁玉也不講究:“站著吃就站著吃唄,滋味好就行了?!睌傊骱芸熘蠛昧损Q飩,給她多添了兩顆。梁玉端著碗,就站在街邊,邊吃邊看。她的老本行是裁縫,單看街上人的衣裳,就看不夠。原來京城現(xiàn)在喜歡穿這樣的,這個我能裁,這個料子好、那個料子不好。 一碗餛飩很快下去了一多半,梁玉抱著個碗喝湯,湯很鮮,筒骨吊的,只加一點(diǎn)點(diǎn)的鹽,味道就很好了。喝到一半,眼前罩下來一個大黑影,梁玉捧著碗,從碗里抬眼:“噗——”一口湯就噴到了面前人騎的馬上。馬打了個響鼻,被騎手控住了。 “小先生?” 還真是巧,沒叫爹娘逮著,叫袁樵給逮著了。 袁樵當(dāng)然能出來看燈了,他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一個影子,就覺得必須要過來看一看。到了一看,竟跟心里想的一樣,一時感慨萬千,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一個人出來嗎?怎么穿成這樣?你哥哥的衣服?”說著,跳下馬來。 梁玉趕緊把碗放下,有點(diǎn)心疼沒吃完的餛飩,還是擦擦嘴:“嗯。他們在大相國寺那兒呢。” 袁樵道:“那也不要一個人走,雖說京師是首善之區(qū),卻也龍蛇混雜,一個小娘子,這樣不安全。我送你過去?!?/br> “你瞧這些人,”梁玉忽然不好意思了起來,她能毫無顧忌地站在街邊吃飯,見到袁樵就覺得這事兒干得不夠斯文了,“這么多,哪找得到?” “那我送你回家。” 親娘哎!大過節(jié)的,還能不能痛快過了?梁玉抬起了左手。袁樵定睛一看,問道:“你怎么又帶這個啦?”菜刀的形狀,他記得很清楚。 “那一把叫我爹給收了?!?/br> “這樣也不行,”袁樵很堅持,很冷硬的問,“你走不走?” 梁玉反問道:“你一個人出來嗎?老夫人呢?” 袁樵的臉像被雷劈了似的恍惚了一下,他是護(hù)送母親、祖母出來看燈的! 梁玉飛快地說:“你快去,我這就回去。你瞧我這一身,能有啥事兒?”袁樵的目光在兩處游移,終于說:“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去去就回來。”他決定了,要把梁玉塞他家的步障里,這樣就不用擔(dān)心梁玉的安全了。當(dāng)然,得先去請示過長輩。 不不不,等你回來我就得給押回去了。梁玉陽奉陰違地答應(yīng)了,等他一走,腳底抹油,她也溜了。梁家現(xiàn)在也沒富貴起來,梁八郎這身衣裳,扔大街上一丁點(diǎn)兒也不出挑,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也就代表著是穿的人最多的款式。她覺得自己能逃掉袁樵的追蹤,再浪一會兒再回家。 溜不兩步,后領(lǐng)被人拽住了,梁玉一驚,菜刀抽出來一半,聽到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我怎么說的?你怎么答應(yīng)的?” 袁樵! 梁玉自知理虧,哼哼唧唧地:“我才想回家的?!?/br> 袁樵指著兩個男仆:“你們兩個,護(hù)持好小娘子,就在這里等著?!?/br> 袁樵翻身上馬,到了自家步障邊上,低聲請示。隔著步障,楊氏震驚地看著劉氏,一個勁地?fù)u頭。劉氏卻先出聲了:“去吧,我和你娘兩個也自在舒服的看燈。你們年輕人,跟我們好的不一樣,就不拘著你了。別誤了回家?!?/br> 袁樵答應(yīng)一聲,叮囑隨從們小心侍候,回去找梁玉了。楊氏道:“阿家,這個日子?”這是青年男女私會的好時節(jié),這就允了? 劉氏道:“不答應(yīng)就是準(zhǔn)準(zhǔn)的落人面子啦,你打算落她的面子嗎?佛奴是個心里數(shù)的孩子,也該叫他自己拿拿主意啦?!?/br> 楊氏一想,也是,又跟婆婆一塊兒看燈不提。 ~~~~~~~~~~~~~~~~~~~~~~~~~ 離了長輩,袁樵很快找到了梁玉。梁玉正抄著個手,四下張望呢。袁樵跳下馬來問:“馬上看得清楚,要不要上去?” 梁玉搖了搖頭:“我不會騎馬,人多,別惹事兒了。” 她不騎馬,袁樵也不好騎,牽著馬與她并排走。兩名男仆在兩人的兩側(cè),隨時將要擠過來的人群隔開。袁樵嘴巴閑得難受,指著周邊景物一一給梁玉講解:“那里,坊墻上是私開的門。那邊,那邊茶樓的果子很好……” 他說了一陣,梁玉也跟他胡扯:“我剛才看到猜燈謎了,都是打句子,我書還沒讀。你們京里人真會玩,我們那兒都隨便猜點(diǎn)東西的?!?/br> 袁樵道:“有猜別的的,我看看,那邊。” 兩人很快到了一處燈謎的攤子,都是猜東西的。攤主吆喝得賣力,底下猜的積極,梁玉一樂,打算拎盞燈回家去。她相中了最好看的一盞蓮花燈。袁樵見狀,將韁繩給了男仆,打算一起猜。走了兩步,袖子被梁玉拉住了,袁樵心里又驚又喜,低頭看梁玉。卻見她臉色不大好地說:“先生,你看。” 蕭度。 蕭度朗聲道:“謎底是宣紙?!?/br> 攤主夸獎:“這位郎君好本事,猜中啦!” 蕭度臉上喜氣洋洋的,向四周團(tuán)團(tuán)一禮,伸出爪子就去拿了她相中的燈!嗨呀,好氣!梁玉怏怏地想離開,又站住了。哎喲,蕭度身邊兒那漂亮的小娘子是誰呀?蕭度像是猜中了謎,拿了燈,送給了這小娘子。 嘖!蕭郎君臉上居然還能有個像人樣的時候,太他娘的難得了哎~ 蕭度柔聲道:“珍珍,給你?!?/br> 那漂亮的小娘子笑盈盈地接了:“它可真漂亮。” 梁玉忘了“搶燈之仇”,好奇心起跟了上去,袁樵裝作袖子被拉,一起跟了去。只見這兩個人走走停停,狀態(tài)親昵。袁樵皺眉,低聲道:“蕭度的妹子沒有這樣的,也沒有叫珍珍的?!?/br> “咦?” 梁玉又將袁樵拉到一邊一個小攤子旁邊躲著,只見又?jǐn)D過來三、四個人,蕭度一眨眼就不見了。那家丁模樣的人急切地說:“小娘子原來在這里,叫我們好找!” “珍珍”道:“怕什么?我還能丟了么?” “是老大人心急,怕外面的粗人沖撞了小娘子,小娘子請。”說著,理起了一個小步障,將“珍珍”罩了進(jìn)去。幾個小孩子一見步障,兔子一樣打斜里躥了出來,攤主笑罵:“這群小東西倒機(jī)靈,跟著凌家的步障,今天晚上要發(fā)財啦?!?/br> 凌家?凌? 蕭度和凌珍珍? 是她想的那個“凌”珍珍嗎? 第19章 驚不驚喜 聽到一個“凌”字, 梁玉就上心了。她笑嘻嘻地問攤主:“發(fā)什么財?”一面裝作好奇地看他攤子上的小玩藝兒。 攤主見她有可能是主顧,便答道:“就是賢妃的凌家, 嗐,有錢!他家有名號的婢子都穿金戴銀, 更別說家里的娘子們了。遇到這樣的時節(jié),一齊出來, 頭上、身上戴的往下掉。那群小兔崽子, 一年就指望著這幾天能賺一注大的。那個就是凌家的小娘子了,這一身打扮,只要落下一件,嘖嘖。”越說越覺得羨慕。 袁樵看了梁玉一眼:你行, 這都能遇到。 梁玉:…… 梁玉笑道:“那不就是一群會走的搖錢樹了?” 攤主一拍大腿:“小郎君說得對, 就是一群會走的搖錢樹!” 【還真是賢妃家的???是侄女還是meimei?可不能是侄媳婦吧?】梁玉胡思亂想著,攤主沒等到做成她的買賣,又來旁人來買絹花,便放下了她, 先招呼生意了。 袁樵低頭,看到自己袖子上一只手, 用力得快要將他的袖子扯爛了。緩緩抬起小臂, 慢慢地解救自己的袖子,道:“你先靜下來, 再慢慢想。不急, 事情沒有就壞到那一步?!?/br> 梁玉心里有點(diǎn)亂, 現(xiàn)在的情況有點(diǎn)超乎她的預(yù)料。 【蕭度, 凌珍珍?這他娘的唱的是哪出???蕭家他娘的到底是哪邊的??。?!蕭司空他娘的是打的什么主意???不行,我得好好想想。蕭家跟凌家這是穿一條褲子了?太子又是怎么回事?狗日的想兩頭下注?還是想背后插刀?】 袁樵的建議正合她意,便說:“哦,好。” 然后眼睛一亮,本能地抓住袁樵。全天下最靠譜的就是小先生了,何不問他一問呢?蕭司空扶太子,跟賢妃不對付,這事兒天下人都知道了,現(xiàn)在蕭度跟凌賢妃家的人搞到了一起,看起來還怪親熱的。誰看著都會覺得不對勁兒吧?問一問,應(yīng)該是可以的。 梁玉瞬間有了主張。一想到有袁樵可以依靠,她的心就沒有那么亂了。 袁樵袖子一墜,身體被拉得前傾。梁玉打定了主意,要把他拉到個安靜點(diǎn)的地方,好好說說這件事。東歪西拐,梁玉拉他到了永樂坊的坊門里面的墻根下頭。袁樵的心怦怦直跳:“這是要做什么?”外面光亮亮的,墻根底下黑燈瞎火的,怪不自在的。 “我有事兒要問先生呢?!?/br> 袁樵咳嗽一聲:“什么事?” “就剛才咱們看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