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空間里的食物和水，她們在這里停留了兩日，大堆的樹葉被鳥兒搜羅進(jìn)來，寫上珍貴的筆跡。

    微微泛紅的楓香葉、深綠的厚實(shí)酪梨葉、大片的黃綠交雜的桐樹葉，以及一簇一簇的七葉樹葉子。

    這些樹葉上寫滿了深藍(lán)色的纖細(xì)字體，在燈光下密密地映照著，反射出微弱的光澤。

    她們想要將藥方傳播開來，但又缺乏紙張，就想了個(gè)辦法，把藥方寫在了樹葉上。

    恰逢這個(gè)時(shí)節(jié)、這片地域，完整漂亮的闊葉滿處都是。

    第三日傍晚，露西塔放下筆，撿起一片楓香葉，看了一遍，朝斯塔夏以征詢的語氣道：“或許，這些應(yīng)該差不多了？”

    斯塔夏點(diǎn)點(diǎn)頭。

    露西塔沒有耽擱，抱著一捧樹葉來到了山洞之外。

    鳥群盤旋著，各自銜了一片葉子，呼剌剌朝天上飛去。

    露西塔閉上了眼睛，意識附著在一只紅襟鳥上，俯瞰這片深紅淺碧的森林。

    576年的六月，群鳥在日暮中從天邊出現(xiàn)，降臨瘟疫下瀕死的格蘭德城。

    它們銜著寫滿了神奇藥方的樹葉，在格蘭德各處的上空丟下，在這座灰色的城市下了一場深綠淺紅的葉雨。

    這是人們已經(jīng)多少年沒呼吸過的、森林的氣味。

    群鳥盤旋著發(fā)出回巢的低鳴，又四處散去，迎著暖融融的煙靄和流嵐，消失在了遠(yuǎn)處的山林里。

    這一天被后世稱為六月奇跡。

    流浪者埃珀正躺在蔦蘿街的街角歇息。

    她用上次給人帶路賺到的銀幣過上了能吃飽的日子，每天吃最便宜的粗麥面包，幾枚銀幣甚至足夠她半個(gè)月不再挨餓。

    而半個(gè)月后？瘟疫之下，恐怕到那時(shí)候她已經(jīng)病死了。

    這樣一想倒也不錯(cuò)，起碼做了個(gè)飽死鬼。

    這時(shí)候，她剛吃了一片用作晚飯的面包，躺在新買的薄褥子上休息，忽地從晚霞中飛出一片烏壓壓的飛鳥。

    她驚異地?fù)P起頭，就見大片大片新鮮的樹葉從暮光里飄落下來，恰巧有一片落在了她腳邊。

    群鳥灑完樹葉，很快盤旋著離開了，埃珀卻看著天邊的煙嵐看了很久。

    她撿起腳邊那片已經(jīng)是深紅的雞爪槭葉，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深藍(lán)色細(xì)體字母。

    埃珀是認(rèn)得字的，早年她的母親教導(dǎo)過她，在她還沒成為流浪者的時(shí)候。

    “瘟疫治療藥方：艾蒿葉汁一令、稗草粉末半令、車前子花瓣兩片、成熟蕁麻葉一片、野蘋果半令、成熟的牛膝草根一條、一枝黃花苞一顆。其中，艾蒿稗草粉末在研磨前需要煮沸曬干。將上述藥物混合在一起，加入半升水熬煮至藥液減半即可。要注意，稗草粉末要在加水煮開后再加入?！獊碜葬t(yī)生卡倫.安娜斯塔夏?！?/br>
    埃珀深褐色的眼里顫動著不敢置信的光芒。

    藥方！上帝啊，她們并沒有被放棄，對嗎？

    她從內(nèi)衣袋里翻出珍惜保存著的兩枚銀幣和三枚銅幣，朝隔壁懸鈴街心的普麗瑪薇醫(yī)院走去。

    如果能活著，又有誰愿意死去呢？

    蔦蘿街42號，城主府。

    普麗瑪薇盯著手上的一片泛黃的烏桕葉，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幾乎要把葉緣捏碎。

    周圍的侍男戰(zhàn)戰(zhàn)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出。

    她沉凝良久，終于忍不住重重地將烏桕葉拍在桌案上，從齒縫里擠出幾個(gè)字：“卡梅倫……”

    她剛剛已經(jīng)派侍從在書房的貴族譜系里仔細(xì)地查過一遍，在墾丁幾百年的歷史里，貴族們更迭過幾代，但從始至終都不存在“卡梅倫”這個(gè)姓氏！

    自己壟斷藥方的計(jì)劃就這么被一個(gè)不知來歷的小姑娘給毀了。

    更有甚者，她握著這樣的藥方，居然直接用這種方式將藥方向整個(gè)城市公布了！

    那個(gè)卡倫家的小姑娘居然也肯？

    為今之計(jì)，只有……

    普麗瑪薇瞇了瞇眼睛，將手里的樹葉揉皺在手里，摩挲著自己手上金色的家族戒徽。

    無數(shù)的樹葉落到了大街上、落到了中產(chǎn)家庭后院的水缸里、落到了貧民窟泥濘的土地。人們驚呼著推開房門，撿起掉落的樹葉仔細(xì)端詳。

    識字的，讀到一半就驚呼出聲、喜極而泣；不識字的，拿著葉子敲開了受過教育的鄰居家的門。

    無數(shù)在絕望中浸yin已久的人推開家門，朝藥鋪涌去。

    西邊的森林里，露西塔伸出手掌，胸口長著橙紅色羽毛的紅襟鳥就落在她手心，小小的一只，歪著頭看她。

    斯塔夏立在旁邊，看著可愛的小鳥，也不由得露出會心一笑：“我和凱爾茜商量過，等此間事了，我和凱爾茜就不回去了?！?/br>
    “怎么？”露西塔有些詫異地看她：“伊爾塔特不好嗎？”

    斯塔夏搖搖頭：“但我們是人類?！?/br>
    “梅維斯也是人類?！?/br>
    “那不一樣。”斯塔夏說：“她無牽無掛，而我……和凱爾茜，在這個(gè)世界都有牽掛不下的東西?！?/br>
    “什么？”

    “我們本可以有更好的醫(yī)學(xué)，人們卻依舊生活在依靠迷信和經(jīng)驗(yàn)治療疾病的蒙昧中。我研究了半輩子這個(gè)，卻不能讓人們過得更好，那我研究它還有什么意義？為了老死以后帶到墳?zāi)估飭幔俊?/br>
    “我要留在這里，不管在哪里都好，做我該做的事?！?/br>
    露西塔眼神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