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一開口,真毒
也對。 這些人物原本就是她腦子里的意象和神識妖化而來,她自己都不曉得那張臉的模樣,又憑什么指望自己的意識告訴自己呢? 那張臉明明無口,卻發(fā)出兩聲“嘎嘎”怪笑,聽起來陰森恐怖:“傳聞中完美似天山雪蓮的木神大人果然名不虛傳,這張臉,唔,怪好看的?!?/br> 木繁樹偏頭避過他的觸碰,道:“閣下即是嗔魘了?!闭Z氣不是問,是確定。 那只輕浮的手一滯,忽然笑道:“哎呀呀,不好玩,這就被你猜出來了,沒勁。我明明模仿老大很像的好吧,木神大人你怎么就一點不配合呢?” 木繁樹:“你演技太差,要我如何配合?” 嗔魘笑得更大聲了:“性子直爽嘎嘎,我喜歡!不過,你的那位小伙伴可就沒有這么討人喜歡了,一肚子彎彎曲曲黑腸子,壞透了!” 魘妖擅長分身同時對敵,這已不是什么秘密。木繁樹道:“我不信?!?/br> 嗔魘:“誰說木神大人七巧玲瓏心的,騙人,簡直傻死了。你以為你們方才走散是我暗中做的手腳么?當(dāng)然不是。嘎嘎,是你的小伙伴臨陣退縮想甩掉你獨個兒逃跑呢。怎樣怎樣,傻眼了吧?嘎嘎,我就知道你們這些仙啊神啊的貌似正氣凜然天山雪蓮,其實最是膽小懦弱無情無義了。嘎嘎!” 木繁樹也笑了:“不愧是一無所有的‘嗔’。難以想象,若不是虧了你的這些自欺欺人,你如何會存活到今日?” 嗔魘的怪笑戛然而止,怒道:“你說什么?誰一無所有?誰自欺欺人?!你他媽有種再給老子說一遍!” 未待木繁樹發(fā)聲,忽然有個聲音由遠(yuǎn)及近嘻笑道:“你不但一無所有自欺欺人,還造謠生事無中生有生性好妒脾氣暴躁長相丑陋心理扭曲厚顏無恥卑鄙下流骯臟齷齪爛眼泡爛嘴角爛命根子爛屁股眼爛……” 嗔魘:“你你你你你……” 一道綠光忽而閃過,那嗔魘“你”了半晌,終于被碧玉簪一招穿破喉嚨,化作一縷黑霧,散了。 貝瀛看著那黑霧漸漸消散,頗不滿道:“干什么讓他這么早就死?老子我還沒罵夠呢?!?/br> 木繁樹心道:正是不想讓你罵夠,所以才讓他早死??谏蠀s道,“出言不遜,他早該死了?!?/br> 貝瀛揉弄著眉心:“怎么覺得,大人好像在罵我呢?!?/br> 木繁樹看了他一眼,不答,使力將腳拔出沼澤,拔不出。低頭一看,卻是雙膝將要沒入沼澤里了。 貝瀛忽然拉住她的一只手,道:“算了,看在你是為了幫我才身陷泥淖的份上,我還是拉你出來吧。喏,那只手也給我?!?/br> 木繁樹原本想把這一只手也抽回來的,一聽此話,鬼使神差的,竟然把另一只手遞了出去。 貝瀛笑了一下,“真乖。”忽然發(fā)力,拔蘿卜一樣一舉將她拔出了泥淖。 木繁樹暗施法術(shù),滌凈身上泥漿,“謝了?!?/br> 貝瀛:“謝就不必了。呵呵,以身相許便很好?!?/br> 木繁樹淡淡看他一眼,一言不發(fā),走向前面。 “喂,說真的,謝謝你方才的救命之恩,木神大人。” 木繁樹頭也不回:“謝不必了。以身相許,更不必?!?/br> 貝瀛撇了撇嘴,跟上。 心道:什么假裝被擒,以分散嗔魘的法力精力注意力,完全無用功的好吧,本令師神通廣大智慧超群,早早便脫離了嗔魘的重重妖障,一旁觀賞你狠劈“親人朋友”好久了呢。不過話說回來,都說腦子一熱殺敵萬千從不眨眼,可我為什么連殺死自己的“親人朋友”也不眨一下眼呢? 木繁樹也是。 唉,倆人都狠哪,忒狠。 木繁樹微微偏頭,便看見貝瀛一邊走,一邊搖頭嘆道,“狠哪,忒狠。”于是問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貝瀛想了想,笑道:“大概是你罵嗔魘的時候吧。呵呵,木神大人,不得不說,你不開口則已,一開口,真毒?!?/br> 木繁樹:“不是吧?” 貝瀛再想了想:“哦,那就是你拍藍(lán)衣人肩膀的時候了。大人我還沒問你,那個藍(lán)衣人到底誰?。吭趺茨銡⒌膭e的仙神我都認(rèn)識,單單一個他眼生得緊,而且你明明知道他也是嗔魘幻化而成,還一意孤行地想要靠近他。好奇怪。” 木繁樹忽視他的漏洞百出,止住腳步看著他的眼睛,道:“你真不認(rèn)識他?” 貝瀛坦蕩蕩道:“不認(rèn)識啊。憑什么我一定要認(rèn)識他?他是我親戚?朋友?不不不不不,絕無可能。你瞧我這副德行,怎么能跟那位藍(lán)衣仁兄的清風(fēng)明月二月春花相提并論,忒抬舉我了?!?/br> “也是?!币贿吺┓ㄉ㈧F,一邊繼續(xù)前行,“你方才消失,不是嗔魘所為吧?” “不是啊。” “你倒認(rèn)的干脆。” “霧魘沼澤,妖怪多以幻化面目示人。我以為你是妖怪變的,所以趁機(jī)逃了。有什么不對嗎?哦,況且我已提前試探過你,我喊‘木繁樹,繁樹’,就當(dāng)你沒聽清吧,那后來我稱你為‘您’,還特地強(qiáng)調(diào)了兩遍,你也平靜得像是一灘死水似的。這兩點,還不足以讓我懷疑你的真假嗎?嗯?” 木繁樹輕咳一聲,心道:廢話,那么遠(yuǎn)的距離,那么濃的霧,我聽到“木繁樹,繁樹”時的反應(yīng)你看得見么?還有那兩遍“您”,“木繁樹,繁樹”的震驚我都已迅速消化了,還驚訝你的兩遍“您”么? “沒話說了?” “……是我想多了。” 貝瀛:“呵呵?!?/br> 不過自己想多了什么,她還真有點說不清楚,想多了他的膽小懦弱?想多了他力所不及所以置她的危險于不顧?想多了他的猜測多疑? 然而,初涉霧魘沼澤時,她忽然遇到一個一模一樣的他,她也照樣懷疑他了不是? 木繁樹邊想邊又揮了幾下袖子,不料,霧氣不散反而濃密了許多。貝瀛一直盯著她的動作看,終于忍不住道:“大人,你的法力好像……沒有了?!?/br> 木繁樹:“……” 腳底一軟,木繁樹忙忙退后幾步,然而,二人此時已深入沼澤地很遠(yuǎn),無論往哪個方向撤,都難以逃脫身陷囹圄的境地。 木繁樹:“抓緊我。” 貝瀛:“好的好的?!?/br> 下一刻,貝瀛果然將木繁樹的手抓得緊緊,足尖輕盈一點,凌空飛出幾步,再一點,又是更遠(yuǎn)的幾步,眨眼幾個縱躍間便飛出了好幾十丈遠(yuǎn)。 木繁樹驚:“你……” 貝瀛:“你想問我為什么還有法力?呵呵,對不起,法力這種東西,我從來沒有?!?/br> 沒有法力,那便是體力功夫了。木繁樹了然:“原來如此。不過,方向反了?!?/br> 貝瀛:“能逃出去就不錯了,你還想深入沼澤之心么?別想了,根本不可能的事?;厝チ恕!?/br> 木繁樹并不掙扎,卻道:“相信我。放開我。” 貝瀛:“放開你可以。相信你,呵呵,不可能。” 他口上這么說著,卻冷不防松了手,木繁樹應(yīng)時落在沼澤泥上,然而奇怪的是,她并沒有迅速沉入沼澤里,而是身子微微一晃,然后穩(wěn)穩(wěn),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沼澤上。 貝瀛邊繞著她蜻蜓點水保持速度不讓自己沉下去,邊不可思議地喊道:“我靠!快告訴我告訴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靠!” 木繁樹把一縷灰白色的頭發(fā)拋給貝瀛,“系靴子上?!?/br> 貝瀛如獲至寶,立馬蜻蜓點水著將頭發(fā)麻利的系靴子上,踉蹌落地,又立刻小心站好,未沉,輕輕踩兩下,也沒沉,頓時笑哈哈得忘了形:“果然有效!還是木神大人明察秋毫,曉得偷嗔魘的頭發(fā)來化解沼澤的沉物之力,在下服你了,真服。”說著,又使力跳了兩下。 木繁樹卻瞬時變了神色,道:“小心!” 然而為時已晚,木繁樹眼睜睜看著貝瀛腳下突然爆起一只猙獰蒼白的手,朝著貝瀛的腳踝,一抓,一拉,輕而易舉把毫無防備的貝瀛瞬間拖入了沼澤泥里,咕嘟咕嘟冒了兩個泡,又很快恢復(fù)如初死寂。 然后,有一個粗獷且沙啞的男音道:“木神大人,想要這個男人和煙袖草,沼澤之心請罷!” 這個聲音的意思再清楚不過,既然木繁樹已得到嗔魘的頭發(fā)相助,從沼澤上直奔沼澤之心自然不成問題。 然而,木繁樹卻果斷拔下靴上之發(fā),閉上眼睛,很快也沉入了貝瀛消失的那片沼澤里。 同路,同苦。 又或許,這條路根本沒有盡頭。 暗黑襲頂,腐臭灌鼻,爛泥惡草,朽木雜石,中間更夾雜著各式人骨獸尸,直攪得木繁樹的胃口翻江倒海,恨不得一次吐個干凈。然而,她又不得不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靜。 貝瀛,貝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