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余姜母和那被起名做姜正的孩子。

    姜母是典型的古代婦人，嫁人后就相夫教子，善良而軟弱，丈夫死了，對她來說就是天塌了，哪還有時間教養(yǎng)嗣子，姜正野生野長，關(guān)鍵是他那遠(yuǎn)嫁老姨還讓夫家休回來了，私下找到姜正，一來二去，等姜母發(fā)現(xiàn)嗣子被教出外心的時候，姜正都十七了。

    親都訂了??！

    就是他那老姨鐘氏的閨女——鐘夏滿。

    這關(guān)系，有點微妙了！

    姜母滿心不愿意，然而聘禮都給了，反悔不得，只能硬著頭皮把人們——兒媳婦和兒媳婦的老娘——迎進(jìn)來。

    沒辦法，人家孩子孝順，出嫁自帶老娘，姜正還拼命的求，兒子媳婦一塊兒進(jìn)言——以后得靠著人家過活呢，姜母有什么辦法——當(dāng)然是答應(yīng)他們了。

    一家人活的挺亂，沒說撕破臉皮吧，日?？傆谐臭[，好在那會兒姜氏還在，嫁的官家門。有出嫁女兒給撐腰，姜母是穩(wěn)坐釣魚臺，誰都不好惹她，然，姚家流放，撐腰桿的女兒一走好幾年……

    日常穿用自是沒問題，養(yǎng)老肯定能保證，畢竟姜母同樣有娘家，姜家還有族人在，但，日常生活嘛，不是吃飽穿暖就能順?biāo)斓摹?/br>
    在充州，姜青梅很擔(dān)心她親娘，有閑功夫就念叨起來，不過姚千枝忙，基本不回總兵府，并不知曉。到是姚青椒日常陪伴在她身邊兒，每每聽她提起，便記下了。

    時此，走在長條兒胡同，往姜府去的路上，姚青椒輕聲細(xì)語的把內(nèi)情細(xì)說起來。

    “……還挺復(fù)雜啊?！甭犃诉@般‘婉轉(zhuǎn)’的家事，姚千枝滿臉糾結(jié)。

    生平最煩這些家長里短，兩面有理的糾葛，一旁胡雪兒就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大戶有大戶的恩怨，小戶有小戶的麻煩，誰免得了呢。”

    “嘿?！币ηе瓦至诉肿欤笥覐埻藘上?，她突然道：“這地介兒，是不是離唐府不遠(yuǎn)？”

    “唐府？大人說的五城兵馬司家嗎？”胡雪兒問，見姚千枝點頭，便指了指東邊兒，“我聽霍大人說起過，就隔著兩條胡同兒。”

    “哦？那到是巧?！币ηеπα诵?。沒在說話，一路往前走，很快來到姜府門前。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我看有人說節(jié)奏拖了，但是，我覺得我這本應(yīng)該還算可以，沒有注水啊，這邊情節(jié)是得交代的，關(guān)系著以后發(fā)展，燕京的事不解決，吱吱真的沒法回來，北方這邊在亂，八百里加急都沒有今天遞出來，明天就收到的……隔著好幾千里呢！

    配角們，因為吱吱目前不在澤州，想繼續(xù)劇情，就得用他們，我也沒有辦法qaq

    ……我會在想辦法加快的

    第八十九章

    姜府在燕京西南方向, 算是平民區(qū)，房子面積不大, 小小一間四合院, 住著一家六口——姜母、姜正夫妻和他們膝下倆孩子, 并鐘老姨奶。

    姜正在科舉上頭無甚天賦，讀了幾年連個秀才都沒考上, 遂便放棄, 如今做點小生意, 開了個書舍, 托姜父遺澤，生意還挺不錯。

    不說大富大貴, 起碼衣食無無憂。

    一家人磕磕絆絆，日子還算順?biāo)臁?/br>
    無甚欺壓、凍餓云云, 不過姜母軟性, 嘴角不如鐘老姨奶靈利，口舌上總會吃虧兒, 且，終歸這家是她的, 姜正不過繼子，弄個血緣姨母住進(jìn)來, 還娶了正經(jīng)表妹……人家一家親親美美，到把她這正經(jīng)主人撇在腦后，心里難免不舒坦。

    偏偏，糾葛幾十年, 她沒一次勝過鐘老姨奶，那滋味……

    別提多憋屈了。

    不過，除了心理問題外，姜正對嗣母是真真正正不錯的，挺孝順，要什么給什么，他老婆鐘氏是個爽快人，日常伺候在身邊兒，把老太太打理的干干凈凈，白白胖胖，一對孫女孫子活潑可愛。但凡姜母能想得開兒，生活不會差的。

    讓胡雪兒跟鄰居四里的打聽，得了情況，姚千枝琢磨琢磨，沒發(fā)現(xiàn)有甚不對，便不準(zhǔn)備多做什么動作，直接登門拜訪。

    總歸，姜正的做為，確實不大地道，到底說不上錯，過繼歸過繼，血緣歸血緣，從來兩難全的事兒，非讓斷的一干二凈……

    斷不開啊！

    “勸外祖母想開點吧，就聽那位鐘姨奶的行事，外祖母玩不過人家?！彼米佣既⒘巳思议|女，孩子生倆了，還犟什么？除了自個兒心里難受，能礙著人家什么一星半點兒的嗎？

    姚千枝嘆道：“那么大歲數(shù)了，難得糊涂吧。”

    “大人，您是血親骨rou，還得您勸著呢。”胡雪兒便回。

    姚青椒也搭話，“老太太見了您，許什么都好了。”

    “我還有這功效？”姚千枝搖頭笑，三人來到姜府門前，姚青椒上前敲門，抬起門環(huán)‘叩叩叩’，院里響起個稚嫩的女聲，“誰啊？”

    “是巧兒姑娘嗎？”姚青椒問，“我們是姚府人，來見老太太的。”

    “姚府？大姑家嗎？”那女聲驚詫，急促腳步聲響起，門‘吱’的聲打開，一個梳著雙環(huán)髻，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出現(xiàn)，瞪圓了眼睛外往看，一眼瞧見姚千枝，“哎??！奶，奶！你快出來，千枝姐回來了~~~大姑家好像沒事了??！”

    她大聲喊著，轉(zhuǎn)身往院里跑，“奶，奶??！”

    “巧兒，你說誰？你，你大姑？是青，青梅嗎？”主屋里，聽見動靜，姜母扔了拐棍，三步并做兩步的出來，“千枝啊？”瞇起眼睛，看見剛正邁院門的姚千枝等人，她急慌慌的往前跑，“你娘呢？你爹呢？小郎呢？你爺奶呢？你怎么回來了？姚家沒事兒了……”一疊連聲，無數(shù)的問題迎面撲來，最后匯總成一個，“你娘怎么沒來？”

    看著老太太顫微微的，仿佛隨時會摔，姚千枝趕緊伸手扶她，“您別急，慢慢來，家里都挺好的，已經(jīng)沒事了……”沉聲安慰幾句，其間，姜家一眾都聽見動靜趕了出來。

    姜正、鐘氏、姜巧、姜湖并鐘老姨奶。

    瞧見姚千枝，一時都怔住了，還是鐘老姨奶反應(yīng)快，“哎喲，枝兒來了，家里這是沒事了？真真的滿天神佛保佑，過兩天趕緊廟里還愿……夏滿，夏滿，快給枝兒做點飯，可憐孩子受了苦，瞧這瘦的……湖兒，上胡同口兒你王大娘那買兩只醬鴨子回來，我記得你枝姐兒愛吃這個……”

    “哎?！辩娛匣剡^神來，趕緊應(yīng)了一聲，沖著姚千枝笑笑，她轉(zhuǎn)身進(jìn)廚房，姜湖拿著鐘老姨奶給的銀子，游魚兒般溜出門，“枝姐兒，我一會兒回來……”

    色色安排妥帖，鐘老姨奶笑笑，上前拉住姜母的手，“老嫂子，你先別哭了，枝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路風(fēng)塵的不容易，咱先進(jìn)屋，讓枝兒喝口熱水，坐著說，咱坐著說?！?/br>
    安慰罷了，她拉姚千枝，“好孩子，快快快，進(jìn)屋歇歇，咱不急啊?！?/br>
    哄著姜母，把她們祖孫倆推進(jìn)屋里，安排妥帖，她又吩咐女婿，“你趕緊的讓巧兒把打春兒新做的被褥翻出來，晚上枝兒好輔蓋……哎呦，夏滿動作怎么這么慢，都這會兒了連杯熱茶都沒有，這飯菜得沒得啊……”嘴里念叨著，她歉意的對姜母和姚千枝笑笑，“老嫂子，枝兒，你們慢慢說，我先催菜去?！闭f罷，沒等她們回應(yīng)，拽著姜正就走了！

    走出屋子，她還體貼的把門給關(guān)上了。

    看著如同旋風(fēng)般來回，色色安排妥協(xié)的鐘老姨奶，在回頭望望拽著她袖子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姜母，姚千枝忍不住長嘆一聲。

    ——我的親姥姥，放棄吧，你這輩子都斗不過人家！

    盤腿坐在炕上，跟姜母臉兒對臉兒，胡雪兒體貼退下，姚青椒留下伺候，姚千枝摸了摸下巴，有選擇性的把這些年的經(jīng)歷對姜母說了說，結(jié)果……

    “我的天啊?。∏е?，你，你當(dāng)了武官了？這多危險，你爹呢？你大伯二伯，你那些個堂哥哥們呢？他們怎么不出門，做甚把你個女娃娃推出來？不成，這不成，老姚家太不講究了，怎么能這樣兒？這是欺負(fù)我們孤兒寡母，沒把你娘倆看在眼里嗎？你今年都有十八了吧，嫁的哪家？你夫家能同意你干這個？”姜母驚的臉色慘白。

    “咳咳，我，我還沒嫁人?！币ηеM臉尷尬，輕咳一聲。

    “什么？”姜母‘膈’一聲，身子軟倒，眼睛往上翻了。

    “老太太，老太太！”這把姚千枝嚇的啊，一把托住她背，姚青椒見狀，兩步前，掐人中按太陽xue，好半晌兒，姜母‘呼’的長噓一聲，睫毛顫了顫，好像緩過來了。

    “我的娘啊！”姚千枝抹了把額頭冷汗，感覺四肢發(fā)軟。

    ……代替親媽回來看看姥姥，挺好的事兒，在把人家嚇?biāo)懒?，這，這，這怎么交代?。?！

    “姚家人不講天良啊??！你都十八了，怎么能不嫁人？”緩過勁來，姜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抱著姚千枝，“我可憐的孫女啊，枝兒啊，你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怎么辦啊？姚家憑什么不讓你嫁人，到做那喪命的勾當(dāng)？你爹竟然不管，真，真是妄為人父，我和你外祖看錯他了，他，他怎么能這樣?。磕隳锖每嗟拿?，我的枝兒啊，可怎么辦？”放聲痛哭，姜母都嚎陶出破音兒來了。

    姚千枝：……

    有點害怕！！

    “外祖母，我，我們幾個姐妹都沒嫁呢，大jiejie比我歲數(shù)還大……”所以，她這不算什么啊？？

    姜母沒提起的時候，她自個兒根本就沒反應(yīng)過來好嗎？而且，她才十八啊，怎么就‘那么大歲數(shù)’了！如今多要緊的時節(jié)，她哪有閑功夫成親啊！！

    在說了，她跟誰成？難道姚家軍那些？看見她腿都發(fā)軟好嗎？

    “你大jiejie？蔓兒嗎？我記得你比你大三歲……應(yīng)該二十一了吧，你爺奶怎么一點正形都沒有？天從和大蘭不管嗎？她這歲數(shù)，等閑孩子都該進(jìn)學(xué)了?。?！”姜母都愣了，淚眼朦朧的，“你家最小的那個，千蕊都有十七了吧，居然還沒發(fā)嫁？”

    困難到這種程度了？嫁不出去？

    不能啊，她記得姚家?guī)讉€姑娘都挺好看的！

    “事兒多，不急著嫁。”姚千枝干巴巴的回。

    姜母抹淚，抽泣，“怎么不急？都這個歲數(shù)了，姚家人做事不靠譜，老大姑娘不安排嫁人？不成不成，枝兒，你聽姥姥的，女人這輩子啊，就活個丈夫孩子，和和滿滿……姥姥還有丈夫呢，就是命苦沒個親生兒子，你瞧瞧如今不是沒了下場？”

    “做武將？還要打仗，我的天爺，哪是你個嬌養(yǎng)出來該做的，你小時候，我和你娘多疼你，等閑手指扎個刺兒都心疼的不行，哪能揮刀弄棒，做這有今天沒明天的差事？你，你爹簡直沒正經(jīng)，你聽話，就留在姥姥家，別回去了，讓你舅舅給你尋個好婆家，咱們安安生生過日子，武將！！打仗！！呸，姚家那么些爺們，誰愛干誰干去？”緊握孫女的手，她恨恨的道。

    姚千枝：……

    其實我就愛干！

    “外祖……咳咳，姥姥，話不能這么說，其實我個人沒那么想成親，還早著呢……”訕笑著推辭，見姜母一臉不贊同，大急著想說什么，姚千枝趕緊攔住她，“我是回京辦差的，還領(lǐng)著皇命呢，留在您這兒算哪碼子事兒？皇命不能違，不能違?！?/br>
    “皇帝爺都不講理啊，哪有不讓人成親的?！苯妇涂?。

    沒完沒了的。

    把姚千枝給煩的?。?！

    “可憐的孫女兒，你娘坑了你啊，她把小郎生的太晚了，頂門立戶的男丁那大點歲數(shù)，等他能給你撐家業(yè)的時候，你都多大了？往后的日子怎么過？千枝啊，姥姥跟你說，等你娘給小郎娶媳婦的時候，你且得仔細(xì)看著，萬萬不能娶個不容人的進(jìn)門，你瞧瞧姥姥，兒媳婦向著那外來的，姥姥有苦都難言……”

    “你是大姑姐，還不如姥姥名正言順呢，你爹娘在時還好，等他們沒了，小郎媳婦性子不好，到時候受苦的是你啊……”

    姜母敘敘叨叨的，姚千枝初時還苦笑著虛應(yīng)，慢慢的，臉色微微沉下來。

    側(cè)頭，跟姚青椒對視一眼，姚青椒虛虛的笑，飛快垂下頭。

    姚千枝眉頭緊擰。

    姜母確實是在擔(dān)憂她，完全發(fā)自內(nèi)心，不帶絲毫虛假。這點，從她的表情和動作，姚千枝能清晰的辨別出來，她是真心認(rèn)為做官無用，不如成親，女孩兒嫁人生子才是正道。哪怕她已做到二品總兵之位，權(quán)掌一州之地，在姜母心里，她的未來生活質(zhì)量如何，還得看弟媳婦性格好不好……

    這是什么道理？姚千枝又氣又笑，想說什么，然而，瞧姜母淚眼模糊，長噓短嘆的模樣，話到喉頭，咽下去了。

    上京前，大堂姐跟她抱怨過很多回，姚天從和李氏拐彎抹角給她遞了，無數(shù)澤州公子哥兒的畫像，話里話外讓她選擇，趕緊成親生子，鄭淑媛隨鄭家來旺城前，姚千葉和姚千朵都被季老夫人側(cè)面問過，甚至，還安排過兩次‘相親’。

    ——效游的時候和某公子對過眼兒。

    就連姚千蕊，早在十五、六歲的年紀(jì)，姚天賜和宋氏就開始琢磨起她未來夫家，左挑右選，姚千蔓仿佛還跟她隨口聊過，宋氏找她調(diào)查男方人品……

    不拘現(xiàn)代還是如今，世間對女人仿佛都是這個評價，不經(jīng)歷這些，就不算完整的人生，甚至都白白做人了，而她，就算做盡一切，高高居上，在如姜母這般‘主流人’眼是，最終，她努力得來的所有，還是要繼承在姜小郎，或者她未來夫家手里……

    對此，她不屑，卻也明白，這就是世道。

    要不然，姜家那么些男人，她的父輩叔伯們……怎么連一個出頭都沒有，在諾大姚家軍里，如同隱形？說甚三代不能科舉，男人不好露面兒，她一個要造.反的人，天高皇帝遠(yuǎn)，真想推，會推不上去嗎？

    內(nèi)里什么念頭，不說都看的透，最起碼，她和姚敬榮是心知肚明，不謀而合的。

    姚小郎五歲了，姚敬榮和季老夫人親自給他啟蒙，日常都教他什么？姚千枝不是不知道。

    越琢磨越覺得有意思，她放緩心態(tài)，就這么陪著姜母‘嚶嚶嚶’了一下午，期間，鐘老姨奶進(jìn)來好幾次，喚她們吃飯，每次都被‘嚶嚶’出去，表情特別一言難盡。

    好不容易，姜巧出面把姜母哄好了，一眾人在堂屋吃飯，姚千枝簡單介紹了情況，鐘老姨奶滿口子贊，‘有出息、有本事、有能耐、青梅日后有靠、老嫂子有?！靡煌?，讓姜母露了笑臉兒，結(jié)果不知怎么拐的，說起孩子，鐘氏不合時宜的提了一句：隔壁劉嫂子仿佛挺看好巧兒，我記得小姑子對她家小子評價不錯，是不是相看相看……

    完了！

    惹了禍了！

    當(dāng)堂，姜母放了悲聲！

    鐘老姨奶一眼一眼的剜女兒，對著她大腿狠狠踢了好幾腳！

    姚千枝無意看見，鐘氏悔的躲角落里直抽自個兒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