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叫我繁樹。
綠色光圈一現(xiàn),木繁樹回歸。 “大人?!鞭晌⒘⒖陶酒鹕韥?。 木繁樹的目光落在趴桌子上打瞌睡的貝瀛身上:“他怎么在這兒?” 奚微苦瓜著一張臉:“是小仙一時大意,才使他鉆了空子?!?/br> 桃仙官:“不是奚微的錯。大人,是小仙擅做主張讓他留下來等大人的。您若怪罪,……” 木繁樹擺了擺手:“出去吧?!?/br> 奚微不解,但被桃仙官連推帶拉的也總算出了門。 天色已深,繁星無數(shù)。 奚微忍不住埋怨:“桃桃你什么意思?把貝渣渣和大人單獨留在房里,是想他們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擦出點什么火花嗎?” 桃仙官:“奚微,有些事你不明白,……” 奚微冷哼一聲:“有什么事我不明白?我喜歡搖光君的事,難道不是你告訴貝渣渣的嗎?說話不做數(shù),恨死你了?!?/br> 桃仙官連連擺手:“不是不是,奚微你不要冤枉我!……” “冤枉你?好啊,那你幫我分析分析,這事除了你知道,還有哪個知道?” “我……”桃仙官撓了撓頭,“好像真的只有我……哎,奚微你別走,你聽我解釋!……不對,我方才不是想跟你解釋這個啊?!蚁虢忉屖裁磥碇??……” 房中。 木繁樹靜靜坐在對面,凝視著貝瀛熟睡的臉。 紅豆瘡一絲不見好轉,他根本沒用她送的藥吧。是厭惡她,恨她?還是根本不想恢復他這張臉? 木繁樹支額,閉上了眼,她平生第二次覺得無能無力。第一次是,三千年前被打回雪兔原形的連天瀛失蹤,她上天入地也尋不到他的蹤跡。 第二次還是他,連天瀛。 利用,拋棄,背叛,屠族,親人死絕,雪墟易主,他好不容易保住一條性命逃進她懷里,卻因為她的一時大意被人調(diào)包,使他顛沛流離受盡欺辱。 她難辭其咎。 “大人?” 聽到這聲輕喚,木繁樹緩緩睜開了眼,朝對面之人笑了笑,“你醒了?” 貝瀛微微動容:“大人你……哭了?” 再忍不住,木繁樹的眼淚慢慢流了下來,“對不起。” 貝瀛覺得莫名,干笑兩聲調(diào)節(jié)氣氛道:“大人你故意的吧,這三個字不應該我說嗎?那個,我從那塊地板爬出來是因為,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我的房間有一條暗道,沒想到它通到你的房間,所以又折回去拿了食盒,想……” 木繁樹流著淚笑:“我把你扔出去是因為,舟靖科暗中做鬼,這暗道……” “我知道。”貝瀛也笑了,突然有一種想替她拭淚的沖動,然而想了想,終究作罷,“舟家人想殺我永絕后患嘛,你想護我周全,對不對?” 木繁樹看著他不停抖動的二郎腿,和那一言難盡的坐姿,終于止住了眼淚,“難得你很明白。只是,……”你的變化真的很大。 只是。 連天瀛,你想讓我認出你來嗎? “只是什么?” “……沒什么?!?/br> “大人,你這里沒有吃的嗎?”貝瀛不疑有他,他餓著肚子等了半天人,早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抱歉,我沒有半夜進食的習慣,未備吃食。你若實在饑餓難忍,我可以……” “你會做飯?” “……不會?!?/br> “好巧,我也不會。” 木繁樹立刻道:“奚微!” 桃仙官門外答:“大人,奚微暫時離開了,恐怕一時半刻回不來。貝左令若實在饑餓難忍……” 咚咚,貝瀛在里面敲了兩下門,道:“這門的隔音效果不怎么樣啊。桃桃,退到十步以外,不許偷聽?!?/br> 桃仙官乖覺,立刻退后十步。 木繁樹微惑,心道桃桃不是一直很討厭貝瀛的嗎,怎么變得這么乖順了? 貝瀛贊一聲,“好桃桃。”這便重新落座,準備正式向木繁樹道歉。 不料,卻見木繁樹起身拔下碧玉簪,畫光圈,欲施瞬移之術,于是忙問:“你又想去哪兒?” “你不是餓了嗎?我去給你找吃的?!?/br> 貝瀛受寵若驚:“我以為你又要丟下我?!?/br> “不會了。” “嗯?” 木繁樹堅定了神色,道:“從今往后,再也不會了?!?/br> 腕間驀然一緊,綠光鋪天蓋地一晃,再看,二人已經(jīng)身易空間了。一吸氣,濃重的油煙味頃刻鉆進鼻孔,貝瀛:“廚房?” “嗯?!蹦痉睒渥鲑\心實,托起一簇掌心焰,挨個兒將鍋碗瓢盆打開蓋子看,都是空的。 “這里有蔬菜?!遍T前,貝瀛撿起一根茄子聞了聞,“挺新鮮。大人,茄子生吃也很美味呢,要不要嘗嘗?”說著,就著袖子擦巴擦巴,咔嚓,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后遞過來。 木繁樹搖了搖頭,“我吃過了?!?/br> 貝瀛咔嚓咔嚓又咬了兩口茄子,嚼得美味無比,“和誰?舟靖科嗎?” “嗯?!?/br> 貝瀛縱身一躍,在案板上耷拉著一雙長腿坐了,“這個老匹夫,白日里還同我像模像樣的說,木神大人貴為五界靈神之一,他身份卑微,不敢輕邀大人同案共食,半日不到,他竟全忘了么?” 木繁樹四處翻找,巴望能為貝瀛尋一點葷腥,哪怕有口冷的,用法術烘熱了也好,“是我主動留下的?!蚁氩橐粋€人?!?/br> “誰?” “你無須知道。以后乖乖呆在房里,等我辦了舟家人,隨我離開便好?!?/br> 貝瀛怔然。 木繁樹:“你有話說?” 貝瀛難得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輕輕咬了口茄子,道:“我今天在房里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的?!?/br> 木繁樹想了想,“你洗澡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嗎?” 貝瀛被小小噎了一下,“你,都聽見了?” “嗯?!?/br> 總不能承認自己的腦子一直長在裸男浴上,而忽視了裸男的自言自語吧?嗯,絕對不能。 貝瀛坐不住了,從案板上慢慢滑下來,手里扭著半根茄子,局促不安道:“那個,大人,……” “叫我‘繁樹’?!?/br> “嗯,繁樹,我說你偽善,其實是因為嫉妒你的真善良,并非罵你假裝好心、人前做人樣子、鬼前做鬼樣子。我說你惡女,也是氣話。像你這樣做卿忠良,做神楷模,做女子溫婉,智力、法力、精力連男人都自愧不如的女子,怎么會是惡女,你是真真正正貨真價實的神女才對。還有最后一句,我說……待你上鉤,要……” “要怎樣?”木繁樹的聲音已經(jīng)明顯不對了,“你最后一句,難道說的不是魚嗎?” “繁樹,我……” “請叫我‘大人’。” 貝瀛咳了一聲,心道不至于吧,她都第二次聽這些話了,雖然不咋好聽吧,可反應也不至于這么大吧?況且自己都已經(jīng)解釋了,還費盡心力解釋得這么詳細,多少總該化解一些不悅吧?可看她這樣子,怎反倒更加不悅了?好奇怪啊。 木繁樹催道:“你怎么不說了?繼續(xù)?!?/br> 繼續(xù)編吧。貝瀛無聲一笑,“我沒什么可解釋了?!?/br> 木繁樹沉默一會兒,“我信你。你信我嗎?” 貝瀛被問得好一陣心虛,許久才道:“我不知道?!?/br> 然而這話一出他便后悔了。依照套路,他不應該說“我信你,不管什么時候什么地點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信你。”這種催人淚下的大情話嗎,可他怎么會說,“不知道”?真傻。 木繁樹又笑了一下,分不清喜怒,“你很誠實?!?/br> 貝瀛突然有種前功盡棄的感覺,可辛苦籌劃了這么久,總不能落場空吧?暗暗咬了咬牙,他終于決定使出自己的殺手锏,于是邁開大步,走到木繁樹跟前,在掌心焰跳動的微弱火光中,深情款款,款款深情地伸手探向她的臉頰,“繁樹,我對你……” “放肆?!?/br> 木繁樹的聲音并不冷,然而足夠凍僵貝瀛伸出去的右手了,“……” 木繁樹神色平靜:“偷窺了這么久,還不出來。” 吱—呀— 門被推開,蔫蔫走進來一個身著夜行衣的頎長人物。 貝瀛吃了一驚:“搖光君?。俊?/br> 搖光扯下面巾,十分委屈道:“冤枉啊大人,我分明剛剛才到的好吧,哪有‘這么久’了。” 剛剛才到?貝瀛的思緒急速回轉,心叫不妙,此時搖光君對自己的仇恨恐怕又加深一層,抬頭與他對視,果然,搖光君的眼睛已經(jīng)不能用“眼睛”來形容了,是匕首。 貝瀛的視線自覺錯開那對“匕首”,轉移到木繁樹臉上,然而木繁樹此時的視線卻沒有放在二人身上,而是不輕不重的看進案板后面的一片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