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他在心里自我檢討,卻不去想關(guān)于陸玉山和自己的感情問題,也不去想弟弟與陸玉山之間的針鋒相對,想也想不出個答案,畢竟要說原諒,這不大可能,他被玩的團團轉(zhuǎn),怎么說也要報復(fù)回來才行,要說分道揚鑣,這也不可能,看陸玉山這架勢,怕是不死不休的。 顧葭混亂著,盯著自己的胳膊又瞧了瞧,沒有生病的感覺,他覺得自己似乎和以前沒有任何變化,怎么方才就到了那樣生死存亡一般的境地? 而且陸玉山說的也太可怕了,是真的還是說又在胡說八道,編瞎話騙我與無忌? 顧葭猜不透,轉(zhuǎn)念想,又覺得此等大事沒有必要誆騙自己,結(jié)合之前陸玉山裝瘋的那段時間對他的態(tài)度,也可以看出自己應(yīng)當(dāng)是生病了。 “哥,你手是你自己咬的?” 顧葭正發(fā)呆呢,忽而又聽見埋在自己懷里的弟弟的問話,他親昵的拍著弟弟寬厚結(jié)實的背,說:“是啊,我當(dāng)時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哎,可后悔死了?!彼鰦梢话阏f話,但實際上沒什么好后悔的,若是不這么做,他怎么下船呢? 顧葭賭的就是陸玉山對他的在乎程度,只不過無知者無畏,后者都要被嚇?biāo)懒?,他倒還因為自己的計劃成功而沾沾自喜。只是若真的是打一針就能好,其實也不必下船啊…… 當(dāng)時陸玉山那么緊張的、義無反顧地帶他下船,顧葭還以為自己只能去醫(yī)院才能好,所以陸玉山到底是為什么那樣做? “那姓陸的怎么還沒有來?不會是跑了吧?”顧無忌一邊小心地撩開顧葭的袖子,仔仔細細地看著顧葭的傷口,一邊頗有些冷漠的說,“跑了也好,再等五分鐘我們就走?!?/br> 誰知話音一落,就見有個模糊的人影從不遠處的村口過來,肩上扛著一大袋子?xùn)|西,另一只手提著十幾個軍用水壺,過真是當(dāng)牛做馬的好料子,力大無窮! 顧無忌見狀,也驚訝了一瞬,但這只能讓他更加警惕,站起來就掏出一把國外的小手電,說:“走吧?!?/br> 顧葭則望著陸玉山,眼睛里都是‘哇’這種不方便說出口的贊嘆,嘴上忍不?。骸白屇惝?dāng)牛做馬,你還真是敬業(yè)?!?/br> 陸七爺大大方方地笑道:“多謝夸獎?!辈贿^當(dāng)他走到屋子里去拿醫(yī)藥箱的時候卻是臉色立馬垮了下來,聲音嚇人得很,“顧無忌,藥箱呢?” 顧家兄弟可都坐在門口,周圍也再沒有人經(jīng)過了,他們也不知道藥箱去了哪里。 顧無忌當(dāng)即也變了臉色,身手利落的跳上灶臺鉆進去,再出來的時候語氣也是要殺人的可怕:“估計就是那兩個賤人偷的,他們是從防空洞出來,剛好遇上我們,看見我們拿了醫(yī)藥箱,還騙我們說防空洞的入口是那棟房子里,不告訴我們這里也是防空洞入口之一,他們肯定是從其他地方鉆了回來,趁我不備拿走的,該死!” 三人沒有辦法,便打算先從這條道進去,到了防空洞里面再做打算,因為不遠處已經(jīng)能夠聽見轟炸機飛過的聲音了,恐怕過不了多久這里也不會幸免于難。 從灶臺下方的入口進去,是狹窄可供一人通過的矮道,周圍的墻面凹凸不平,用著不同的磚,可見砌的時候很隨便。 通道很長,一直前行對陸玉山這個拖著沉重行李的人很不友好,于是顧葭雖然沒有提出暫時休息,卻也忍不住總回頭看陸玉山,結(jié)果多看幾次,就能聽見陸七爺?shù)妮p笑,也不知道是笑什么…… “好意思笑,也不知道是等誰等這么久,不然我們也不會這么著急忙慌地還沒有進入防空洞。”這里只是通往防空洞的隧道,隧道自然不比防空洞安全,若是哪里坍塌了,他們可就完了! 陸玉山則回顧無忌說:“我是看你們像是有一堆話要說,某個人還趴在小葭腿上撒嬌,我不回避怎么能行?再沒有比我更懂眼色的牛馬了吧?” 顧葭聽到這話,當(dāng)真很意外。因為在他的印象里,陸玉山就算是在絕境里也不會向無忌低頭的,這人的八面玲瓏在自己和顧無忌的身上一點兒也沒有展示出來,盡是些小氣吧啦的小心眼。 “誰要你這個時候懂眼色了?”顧葭回頭堵了陸玉山一句。 陸老板一邊看著顧葭因為彎腰走路而扭得格外兇的屁股當(dāng)作動力,一邊語氣頗感慨地說:“就是想要換一種思維方式來做選擇,人生嘛,就是由無數(shù)選擇組成的,我之前的選擇沒有給我?guī)砣魏魏锰?,所以也只能換一換,希望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多嘗試幾種方法,總不是壞事,從前是我太獨,喜歡要一整個兒,現(xiàn)在想來不是整個兒又沒什么,我起碼得了一半對吧?一半也行……就這一半吧,我這輩子就守著這一半過活,你說好嗎?” 顧葭聽得似懂非懂,前方的道路卻突然豁然開朗起來,能看見不少拖家?guī)Э诙氵M來的人——他們到了! 第204章 204 這是一處廢棄礦區(qū)后期修建起來的巨大防空洞, 洞內(nèi)有一條寬敞且平整的大路, 路的兩邊則是數(shù)不清楚的小洞,每一個洞可容納不少人,也有的洞只容納一兩位。 顧葭等人來得晚,防空洞內(nèi)已然熙熙攘攘都是灰頭土臉的男女老少, 他們仿佛不單單只是這一個村子的人, 有的從很遠的地方就早早趕來占據(jù)防空洞最好的地方開始準(zhǔn)備避難,有的則是誤打誤撞被鄉(xiāng)親們帶入這里。 然而防空洞雖然大,卻潮濕難聞,不知道是什么奇特的味道,一直充斥在整個防空洞內(nèi),明明應(yīng)該空氣流通舒暢的地方,硬是空氣渾濁起來, 連蠟燭都撲朔著, 無法照亮更遠一點的地方。 顧葭他們來的不是時候,他們前腳剛踏入防空洞內(nèi),后腳身后的隧道就撲來一團揚塵,間或響起轟炸機丟炮彈的聲音,不絕于耳。 防空洞內(nèi)一片死寂, 每個人都不敢發(fā)出聲音,蠟燭熄滅的熄滅,電燈斷電、手電更是不舍得用, 整個防空洞陷入黑暗之中, 連小孩子仿佛都懂事了, 懵然不會發(fā)出哭喊。 轟炸了二十分鐘,‘轟隆隆’的響聲才徹底遠離這些躲在防空洞內(nèi)的‘老鼠們’,也不知道是誰先說了一句‘安全了嗎’,空蕩蕩的防空洞才一下子又如集市一樣熱鬧,哭喊的哭喊,罵娘的罵娘,解決生理問題的,煮飯吃的,又全部活躍起來,在重新點燃的各種蠟燭、煤油燈、手電等照明工具的襯托下,簡直猶如一場鬼市,人影幢幢,鬼哭狼嚎。 顧三少爺顧葭從未感受過戰(zhàn)爭,不過饒是躲在這里,便覺著地動山搖,如此推測,外面必定已經(jīng)是人間煉獄了。 他方才一直被陸玉山和顧無忌兩個人抱著蹲在地上,這兩人一人護著一邊,倒是難得沒有起沖突,等到轟炸結(jié)束,顧無忌便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對哥哥和姓陸的說:“我們也找個空的山洞進去休整休整,然后我再挨個兒地一個個去抓那兩個賊偷!”念著‘賊偷’二字的顧無忌恨不得把后槽牙都咬碎。 顧無忌如今儼然是顧葭和陸玉山的指揮官了,顧三少爺自不必說,他向來大事都聽弟弟的,讓他往東,他就一直往東,絕不回頭;陸玉山這廝陰險且詭計多端,不過如今也仿佛轉(zhuǎn)了性,在隧道里說了一堆有的沒的酸掉人大牙的酸話,顧無忌懶得搭理,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時候他竟是也很放心讓哥哥跟著對方。 ——該死的放心。 他們一行三人穿著體面,氣質(zhì)模樣都實屬上乘,尤其陸玉山和顧無忌兩人,一前一后簡直猶如煞神守著中間看起來病歪歪的漂亮顧葭,一時間所過之處猶如蝗蟲過境,無人敢擋,顧葭總覺得自己跟著這兩人都成了欺男霸女的惡霸,面上好一陣紅暈飄過,但他也沒制止,頂多他們也才三人,就算到哪兒擠一擠也不占地方的。 顧三少爺正給自己做思想工作呢,前兒就突然瞧見一個蠻熟悉的身影,柴火旺盛的那邊竟是圍坐了幾百個穿著軍裝的士兵,當(dāng)頭一位背影和陸玉山七八分相似,若不是顧葭知道陸玉山正在自己身邊呢,保不齊要以為這人什么時候竟是從軍了。 “小舅舅?”顧葭小聲地喊了一聲,不大確定。 火堆旁邊正拿著長木桿在地上亂畫的喬萬仞當(dāng)即用腳在地面隨意扒拉了兩下,將自己所畫的東西弄糊,順帶眼睛一亮的站起來,準(zhǔn)確在無數(shù)難民人群中看見了那鶴立雞群的三位:“嗬,是你們!” “哎呀,當(dāng)真是你!”顧葭也一時情難自己,沒料到在這里還能看見親人,忍不住就要越過身邊的二位保護神,去和小舅舅來一個久違的擁抱。 不過顧葭沒去成,左右兩個守護神一人拉住他一只手,弄得他跟刑場犯人似的,還得聽這兩人嘮叨:“不要跑?!?/br> 顧三少爺只得默默按捺住自己,同弟弟和陸玉山一起走近,期間喬萬仞大手一揮,便讓周圍的人讓出一片空地。顧葭仔細一瞧地面上竟還有鋪著的干草,比直接坐在地上可要舒服太多。 這群人占據(jù)著最好的位置,有整整五個空房做睡覺用所,但估計也都睡不好,外面兵荒馬亂,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這些身上有槍的,身上穿著軍裝的,一旦被日本兵發(fā)現(xiàn),可比老百姓還活得短。 眾人稍微敘了舊,沒一會兒的功夫,顧無忌便坐不住,和顧葭耳語了一句,站起來便順走了一個兵的刺刀,拿著手電筒一個人一個人的找起來。 正微笑著看著顧葭的喬帥大剌剌地伸長腿,靠坐在草堆上,灰色的襯衫有不少污穢,像是血液干涸之后的深紅,他喝著烈酒,短發(fā)凌亂撩在耳后,讓面部輪廓顯得更為深邃冷硬,因此笑容也仿佛沒有多少溫度,只是那來回在顧葭和陸玉山之間移動的暗示,讓顧葭想忽視都不行,只能借由弟弟的離開轉(zhuǎn)移話題:“方才我們進來前,有人偷拿了我們的醫(yī)藥箱,無忌這是去追去了。” “哦……你同我解釋這個做什么,小葭,才多少天沒見,怎么又和我生分起來了?之前我們多要好哇?還是說你和陸先生和好了,我這個可憐的舅舅就得靠邊站了?”喬帥剛說完,卻又自顧自的笑起來,“開玩笑開玩笑,哎,小葭,今日本來我也應(yīng)當(dāng)去攔你的船,只是突然接到上頭的命令,要求撤離上海,我不能拿兄弟們的命冒險,所以就沒去,你生氣么?” 顧葭不氣:“這有什么好生氣的?” 喬帥‘哦’了一聲,聲音像是嘆息,又像是無所謂,很快指了指顧葭的手臂:“你手怎么了?”顧葭的手臂也是一片鮮紅,衣服上點綴的都是血,無一處不使人觸目驚心。 顧葭便也只是笑笑,說:“方才受傷了,現(xiàn)在已然大好。”他下意識地沒有把自己的病到處說,他可不想收獲一堆憐憫。 顧葭從船上下來,到進入防空洞,一路上總覺得經(jīng)歷了九九八十一難,雖然大部分時間他基本腳不下地,不是被抱著就是被背著,活生生一寶貝,但寶貝也累了,精神疲憊在暖烘烘的火焰下得到助長,沒多久便叫顧葭昏昏欲睡,并下意識的念了一句‘玉山’,得到一句沉穩(wěn)的‘嗯’后,便安安心心的歪人家懷里去。 眼觀此景的喬萬仞沒有作聲,只是將柴火又丟了一些進去,砸起不多不少的火星,有些不知死活的火星‘飄洋過?!叵胍H吻顧葭的臉,被陸玉山手背擋住,燙出幾個紅印子也沒有挪開。 “本來吧,我還想和小葭說一說我姐他們的事情,現(xiàn)在想來也沒有什么必要。”喬帥忽地自沉默里憋出一句話來,“都是一堆亂糟糟的麻煩事兒。” “的確沒有必要?!痹谶@一點上,顧無忌、陸玉山和喬萬仞的觀點竟是驚人的相似。 “小葭他……到底還是喜歡你?!眴倘f仞手肘搭在膝蓋上,漫不經(jīng)心地說,“連困了都知道要叫你摟著他,實在是……你教得好?!?/br> 喬萬仞這話很耐人尋味,什么叫教的好呢? ‘教’這個字本身放在顧葭身上,其實也蠻貼切,畢竟這人素來與人沒有距離的把握,摟摟抱抱曖曖昧昧的交朋友都是常事,仿佛熱衷于散播魅力,毫無自覺地讓深陷其中的人無法自拔。 陸玉山不去細想,因為很多事情他已經(jīng)不敢去細想了,在很多事情上,他愿意走一步想十步,可對顧葭顯然不能用這種法子,唯獨顧葭是不能被他cao控的,因為在他的棋盤上,顧葭不是任由他差遣的兵馬,是他的國王。 若非要為顧葭這些微妙的依賴找出合理的解釋,陸玉山其實也心知肚明,無非是這些日子將顧葭關(guān)太久了,讓顧葭養(yǎng)成習(xí)慣無論什么時候都下意識找自己,陸玉山覺得這樣挺好的,無論未來怎么樣,起碼現(xiàn)在他覺得挺好。 只是這將永遠只是一個秘密,顧葭這個當(dāng)事人都不會發(fā)現(xiàn)。 “沒教。”陸玉山淡淡說,“喬帥什么時候走?” 他們兩個仿佛之前見面還劍拔弩張要死要活,今日又能坐在這里平靜的交談實在是很有意思,不過唯一可以調(diào)侃的人正睡著,沒人出來打趣。 “哦?我什么時候說過我要走?”喬萬仞又喝了一口酒,目光幽幽地望著對面的顧葭,顧葭在陸玉山懷里,與他隔著一團火,火光閃爍,光影投在顧葭臉上,是驚心動魄的好看,喬萬仞就著美景喝酒,暢快道,“走去更南邊的地方?” “不,哪里都不會安全。”陸玉山手掌輕輕捏著顧葭的手,嘴里說著殘酷的現(xiàn)狀,語氣卻沒有任何共感,“弱者沒有說話的權(quán)力,他們來了,也不會輕易離開,走到哪兒都不安全,于是只能融入他們,最終成為奴隸或者忘記歷史的沒有過去的人?!?/br> 喬萬仞喝酒的動作一頓,點了點頭:“嗯,不過陸老板這話你說的當(dāng)真輕松,莫非這一切和你沒什么關(guān)系不成?”喬萬仞心有溝壑,目光如炬地看著對方,這是家國存亡的時刻,但凡是一個人,有血有rou的人,就知道自己應(yīng)當(dāng)做什么! 可陸玉山全然不懼,他當(dāng)真是一個冷血冷心的自私自利的家伙,他除卻家人,最愛的是錢,最最愛的是顧葭,除此之外,什么都與他無關(guān):“我只是一個商人,仗誰知道什么時候打的完打不完呢,這輩子安穩(wěn)的活過去才是賺到,我現(xiàn)在不貪心。” “哈,想要安穩(wěn)活一輩子這還不貪心嗎?”喬帥摸了摸自己腰間的槍,這是陸玉山當(dāng)初幫他們搞來的高仿,當(dāng)真是制作精良比一般的土槍好一萬倍,精準(zhǔn)性都大大提升,“不過陸老板恐怕已經(jīng)深陷其中了,你可知道當(dāng)初這位三少爺可是用你的名義捐贈了五十萬,這錢是捐給誰的?若日軍抓到了你們,你頭一個就是反日分子,要槍斃的?!?/br> 陸玉山提起自己的五十萬,依舊感到一陣rou痛,但眼下哪里都是窟窿,都是問題,也就緊著要緊的問題來解決,錢,日后他再賺就是,他在海外還有個賬戶,退一萬步,若有一天他和顧葭能夠重歸于好一起遠赴海外離開這片戰(zhàn)亂的地方,東山再起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他絕對會給顧葭一個舒適的生活環(huán)境,完美的安全保障,頂尖的醫(yī)療,他必須可以。 “那也要他們抓得到我才行?!标懹裆狡届o地說,說完又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自豪來,他心道,放眼全世界,也不會有像我這樣愿意讓顧葭隨意揮霍的印鈔人了。當(dāng)然,顧無忌不算,這人是編外人員,其他的財力又比不上他,都不值一提得很。 然而,大概是有些人就是禁不住念叨,這不,陸七爺念頭剛落,那邊‘編外人員’顧無忌便帶著‘不值一提’白可行、陳傳家朝這邊走來了。 第205章 205 顧無忌是在更深處的分叉口部分看見和一群女眷待在一起的陳大少爺?shù)摹?/br> 陳傳家那時坐在咖啡色的皮箱上, 略長的黑發(fā)因為低頭而稍稍落下幾縷, 遮住那天生英挺俊美的眉眼。 陳傳家的左手邊乃是這群女眷當(dāng)中身份地位很高的女子,身著湖色旗袍,披著一件白色的半長披肩,頭發(fā)亂糟糟的披在身后, 十分害怕不滿, 甚至充滿怨憤,嘴巴一瞥,仿佛誰都欠她幾萬塊大洋沒有還。 白可行那時正靠坐在角落閉目養(yǎng)神,和陳傳家距離不遠不近,身邊是兩個面色惶惶的伙計,他身上的西裝已然不合身并且還沒有時間去買新的,正叉著腿踩在一個牛車上, 嘴里叼著一根熄滅了許久的香煙, 渾然與曾經(jīng)光鮮亮麗混跡花叢中的混世魔王白二爺判若兩人! 此二人被顧無忌領(lǐng)了過來,三人紛紛落坐,動靜很小,卻也讓早早就迷迷糊糊將醒未醒的顧葭喚醒,顧三少爺腦袋里還沒有恢復(fù)正常思維, 只是靠在一個溫暖的胸膛里顫動著睫毛,微微撩開一絲眼皮,從朦朧的視線中分辨圍坐一圈的人都是誰。 不過稍微看清楚后, 顧葭表示:還不如不醒! 在座的都是什么人啊!三個和他有說不清楚關(guān)系, 不對, 是比較復(fù)雜關(guān)系的人,一個是弟弟,一個是舅舅,只不過這舅舅乃便宜舅舅,似友人一般的關(guān)系,且自己好像總能被小舅舅發(fā)現(xiàn)一些比較窘迫的狀況,這點顧葭很不喜歡,他熱愛緩和氣氛,這種微妙的氣氛就算了,更何況他現(xiàn)在是靠在陸玉山懷里對吧?醒來豈不是還要解釋一番?不解釋的話白可行怎么辦? 顧三少爺心里已經(jīng)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曾在被陸玉山關(guān)起來前同陸玉山說過要不然就同白可行分手好了,和陸玉山恢復(fù)從前的地下戀情。 顧葭說哪些話的時候……半真半假,是真心的,也生怕陸玉山拒絕,便又笑說自己在開玩笑。 顧葭實在是很鐘意陸玉山,這是他第一個喜歡的人,說喜歡不過分的,不管是rou體還是心靈還是所有不足的地方、他的野蠻舉止、偶爾的粗口、很多時候的多管閑事,顧葭都覺得挺好,有時候雖然很煩,但真的挺好…… 顧三少爺不是離開了男人就不行,所以總覺得換誰都可以,不過是喜歡的程度不同罷了,可換了人之后,一切和想象的果然還是有差距。 他試著去喜歡白可行,按道理來講他應(yīng)該喜歡白可行才對,畢竟只有喜歡才有成為朋友的可能啊,但朋友之間的感情和戀人之間的感情到底不是同一種東西。前者只需要有趣,后者需要給他更多。 顧葭沒有他弟弟顧無忌看得明白,顧無忌打從發(fā)現(xiàn)顧葭和陸玉山j(luò)ian情的那一天起,就陷入一種瘋癲的平靜,那是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居然能比自己更能讓哥哥開心的危機感,也是一種強勢的審視。 審視的結(jié)果不容樂觀,因為這混蛋不知道什么時候哄騙哥哥同他睡了一覺,又天生長得很不錯,舉手投足有著哥哥欣賞的沉穩(wěn),從某種程度上甚至取代了他帶給哥哥的安全感!這是不行的,不要問為什么不行,總之不可以,不可以!他說不可以! 將哥哥拉回自己身邊,只需要一點點小手段,顧無忌用了,且不后悔,之后哥哥再找什么人談戀愛,顧無忌其實也不在乎,因為接下來的白可行并沒有讓他產(chǎn)生危機感,白可行作為他朋友挺好,作為哥哥的戀人,那實在是,和顧無忌身邊那些從未上過心的男男女女沒有區(qū)別。 不是顧無忌小看白可行,只是有些人,不行就是不行,這是命。 拉白可行等人過來,顧無忌也是存了一些小心思的,雖不至于要在這里鬧出人命,但就是想要給陸玉山一點難堪罷了,他致力于破壞陸玉山在顧葭心中的形象,孰不住陸玉山在顧葭心里其實沒多少正面形象。 喬萬仞身為這個‘篝火會談’的‘主辦方’,讓手下的兵拿了一根大羊腿出來放進鍋里煮,又分別給在場醒著的男士們分發(fā)鐵皮盒裝的外國威士忌,雖然這種酒喝著不如白酒,但喬萬仞這種身份,就和這種酒。 火焰灼燒著大頭兵頭盔假扮的鍋,鍋里的羊rou本身腌制過,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冬天腌的,還是陳年的羊腿,但煮出來什么都沒放,味道都瞬間鋪開,猶如千萬雙佛手,鉗制整個防空洞內(nèi)饑腸轆轆的人的腦袋,朝喬萬仞那邊望去。 只是又不敢明目張膽的總望著,畢竟那邊都是有槍的家伙,指不定碰上什么脾氣不好的,一槍結(jié)果了自己,那才得不償失。 有已經(jīng)餓了一天一夜本地人,奔逃了幾天的外鄉(xiāng)人等等,魚龍混雜的防空洞,此刻也變成了折磨人神經(jīng)的地方,尤其是小孩子,有四肢干瘦的小孩子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不愿意吃自己手里那大人都舍不得吃的干饅頭,把饅頭一丟,大叫著要吃rou。 只不過小孩子剛大叫起來,大人就一巴掌扇過來,并把饅頭重新塞到小孩嘴里,說:“不許叫!再叫就打你!” 于是原本因為這rou香而安靜起來的防空洞頓時又借機沸騰起來,大家又開始互相說話,以此緩解自己的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