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shù)次告訴自己，拿回蘇家菜極有可能要耗費幾十年的時光?？扇诉@一生，總該有幾樣堅持。

    好的食物，真愛的人，堅持不變的理想。

    急什么？還有一輩子呢。

    第五十五章

    方駿領(lǐng)著蘇小鼎去吃飯的小院，分別打電話把客人們叫回來，得開餐了。

    葉嵐第一個回來，滿臉厭煩。她后面跟著沈川，兩手揣褲兜里，有點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印?/br>
    宋文茂引著一個年輕的男子，兩邊寸頭，頭頂卻留了個巴掌長短的小辮子，十分風(fēng)潮。

    “我小友，莊周。”

    這名字一出來，全部人都驚了。

    莊周笑瞇瞇地伸出手，挨個握住了。他道，“我爸野心大，想兒子成為賢達(dá)?？上Я丝上Я?，沒成賢達(dá)，倒當(dāng)了個閑人?！?/br>
    一句話關(guān)系拉近，便互相招呼著坐下。

    方駿安排座位，沈川直沖他眨眼，明顯想和葉嵐一起。可惜葉嵐根本不給他任何面子，也不管方駿怎么安排，直接跑去蘇小鼎身邊。沈川厚著臉皮要坐她另一邊，她二話不說，扯著蘇小鼎換位置。

    蘇小鼎本已經(jīng)坐好了，心不在焉地發(fā)呆，突然被拉起來才回神。她眨眼，看看葉嵐，再看看沈川。

    方駿見她莫名的樣子，心沉了沉。她雖然表現(xiàn)得很無所謂，但其實上心了。

    他走過去，將沈川按下，道，“坐好了，別搗亂?！?/br>
    沈川還想掙扎，方駿道，“江浩那邊態(tài)度很堅持，沒退步。我的事黃了，心情不好。你別來招我。”

    沈川挑眉，看看一臉恍惚的蘇小鼎，摸一下鼻子道，“你追個老婆真是多災(zāi)多難，屁事多?！?/br>
    方駿不回話，見他不搗亂后，坐蘇小鼎身邊去。

    人齊，開始上菜。

    這次的菜單，走的是平城傳統(tǒng)風(fēng)味。

    老十八盤是平城的代表菜，蘇家只是將其發(fā)揮到極致而已。其實，市面上有能力做這一套的也蠻多，只因蘇家菜生意做得好，和它搶風(fēng)頭不劃算而已。

    今日這餐，方駿偏偏是要和他別苗頭了。

    一樣的主菜，一樣的輔菜，一樣的配料。

    因此，當(dāng)菜剛一上桌的時候，宋師傅便小小地驚呼了一聲，“今兒吃十八盤啊。”

    方駿掃一眼蘇小鼎，伸手在桌下抓住她的手，點頭道，“前段時間和一位老人家請教過，收獲頗多。請大家試試看，味道如何。”

    宋師傅馬上變得慎重起來，找服務(wù)員要了一杯涼白開，等待的時間和莊周細(xì)細(xì)說起來。平城的歷史，飲食的獨特之處等等。

    蘇小鼎這才驚醒，看看菜，再看看方駿。她倒抽一口涼氣，這是什么？

    方駿湊到她耳邊，“你爸給我的菜單，讓我好好做給你吃?！?/br>
    “你說，這算不算是老丈人認(rèn)可我了？”

    蘇小鼎好想說不要臉，什么時候成老丈人了？不對，不是這問題。問題是，蘇建忠怎么突然和人說起十八盤了？這是他心中的慘事，不愿聽人說，提都不行。她疑惑地看他一眼，“你都干啥了？”

    方駿笑一下，保持神秘感。

    蘇小鼎還想問，服務(wù)員送了六杯涼白開來。

    葉嵐好奇，“方駿也會做十八盤？”

    沈川耳尖，聽見后道，“咱們駿有什么不會的？吃過一次的，馬上就能復(fù)原出來?！?/br>
    莊周好奇得很，先喝了一口開水，“怎么吃？”

    吃這回事，宋師傅從來不讓人的。他是老平城人，從小到大沒少吃十八盤。吃來吃去，最中意的是蘇建忠的手藝。從美華招待所，到匯賓大酒樓，他都是老客人。他熱情道，“我來我來，吃這個還是得仔細(xì)點?！?/br>
    蘇小鼎微微一笑，“對，咱們這張桌子上，師傅要認(rèn)了吃的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br>
    “來來來，老宋走起?！鼻f周趕緊起哄。

    講解之前，宋師傅還先嫌棄了一遍。

    “以前做飯店，倆字，講究?？腿巳サ昀?，伙計不能先著急問點什么。得先上一杯水，不是茶，是水，給客人凈口的?，F(xiàn)在哪兒還有這個？要不是茶，要不是飲料，那味兒沖得亂七八糟，味蕾被養(yǎng)得焦躁得很，哪里吃得出來鮮味？所以呢，現(xiàn)在的菜味厚，什么油鹽香料，不要錢的上，務(wù)必要在第一時間把人的舌頭沖得亂七八糟失了方寸?！?/br>
    “當(dāng)然，我這意思不是說以前的菜就味淡，咱們吃的是循序漸進(jìn)。”

    “第一口?！彼螏煾敌Σ[瞇地轉(zhuǎn)著轉(zhuǎn)盤，筷子點一點幾個小素白的盤子，“小菜。”

    方駿笑了，說是小菜，其實頗費功夫。小菜取當(dāng)即的新鮮蔬菜，洗干凈后諸多步驟，保留了最爽脆的口感。調(diào)味料放得極少，只要它本身的鮮味。

    莊周夾了一筷子，咀嚼幾下后點點頭。確實好吃，普通的萵筍能做到這程度算了不起，但也未到神奇的地步。

    宋師傅見狀并不多說，然后指向一盤熱炒。莊周仔細(xì)分辨，其中類似有香菇之物，應(yīng)是本地山野特產(chǎn)。他小心翼翼夾了一朵放入口中，眼睛微微瞇起。剛才口中保留的鮮爽味道，和著現(xiàn)在強烈的鮮味，似乎有點意思了。

    蘇小鼎看得恍惚，她還小的時候，不懂吃，也不知怎么吃。蘇建忠?guī)退プ×丝曜?，手把手的教。先吃清淡鮮甜，再吃山野奔放，后吃rou類蛋白的厚味。層層遞進(jìn)，最后上一碗湯，將所有的滋味調(diào)和。

    她附和宋師傅的話，偶爾和莊周閑話幾句。葉嵐被沈川死盯得不開心的時候，她本能地幫忙擋一擋。

    或者機械地吃方駿幫她布的菜，竟不知滋味如何。

    一餐飯完，宋師傅心滿意足，對方駿伸出了大拇指。

    “多謝。今日托小鼎的福，居然又吃到這一口了?！?/br>
    方駿卻加了一句話，“宋師傅，以你吃慣了老十八盤來講，我這手藝出去開店，比得過蘇家菜不？”

    所有人均有點吃驚地看向他，他笑了笑，“也想正經(jīng)做點事了。”

    蘇小鼎笑，心里卻莫名的難過起來。

    蘇小鼎只是難過，蘇小蘸卻已經(jīng)在衡量婚姻和生命的重量。

    要么離婚，要么死，這是她開給楚朝陽的價碼。

    楚朝陽只是丟下離婚協(xié)議，道，“現(xiàn)在簽字離婚，家里有的全都給你。你只要守好了，下半輩子生活無憂。不簽字，再過一段時間就該跟著我背債了。那不是死不死的問題，是生不如死?！?/br>
    蘇小蘸說她不要錢，可以變賣家產(chǎn)幫他還債。

    他丟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你不知道咱們欠了多少錢，問舅舅，他最清楚?！?/br>
    蘇小蘸不相信，死也不信。

    楚朝陽是個騙子，他只不過是胡亂找個借口離婚，其實要去找蘇小鼎罷了。她無法相信，連命都威脅不了他。

    她抓起離婚協(xié)議就要撕得粉碎，結(jié)果母親撲過來攔住了。

    “簽字！”母親惡狠狠道，“你昏頭了？房子車子賣了，你住哪兒？錢都給他了，咱們娘倆吃什么？你爸是個靠不住的，朝陽雖然靠得住，但心太大，所以虧錢了不是？咱們趁早撤，幸好你還沒生孩子，以后還能再找個好人。朝陽也真是，以前就說了攤子不要鋪太大，不聽不聽，結(jié)果呢？”

    “媽，怎么能這么說？爸要是不賣招牌，肯定不會——”如果有個孩子，一切都不一樣了。蘇建民不會那么輕易賣招牌，楚朝陽也絕不會走得輕輕松松。

    “說這些有什么用？”母親疾言厲色，“情況都這樣了，只能想辦法抓點實在的在手里。你馬上把字簽了，咱們再去找你爸分一筆?！?/br>
    蘇小蘸倔勁兒上來，“我不要。死也不離婚——”

    “死了也得離?！蹦赣H壓著嗓子道。

    蘇小蘸顧不得了，只好道，“楚朝陽他根本就是個騙子，他離婚才不是因為沒錢，他是想去找蘇小鼎?！?/br>
    母親便諷刺地笑起來，“管他找不找蘇小鼎，別把債弄你身上就是。你舅說了，財務(wù)上的錢現(xiàn)在全弄去填窟窿了，又要到處打點把新店的案子按下來，又要還銀行的貸款?，F(xiàn)在招牌沒了，還得給店新起名字。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找人轉(zhuǎn)讓幾個店鋪，價格被壓得很低。”

    “你傻??？不離婚跟著喝西北風(fēng)??？他現(xiàn)在和你離還算有良心?！?/br>
    蘇小蘸不想聽這些話，捂著耳朵搖頭。事情不對，明明兩三個月之前一切都很好，為什么蘇小鼎再次出現(xiàn)后就不一樣了？突然就火災(zāi)了？突然爸爸就要為了還沒生下來的兒子離婚？突然就幾個店跟著要被收回貸款？突然楚朝陽也要離婚保她了？她雖然笨，但直覺還在。

    這一切都不對。

    她生平第一回反抗母親，讓她走，離開她家。

    母親無法，讓她好好考慮，最遲明天一定得把字簽了。

    蘇小蘸沒回答，等母親離開后，立刻用力關(guān)上大門。

    房子是郊區(qū)別墅，地上三層地下一層，前后草坪花園和停車庫。這是她想要的房子，卻不是楚朝陽想要的。他好幾次嫌房子太大太空，沒有人氣。她的回答是可以多生幾個孩子，以后就會熱鬧了。

    每次提及這個話題，楚朝陽臉上總顯出略諷刺的表情。她知道他不喜歡，便忍下心里的不舒服，告訴自己只要有孩子就好了?？伤诖撕芫?，孩子總不來。

    蘇小蘸在客廳里站了許久，有氣無力地上樓回主臥室。里面已經(jīng)空了一半，楚朝陽不知什么時候運走了屬于他的日常衣物。甚至連平時不允許她進(jìn)的書房也敞開了門，顯得孤零零的。

    她走進(jìn)去，到處都是紙屑，垃圾桶里一張張被撕得粉碎的不知是合同還是什么文件。

    居然走得這么迫不及待，這么徹底。

    她捂住臉痛哭，這痛苦來得太快太猛，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便結(jié)束了。

    仿佛一個夢，沉醉得太久，便以為是真實的了。

    蘇小蘸焦躁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腳將垃圾桶踹翻。紙屑飛滿深色的木地板，仿佛雪花。她跌坐在地板上，垂頭流淚。

    醫(yī)生說她的身體絕對沒問題，懷孕只是時間而已，如果可以的話請男方一起檢查。

    楚朝陽總是忙，沒時間，也并不在意有沒有孩子。

    不，他根本就是不想要。

    蘇小蘸的身體逐漸停止顫抖，仰起臉來。楚朝陽將她的人生攪和得一團亂，居然拍拍屁股就想走。世上哪兒有這樣的好事？

    她待要起身，手機響起來，是一個沒存名字的陌生號發(fā)來短信。

    幾張楚朝陽進(jìn)出醫(yī)院的照片，幾張病歷，上面幾個字尤其顯眼。

    輸精管，復(fù)通。日期，便在前幾日。

    蘇小蘸的臉逐漸褪去血色，瞬間蒼老。她從地板上站起來，復(fù)又坐下，爾后又跌坐下去。手機落在旁邊，發(fā)出一聲悶響。屏幕上的光亮著，照得她臉慘綠，仿佛一個笑話。

    第五十六章

    蘇小鼎回公司開了個小會，就公司開業(yè)來的全部項目，成本和利潤，以及未來的發(fā)展方向。

    諸如王娜這般的婚慶項目，可遇不可求，公司爭取類似的項目，貪圖的是名聲；

    諸如市面上普通的婚慶項目，是大多數(shù)，也是公司維持日常經(jīng)營獲得利潤的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