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她是來偷東西的,不是來偷人的。 這般場景,明兒醒過來該怎么跟人解釋? 心里直發(fā)愁,花月愁著愁著就也睡了過去。外頭大風(fēng)大雨的,她這一覺卻睡得極為安穩(wěn),多年來的噩夢和夢囈都沒有來找她,一覺就睡到了天邊破曉。 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她先提著心扭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李景允依舊在沉睡,連忙試著去挪他的手。 這次李景允沒有要醒的意思了,她順利地脫離他的懷抱,起身理好衣襟和發(fā)髻,跪坐起來正要去拿抽屜里的東西,卻聽得一聲:“你干什么?” 嚇得差點(diǎn)跳起來,花月連跪帶爬地下了床,站在床邊吞吞吐吐地道:“奴……奴婢拿被子,外面雨……奴婢不是有意……” 李景允眼皮半睜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壓根沒睡醒,將床帳一拉,悶哼一聲又睡了過去。 冷汗濡濕了衣裳,花月站在床邊愣了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當(dāng)真只是驚醒了一下,沒有要追究她的意思,連忙腿腳發(fā)軟地往外退。 這真是黃泉路口走了一遭,幸好沒被發(fā)現(xiàn),她關(guān)上門拍了拍心口,剛放松片刻,又覺得不對。 她是沒事了,東西怎么辦? 抬頭看看緊閉的房門,花月臉色很難看,心想難不成今晚還得再來一次? 不了吧…… 眼睛眉毛皺成一團(tuán),她扶額,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 “jiejie起得早?。俊眲e枝遠(yuǎn)遠(yuǎn)地打了個(gè)招呼。 花月扭頭,正好看見她端著一盤子早點(diǎn)過來,兩人視線一對上,別枝一愣,上下打量她兩圈,又看看旁邊的房間,神色陡然復(fù)雜:“jiejie你……” 人剛睡醒的窘態(tài)和聲音里的沙啞是遮掩不住的,花月張口想解釋,可又覺得有點(diǎn)欲蓋彌彰,誰會信一個(gè)丫鬟在主人房里不小心睡著了這等荒謬事。 于是她只笑了笑,繞過她就要走。 “jiejie?!眲e枝一改先前的乖順,橫身過來攔住她道,“莫怪我這做meimei的沒提醒,jiejie是個(gè)什么身份也應(yīng)該清楚才是,長公主才送走一個(gè),您怎么也動這歪心思?那姑娘有太子護(hù)著,您有誰護(hù)著?” 花月屬實(shí)尷尬,只能點(diǎn)頭道:“受教了?!?/br> 這話聽來更有些不服的意思,別枝沉了臉,將托盤往走廊的長石板上一放,捏著手道:“meimei逾越,今日就提前說道jiejie兩句,人要臉樹要皮,不是每只麻雀都能往枝頭上飛,動作大了,摔個(gè)死無全尸的有的是。” “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被ㄔ乱恍?,繞過她想往另一頭走。 結(jié)果這小丫頭動作比她還快,側(cè)身擋住路,冷眼道:“原以為jiejie挺好,不曾想也是厚顏無恥的賤人,存著那拿皮rou換富貴的心思,干出這樣不要臉的事,不曾想著去給我家小姐道歉,倒是想一走了之么?” 花月笑著笑著眼神就涼了,她抬眼看著這還沒她下巴高的小丫頭,終于是不耐煩了:“你家小姐過門了?” 別枝一愣,接著就惱了:“早晚的事?!?/br> “早晚也分個(gè)有早有晚,眼下你家小姐還沒過門,你還能管誰在公子爺房里過夜?”花月伸手,替她拂了拂肩上的晨露,“別說我什么也沒干,我就是真往主子床上爬了,今兒也輪不到你來說教?!?/br> 指尖往她肩窩一抵,將她整個(gè)人往旁邊推開,花月皮笑rou不笑地抽了髻上銀簪含在嘴里,烏發(fā)散落下來,又在她手心被重新合攏,發(fā)梢一甩,糊了別枝一臉。 “你……”別枝拂開她的頭發(fā),大怒。 捏著銀簪重新往發(fā)間一插,髻如遠(yuǎn)山黛,眉如青峰橫,花月睨了她一眼,施施然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第28章 挖好的坑你跳不跳? 房間的窗戶半開,李景允靠在窗邊,將外頭這一場吵鬧盡收眼底。 花月在他面前順從慣了,以至于他都忘記了這人是將軍府里最兇最惡的狗奴才,瞧瞧對著外人這凌厲的氣勢、這目空一切的動作、還有這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真真配得上一聲“殷掌事”。 欣慰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轉(zhuǎn)去了另一側(cè)朝著后院的窗邊,想再看看這人那犀利的小模樣。 結(jié)果就看見方才還昂首挺胸的人眼下正抱著后院走廊上的石柱子瑟瑟發(fā)抖。 李景允:“……” 花月著實(shí)慌啊,有氣勢是一回事,可真讓韓小姐和長公主逮著錯(cuò)處就是另一回事了。別枝有句話說得沒錯(cuò),似水有太子殿下護(hù)著,她有誰護(hù)著?真讓人當(dāng)什么狐媚的小妖精往林子里一拖然后打死,她連喊救命的地方都沒有。 垮了一張臉,她抬頭望了望天,眼里滿是絕望。 “殷掌事?!睒巧蟼鱽砹死罹霸实穆曇簟?/br> 花月一頓,扒拉著石柱站起來,迅速收拾好自個(gè)兒,恢復(fù)了一個(gè)掌事該有的儀態(tài)和笑容,邁起小碎步就往樓上跑。 李景允倚在床邊等著,沒一會兒就見這人面色從容地到了他跟前,屈膝行禮:“公子,洗漱用的水奴婢已經(jīng)打好了,您今日可要上山?” 困倦地“嗯”了一聲,李景允起身讓她更衣,一雙墨瞳從她臉上掃過,又若無其事地看向窗外:“你在這院子里,可有聽見那歌姬的消息?” “公子是說似水姑娘?”花月想了想,搖頭,“只聽聞太子將她安置去了行宮之外?!?/br> 眼里劃過一絲憐惜,李景允嘆惋:“還真是可惜了?!?/br> 伸手替他理直衣襟,她笑道:“公子要當(dāng)真舍不得,便讓太子將人送回來就是,哪有什么好可惜的?!?/br> “你不明白。”他惆悵地抬手,眼神憂慮地望向遠(yuǎn)方,“那哪里只是簡單的歌姬,只要在我這房里過了夜,便是殿下打在韓家臉上的一巴掌,長公主那么護(hù)短的人,豈能容她?” 此話一出,面前這小丫頭臉色一白,放在他腰帶上的手指顫了顫,嘴唇也不安地抿了抿。 墨瞳含笑,李景允半垂下眼皮來,又嘆一口氣:“也算爺負(fù)心薄情,若納了她,她也便什么事都沒了,但她是殿下送來的人,爺也不能輕易將她收了,只能可惜她這紅顏薄命。” 眼前這人聽著,臉色更白了,琥珀色的眼眸眨巴眨巴,強(qiáng)裝作若無其事地?fù)钢陆笊系脑评准y:“似水姑娘有太子撐腰,也會薄命?” “太子于她終究是主子,主子對奴婢能有多少庇護(hù)?”他意味深長地道,“似水也是走錯(cuò)了路,早些往殿下跟前討了喜,得個(gè)姬妾的名分,那可就萬事無憂了?!?/br> “公子說得倒是輕巧?!彼櫫税櫛羌猓澳募ф星译y為,要做太子的姬妾不是更加難如登天?” “不試試怎么知道?”他目光幽深地看著她,“若是坐以待斃,那還不如放手一搏?!?/br> 花月一怔,覺得李景允話里有話,可她抬頭看過去,面前這人又是一副神色慵懶、還未睡夠之態(tài),眼尾有些不耐煩地往下撇,嘴角也輕抿著,沒有要與她說笑的意思。 狐疑地收回目光,花月將他的腰帶系好,繼續(xù)愁眉苦臉。 今日李景允是要上山狩獵的,花月從他用完早膳開始就捂著腦袋裝虛弱,等他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出發(fā),她也就順勢告假,想趁著他不在,把遺物先拿走。 結(jié)果李景允關(guān)切地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后道:“你不舒服,那今日爺就不上山了?!?/br> 花月傻眼了,她瞪圓了眼看著他,指了指外頭:“您不去爭今日頭籌?殿下和那么多人都盼著呢。” “每年都爭到手,也不見得有什么趣味?!崩罹霸释涢缴弦豢浚瑵M不在乎地道,“今年讓讓別人也無妨?!?/br> 這話太囂張了,從別人嘴里說出來,定要被罵張狂無度。可這位爺要這么說,誰也沒法說他什么,畢竟從大梁開始春獵起,每年的頭籌的確都是他拔的。 花月為難地看了內(nèi)室一眼,又給他添了盞茶,試探著問:“您要在這屋子里呆一天,不覺得悶?” “是有點(diǎn)?!彼榱藭S手翻了兩頁,“那你便去給爺尋點(diǎn)蜜餞來?!?/br> 殺人不眨眼的武夫,偏喜歡吃那甜膩膩的東西,花月腹誹兩句,還是轉(zhuǎn)身要去給他找。 結(jié)果剛拉開門環(huán),一盤蜜餞就遞了過來。 “……”別枝端著盤子,看見她就臉色變了變,也不說什么,擠開她就徑直進(jìn)了房間。 “三公子安好,這是我家小姐特意給公子送來的,還請公子別嫌棄。”她笑著朝李景允行禮,殷切地看著他。 李景允沒動,仿佛沒聽見這話似的,連眼皮也沒掀一下,翻了一頁書,懶懶地打了個(gè)呵欠。 屋子里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尷尬。 花月站在門口看著,正猶豫要不要請她出去,門外就又傳來了腳步聲。 “公子安好。”似水端著點(diǎn)心在門外行禮,一身青綠色的流仙裙飄逸非常,抬眼看見屋子里有人,她眸色一動,跟著就也跨進(jìn)門來,將碟子放在他手邊的矮桌上。 “這是奴家親手做的,還請公子品鑒。” 別枝看見她就沉了眼神,不過李景允在場,她也沒發(fā)作,只笑道:“姑娘不是離開行宮了,怎的又回來了?” 似水輕笑:“奴家只是出去住,又不是被下了足禁,到底是公子的人,來關(guān)懷一二也是情理之中。” “沒名沒分,誰是誰的人這話可不好亂說?!眲e枝朝她屈膝,“長公主昨日所言,姑娘可還記得?” 被罵了好些話,句句都難聽至極,似水哪能不記得,不過她有人撐腰,也不慌:“太子殿下說了,公子既然對奴家有意,這名分也就是早晚的事,倒是這位姑娘,瞧打扮也上不得臺面,怎么在公子面前嚼起舌根來了?!?/br> 你來我往,雖是沒撕破臉,可也是針尖對麥芒,花月聽得頭皮發(fā)緊,李景允倒是自在,還能跟沒事一樣地翻著手里的書,半句話也不說。 沒一會兒,溫故知也來了,本想進(jìn)門喊三爺,結(jié)果一只腳還沒跨進(jìn)來,就看見屋里站著的人。 收回了腿,他挑眉問門邊站著的花月:“什么情況?” 花月聳肩,抬袖掩著唇小聲道:“三爺?shù)娘L(fēng)流債。” 溫故知看了兩眼,唏噓不已:“這哪是什么風(fēng)流債,簡直就是催命符,看來兩邊都是不達(dá)目的不罷休,三爺危險(xiǎn)嘍?!?/br> 花月以為他在開玩笑,也沒當(dāng)回事,輕松地笑了笑。誰知溫故知掃她一眼,眉心微皺:“我可沒嚇唬你,要是春獵結(jié)束三爺還沒做個(gè)選擇,你猜這兩位主子會不會善罷甘休?” “不甘休又能如何?”她瞥一眼李景允那老神在在的模樣,“還能對他下手?” “三爺行事向來沒有破綻,直對他動手倒是不至于?!睖毓手嗣掳?,“但像你這樣的身邊人呢?那幾位要是一個(gè)不如意,拿掌事你開個(gè)刀,扣你個(gè)以下犯上或者與主私通的罪名,再波及整個(gè)將軍府,你又能如何?” 花月哼笑:“奴婢可沒以下犯上與主私……” 通? 想起昨晚雷電之中看見的側(cè)臉,她驟然頓住,眼里劃過幾道心虛的神色,咕嚕一聲把話咽了回去。 “都是大人物?!彼抢嗣济?,弱弱地道,“不至于與奴婢這等下人計(jì)較吧?” “越是大人物,就越是小氣,不過也無妨。”溫故知滿懷信心地看著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殷掌事行事妥當(dāng),想必也不會給人抓住把柄。” 殷花月:“……” 溫故知進(jìn)了門去,里頭爭執(zhí)的兩位姑娘總算停下了,一前一后地出了門,互相不理睬地分開兩邊走。 只是,別枝走的時(shí)候,還是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悠長,別有深意。 花月覺得腮幫子疼。 她意識到自己可能要完了,不止遺物沒拿回來,可能反而還得把自己的命給搭上。 李景允與溫故知說了會兒話,抬眼看向門口:“你腳長那地上了?” 花月一愣,轉(zhuǎn)身屈膝:“回公子,沒有?!?/br> “沒有還不過來?”他看了一眼這人驚慌得四處亂轉(zhuǎn)的眼眸,嘴角欲勾,又很快按了下去,“在怕什么呢?” “沒……”磨蹭著回到他身邊,提著茶壺給兩位倒了茶,花月捏手站著,面上倒還鎮(zhèn)定,心里已經(jīng)在琢磨怎么活命了。 手指抵著眉骨,李景允跟看猴戲似的打量著她,突然問了溫故知一句:“你怎么過來了?” 溫故知配合得很,笑著就道:“我遇見些麻煩,第一個(gè)想到來尋的肯定是三爺您了。這俗話說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自個(gè)兒沒法解決的事,自然想請三爺出出主意?!?/br> 話都說到這個(gè)份上了,再笨的人也該從中得到啟發(fā)了吧?李景允期盼地扭頭看向殷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