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綰立了片刻，又說了幾句讓他保重的話，便走出了大帳。

    她不再恨王徵，相反地，她感激王徵危難之際挽救了她的性命，讓她平安無虞，得以與自己的夫君重逢。

    只是她已為人婦，不能留予王徵分毫令他可以遐想的惻隱，及早斬斷了這些，對誰都好。

    衛(wèi)綰做了滿桌珍饈，過了晌午，殿下仍未回來，氣候肅寒，不過片刻已經(jīng)冷透，衛(wèi)綰隨意用了一些果腹，發(fā)呆一般，從晌午坐到近乎天黑。

    天色漠漠，帳篷外架著的炭火盆里，火焰烈烈，一片嘈雜，但這時衛(wèi)綰忽聽到了馮炎歸來的消息，她心念一動忙起身朝外走去。

    馮炎領(lǐng)著人趕來，向著負手而立，黑暗之中幾乎只剩半截身影的太子伏地跪下，不知說了甚么，衛(wèi)綰倉促地走近，只見馮炎劍已出鞘，似乎要斬下自己的頭顱。衛(wèi)綰驚呆了忙飛撲過去，但殿下的手卻快人一步，將他掌中劍鞘推走，劍刃落地。

    馮炎失魂落魄，愈發(fā)羞愧難當。

    這時衛(wèi)綰已氣喘吁吁地跑了來，停在夏殊則身畔，仰目望了望他的神色，大膽地求情：“殿下，馮將軍一時不察，況這回也是我讓他離開的，錯不在他，殿下你能饒恕他么？”

    馮炎汗顏道：“太子妃休為末將求情，末將豈是一時不慎，主公的徽記被人識破，甚至被人盜用，我身為近侍，卻分毫不知，這是我的瀆職之過，如不能一死證明忠心，茍活也無益處！”

    夏殊則盯著他，腳拈起了長劍，置于腳面輕輕一勾，劍已在手，這柄削金斷玉的寶劍，鋒利無匹，寒芒一現(xiàn)，已直指馮炎咽喉，衛(wèi)綰道“不要”，殿下仍然不為所動。

    她震驚地慢慢垂下眼瞼，心在胸口毫無規(guī)律地亂跳，她驚恐地想著，原來，這便是太子有著冷漠狠戾的傳聞的原因么……

    馮炎仰起了頭，閉目等待一死。

    夏殊則的劍術(shù)已足以運劍自如，僅只是一劍削斷了馮炎束發(fā)頭冠，一綹斷發(fā)隨著崩斷的玉冠掉落于地，他猛然睜開眼望向太子，羞愧地伏地叩首。

    夏殊則扔了劍，淡淡道：“你的頭顱，暫寄放你的脖頸之上，孤不須無用之輩在孤面前自戕，若是要死，自行尋別處了斷，孤不阻攔?！?/br>
    馮炎一怔，盯著掉落于地的寶劍，欲叩謝大恩之時，只見主公已遠去了。

    衛(wèi)綰跟在他身后，心中惴惴，不敢發(fā)言。

    她為自己方才揣度殿下愧疚，忽然明白過來，其實他們誰也沒有完全信任對方，不論過往她說了甚么，殿下都還沒有信，她是認真要同他過日子的，她不想離開他，所以他仍然任性地將傷口腐爛留下痕跡。

    她的步子忽然頓住，殿下已坐到了一根斷樹殘枝上，老樹已死絕多時，僅剩下橫亙于原野上，尚未被西北的風沙埋入泥土的斷枝。

    衛(wèi)綰只好挨著他坐過來，順著殿下的目光所及，天邊，從大河之上皎皎出浴的半圓明月，猶如被打碎的銀盤，散落天幕一角，其余殘片化作了星點，迸裂到四方，已幽微不可見。

    衛(wèi)綰望著殿下輪廓如削的側(cè)面，心思百轉(zhuǎn)，欲言又止。成婚以來的回憶一幕幕從腦中飄過，不知不覺，殿下對她的縱容和溫柔，已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她的認知之中，衛(wèi)綰對他的恐懼已逐漸地瓦解了。她伸手去，雙掌握住了殿下的右手，嘴唇慢慢地上揚。

    夏殊則側(cè)目，沒有抽回手臂，只是望著她。

    衛(wèi)綰說道：“殿下，夜里太涼了，你在這邊要看什么？”

    見他不肯作答，衛(wèi)綰眨了眨眼，望向天邊，又道：“難道殿下想賞月？難道月里真有姮娥么？”

    “嗯。”

    殿下認真的回應(yīng)，讓衛(wèi)綰感到意外，她疑惑地盯著他，夏殊則被看得微微不自在，別過了頭去。

    衛(wèi)綰失笑一聲，不知是不是在笑自己的幼稚，夏殊則感到一陣耳熱，那點兒醋意和別扭煙消云散，只想好好罰一罰身后的女人才好。

    “那——有桂樹么，有吳剛么，有玉兔么？殿下你全都相信啊?！?/br>
    神怪小說哄得住幼年衛(wèi)綰一時，哄不住如今的她，衛(wèi)綰早已不信了。

    “嗯?！?/br>
    衛(wèi)綰又連著笑了好幾聲，殿下果然耳朵發(fā)燙了，她輕輕碰了碰他的耳垂，“殿下啊，誰告訴你的？”

    夏殊則被她作亂的手指撩撥得愈發(fā)身子guntang，胡亂應(yīng)了一聲，冷淡自持自此灰飛煙滅，他忽然伸臂過去，將衛(wèi)綰緊緊摟住了，衛(wèi)綰順著他的心意，將腦袋靠在他的肩上，眉眼盈盈含笑，指尖偷掩著紅唇。

    殿下真是純情。她想。

    摟著自己的手臂些微僵硬，隨即又慢慢地放松了一些，她聽到頭頂傳來殿下猶如簫音的沉嗓：“月宮之中，有擅搗藥的玉兔，能慰人寂寞之傷?！毙l(wèi)綰心中一動，忽然覺得無邊苦澀，心鈍鈍發(fā)疼，他垂目說道，“有人曾這么對孤說過。”

    “那是騙你的，”衛(wèi)綰將眼底的酸澀眨去，手臂亦收緊抱住了他，“若是我也編一個一樣拙劣的謊言來騙你，你會信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信?！?/br>
    衛(wèi)綰的心輕輕發(fā)起了抖，她不知當說什么緩解這種悸動和心疼，便佯作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見她昏昏欲睡，野外風大，夏殊則便將她的腿彎一抄，抱著她回營帳。

    衛(wèi)綰一路緊緊閉著雙眼，等他將自己安置于行軍床上，要抽身離去時，衛(wèi)綰卻摟著他的后頸說什么不松，他望著衛(wèi)綰，帳中燈火熠熠，將她的假寐照得一清二楚，她忽然睜眼，手臂隨之用力，將殿下壓了下來。

    夏殊則的薄唇落在了衛(wèi)綰的水嫩的唇瓣上，呼吸之間，她清甜的體香放肆鉆入他的鼻中，夏殊則倏然睜開眼，被鉗制得分毫不想動彈，衛(wèi)綰的水眸溫柔而嫵媚，足以讓人溺閉。

    就如此，他被順從地拐上了行軍床。

    衣衫被一件一件地扔出了被窩，橫七豎八地堆了滿地，帳中燈火未歇，明朗地照著兩人的眼睛。

    夏殊則忽有些慌亂，如以往一般，如夢初醒，要慌忙地退去。只是動作稍大，不慎扯住了傷口，他忽然俯下腰，手掌按住了胸口，唇邊溢出一絲咳嗽。

    衛(wèi)綰也緊張萬分，但仍是取笑著說道：“殿下心急了？”

    男人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閃即逝的懊惱，他只想此時退去，衛(wèi)綰卻不讓，手臂摟著他的肩，十分不知尊卑地將殿下壓在了身下，她的唇慌亂驚恐羞澀之下早已無比guntang，靜靜地印在他的耳垂上，身下的人卻早已不知該如何動彈。

    衛(wèi)綰閉上了眼睛，說道：“我來便好。”她不敢說殿下不會，擔憂他羞惱，不肯配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從被沈秋屏抓走之后，衛(wèi)綰無一時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從那之后，她便后悔當初沒有與殿下圓房了。

    這次不能再放過他了。

    她閉上眼睛，摟緊了男人的腰，重重地朝他親了下來，窮盡自己畫冊所見、書本所學，那些深深印入腦中之事。

    “阿綰……你會后悔……”男人發(fā)出一聲輕喘，仿佛連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嗓音靡啞，有多誘人，他全身冒紅，羞赧地將臉側(cè)到了一旁。

    衛(wèi)綰捧著他的臉，讓他正視自己此時的認真與情意，她再也不想被他不信任、誤會下去，四目相對，兩張臉蛋都是彤紅如霞，衛(wèi)綰又咬了一口他的嘴唇，臉頰貼住了他的臉頰，“殿下，我是第一次，但你不必擔憂，我聽說過這種事疼的向來是女子，男子是不疼的，等會兒我便稍稍慢些，殿下你放松便好，一切交給阿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