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竹葉都收了起來，所有的風都停了，剛剛修好的院子此刻卻顯得似乎比之前還要破敗。

    “輕歌，不要這樣……”

    寒輕歌倔強著看著他，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眼睛瞪得老大不讓眼淚掉下來，忽然一個爽朗的笑聲從林間傳來。

    寒輕歌背過身抹了抹眼淚，轉過頭來，只見一個紅光滿面體態(tài)圓胖的和尚，搖著大蒲扇子，聲如洪鐘道：“亦然，新娘子在哪里？”

    “老曹，您怎么來了？”

    “我怎么來了？你是不算請我了？喲喲，這位就是新娘子吧？你好你好，我是亦然的老朋友。”

    寒輕歌本來想要拿著東西進屋去，可對方先打招呼她不得不停下來，俯身道：“老前輩好?！?/br>
    這位老曹搖搖蒲扇樂呵呵道：“什么老前輩，我跟亦然平輩。你既然是他新媳婦兒，跟著他叫我老曹就好?！?/br>
    寒輕歌看看居亦然，他一看過來她又別過臉去，這位曹和尚也是個剔透的人，一見兩人這樣，便知兩人是鬧別扭了，打趣道：“我大和尚來的真是時候，我最喜歡給別人評理了。來，給大和尚說說，這臭小子怎么欺負你了？大和尚幫你揍他?！?/br>
    寒輕歌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道：“沒有沒有?！?/br>
    “沒有？這眼睛都哭紅了，還說沒有。嘖嘖，亦然，你這新媳婦兒可真夠護著你的。”

    居亦然笑道：“這叫相近如賓?！?/br>
    “喲喲，夠酸。我大和尚這輩子是沒這福分了，有什么吃的沒？大和尚餓了。”

    一聽這話，寒輕歌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道：“我馬上去做?！?/br>
    說完，飛也似的逃走了。

    她一走，曹和尚臉上的笑容斂去，異常嚴肅道：“你這次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居亦然瞥了一眼沖進廚房順帶把門得緊緊的寒輕歌，說著跟之前一樣的理由道：“她身上余毒未清，若是現(xiàn)在去斷雁冢，對她實在不公?！?/br>
    “萬一她就是呢？”

    居亦然苦笑道：“那也是萬一?！?/br>
    “那就更好辦了，立馬把記憶給她消了，再找下一個?！闭f到這兒，他頓了頓，又質問道：“琴幽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好像又記起來了？”

    “之前求她幫忙去找輕歌，答應了她替她恢復一部分記憶，讓她知道為什么會跟我和離?！?/br>
    “你！”曹和尚恨不得一蒲扇打過去。

    “我只讓她知道是她自己答應的，可好像出了一點差錯，她告訴了輕歌斷雁冢的事?！?/br>
    曹和尚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道：“該死，琴幽我來替你解決。里面那個，你解決?！?/br>
    居亦然遲疑道：“我想再緩幾天?！?/br>
    “你想好了，咱們在仙人改造院呆的時間夠久了，你當就沒人盯上？”

    頓了頓，他又道：“仙人改造院之前是什么地方，這里藏著多少老怪物，你比我清楚。”

    居亦然知他說的在理，可他實在不忍心這樣對寒輕歌。

    曹和尚拍拍他，道：“好自為之?！?/br>
    兩人說完不久，寒輕歌便給他們做好了飯菜，道了一聲身子不適自己一個人默默回屋去了。等待曹和尚離開，居亦然進屋，正見她正在對著燭火繼續(xù)縫著。

    “我說了我不急著穿，晚上做衣服壞眼睛?！?/br>
    寒輕歌避開他的手，道：“我急?！?/br>
    又低下頭，輕聲道：“今天今天你們在院中說的話，我全聽見了。”

    居亦然微微訝異，隨即想到這必定是曹和尚故意為之，坐在她對面，想說些什么可卻想不出說什么。

    寒輕歌深呼吸了一口氣，又開始忙著手中的活計，道：“被消掉記憶，會忘記多少？”

    “斷雁冢，”頓了頓，又道：“和我?！?/br>
    “琴幽公主沒有忘了你?！焙p歌微急道。

    “她是個意外。她的耳目眾多，早已對我的事有所耳聞，所以有所防備?！?/br>
    寒輕歌的目光現(xiàn)出她的不安，居亦然望著她，隔著火光她的臉看上去如此的不真實。她不漂亮也不出眾，但毫無疑問卻是最讓他掛心的一個。

    在這竹屋中，豆大的火光搖曳著，一個縫著衣服，一個望著縫衣服的人，這樣的夜任何人都不忍心將他打破。

    兩人坐了一夜，直到晨曦微露，寒輕歌終于把衣服縫好了，抖了抖道：“來，試試?！?/br>
    居亦然脫下外衣，她將衣服給他披上，替他整了整衣角和領口，道：“還好還好?！?/br>
    “什么還好？是非常好。我從來沒穿過這么舒服的衣服?！?/br>
    寒輕歌噗呲笑了出來，這是她這幾天笑得最開心的一次，可這樣的笑容卻是一閃而過，笑容還完全散去，嘴角的苦澀已濃。

    她蹲在地上替他平著下擺，輕聲道：“我們今天成親吧?！?/br>
    居亦然怔了怔，喉嚨里好像塞滿了石頭，半晌才道：“不用這么快。”

    “就今天，好不好？?！?/br>
    居亦然正要開口，被她擋住嘴，只聽她繼續(xù)道：“我只有一個要求，去過斷雁冢之后一定要把我的記憶消除干凈，干凈到就算你我再見，也不認不出對方?！?/br>
    “輕歌…”

    “你答應我?！?/br>
    “我，答應你?！本右嗳徊恢雷约菏窃趺凑f出這幾個字的，但每一個字都刺在了他的心上。

    寒輕歌仰著頭，驕傲地好似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深呼吸了一下，笑道：“好了，新娘子要打扮了。你先出去?！?/br>
    “好。”居亦然乖乖出了門，站在竹樓外，林間碧葉慵懶搖著，清晨賞竹原本是他最喜歡做的事，可現(xiàn)在看在眼中卻沒往日滋味。

    屋中的喜服和燭臺都是現(xiàn)成的，可寒輕歌沒有選擇那大紅禮服，只是洗了個臉，簡單地拾掇了一下，對鏡子將垂下的發(fā)絲挽上去，涂了點胭脂，抿了抿唇紙，對著鏡子照了照，最后再將這屋子環(huán)顧一周，在心里跟每一樣物件一一道別后，點上龍鳳蠟，帶上紅蓋頭，對門外道：“你可以進來了?！?/br>
    她聽見門打開了，居亦然的腳出現(xiàn)在她面前，道：“輕歌，你想好了，真的就今天嗎？”

    “嗯，就今天，就現(xiàn)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