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一方錦瑟兩方殊
允文忍不住回頭道:“女君倒在花叢里喝兩口酒也就罷了,至少安安靜靜,都這個時候了還彈什么催眠曲???” 泠泠,儀樂又在琴上隨意撥了兩下:“一方錦瑟兩方殊,一曲催眠邪已誅。興致所起,一往而深。諸位,我們等在這里,與睡著有何區(qū)別?” 諸仙微露尷尬之色,隨之又是一默。 蠻赤:“儀樂,方才可是你把我們?nèi)瞾磉@里的。再說了,你不也在這兒嗎?” 儀樂:“是啊,我也在這兒??晌夷苡浀媚旧翊笕藢ξ业暮?,你們呢,能記得嗎?” “當(dāng)然?!毙U赤脫口答道,然后用胳膊肘碰了下身側(cè)的軒轅摯,“你呢?軒轅仙主?” 軒轅摯誠懇道:“木神大人情義并重,老夫感激不盡,銘記于心。” 風(fēng)池則嘆道:“萬千男子不如一女,慚愧,慚愧哪。” 允文朗聲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師。我對師尊的敬仰之情,天地可鑒;感激之情,日月可表?!?/br> 舟忌:“木神好本事,自愧不如。” 欽原肅色道:“諸位仙主所言極是,木神大人天之驕女,咳唾珠玉,揮袂風(fēng)云,我等男兒確實自愧不如?!?/br> “既然如此,”儀樂收起伏儀琴,起身道,“木神大人心懷萬靈,于公無私,我儀樂卻是個禮尚往來有進(jìn)有入的本分神仙,今日在這里,我便替我的好友,木繁樹,向諸位仙主討個回報:她今日救你們一命,我不求他日你們對她出手相救,只不要落井下石便好。諸位仙主,可能做到?” “這……” 諸仙一瞬猶豫。 “我能!”蠻赤朗聲道。 “永遠(yuǎn)擁戴師尊,我也能!”允文道。 “老夫也能?!避庌@摯道。 “還有我,我也能?!憋L(fēng)池道。 “算我一個?!敝奂傻?。 “我沒有問題?!睔J原道。 “我也是,不管何時何地,絕不對木神大人落井下石!” “……” “……” “諸位仙主快來看?。 蹦且恢倍⒅Q鏡看的仙將又是一聲驚呼。 “怎么了怎么了?”蠻赤第一個沖了過去?!斑@是……打贏了還是輸了?什么情況?” 窺鏡中,混沌依舊,漫天黃沙卻已靜浮于空中一粒不動,仿佛整片沙漠的空氣被一種莫名的力量瞬間抽走,時光因此停止流動,光景因此窒息,萬籟俱靜。 “沙里有東西?!敝奂梢徽Z道破玄關(guān)。 諸仙定睛一看,果然。 是極細(xì)碎極微妙的綠色顆粒,數(shù)量遠(yuǎn)遠(yuǎn)不如沙粒的多,甚至連沙子的顏色也沒被改變多少,以至于諸仙一時疏忽未能及時察覺到異樣。 “大人輸了嗎?”有人緊張的小聲的問了一句。 “胡說。大人怎么會輸?!?/br> 卻沒有人再接下一句了。 又過了一會兒,“這會不會就是神界中的禪境?” “對方是妖靈,無法入禪,不可能?!?/br> 蠻赤一眨不眨,漸漸盯得眼睛發(fā)酸,忍不住揉眼道:“女人就是女人,心忒軟的,都打成這樣了竟還想著對敵人進(jìn)行浪子回頭是岸的教育,呵,直接打得他跪地求饒多好?!?/br> 諸仙面面相覷,互相心問:是這個樣子嗎? 舟忌向他虛心請教:“何以見得?” 蠻赤用下巴點一點允文:“你問他?!?/br> 諸仙紛紛看向允文。允文則一臉肅穆,道:“師尊常教導(dǎo)我們:萬物出生不易,生存不易,死也應(yīng)得萬難,如此才對得起促它生成的一切事物。草木也知惜命,螻蟻尚且偷生,倘能活下去,就不要輕言死去;倘能放別人一條生路,就不要趕盡殺絕;倘無路可走,那就飛天遁地攀巖走壁,……” “停停停?!毙U赤連忙擺手打斷他,道,“我還是覺得儀樂做師尊比較適合,三個字:少殺人。允文,木神大人是你說的這樣羅里吧嗦的人嗎,我怎么覺得她說不出這樣文縐縐酸溜溜的話來?真不是你故意往你師尊身上潑臟水?” “卷珠仙主,”一直隱在人群中的允臨忽然悄悄說,“其實我?guī)熥鸬脑捠?,‘做該做之事,殺該殺之人?!饰拇髱熜帜切┰?,是平時他用來教導(dǎo)我們這群小師弟的,你們不要聽他污蔑師尊。” 諸仙聽完哈哈一笑,齊齊看向允文,允文望天。 蠻赤:“我就說嘛,木神哪能說出這么無聊的話來,還不如看這些沙子有意思,……咦,諸位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沙子有什么不對?” 舟忌:“顏色變了,微紅?!?/br> “這說明什么?對方受傷了嗎?還是大人……” “不會的。”欽原道,“這是木神情緒的變化,她受到了刺激?!?/br> “刺激?”蠻赤道,“這世上能有什么事刺激到木神?陛下的?天后的?木三小姐的?啊,不會是那個貝渣渣吧?” “貝渣渣?誰?” “貝瀛啊?!?/br> “呵……” “儀樂,你怎么看?”蠻赤轉(zhuǎn)身問花叢中的儀樂。 儀樂正托著一朵無名小花聞得香甜,樣子十分美好:“古人皆勸莫折花,花生不易須珍惜。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繁樹心軟了不假,情緒波動也是真,但我只看重結(jié)果,非禮勿議。諸位在仙界混跡多年,這么淺顯的道理還須旁人提點么?!?/br> 諸仙又是一陣尷尬,只有蠻赤仍在癡癡地看著儀樂,似乎掉入了什么溫柔女兒鄉(xiāng)里,面色一陣潮紅。 欽原:“儀樂說的是,只要木神大人平安無恙,我們只看結(jié)果便是?!?/br> 錯央族目前是天界之外實力最強大的一族,其仙主欽原為人處世又穩(wěn),是以他的話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極有份量,于是諸仙紛紛閉了口,只觀鏡中之事,不議鏡中之人。 此時,粉沙已褪去顏色,重新轉(zhuǎn)為微綠,但諸仙心里清明,木神必定已放棄對對方的循循善誘,改為冷靜不語,雙方漸漸進(jìn)入暴風(fēng)雨前的平靜對峙。 “奇怪,這術(shù)法有點邪門啊?!?/br> 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這么一句,聲音給人的感覺怯怯的。 氣氛一下子變得更靜了。 緊接著是,疑慮,不安,惶恐,不可置信,…… “控沙術(shù)!” 一個令人興奮又惶恐的字眼終于從欽原的口中念了出來,“沒錯,是九曲一族失傳已久的控沙術(shù)!” 人群頓時嘩然! “九曲族不是在八千年前就被先帝誅了全族嗎?為何此族的術(shù)法依然存世?” “難道當(dāng)年有人將此術(shù)偷偷學(xué)成?” “啊,會不會是反族余孽?” “錯了錯了,這東西可是個窮兇極惡的妖靈啊,非妖即孽,早已不是一般活物?!?/br> “不是活物,仙神一死即是魂飛魄散,又無可能成鬼,那他是個什么東西?” “難道是魔……” 欽原思索片刻,道:“世間萬靈大致分為六種,即是神、仙、妖、魔、人、鬼,如今看來,神、仙、人、鬼他已絕無可能,說他是妖魔又很牽強,他似乎只是一團(tuán)氣,又似乎也有實體,飄忽不定行為詭異,實在難猜?!?/br> 允文:“這么說,他可能是一種新產(chǎn)生的靈物了?” 舟忌:“萬靈分六種并不絕對,所以世上有我們未曾發(fā)覺的另類,也極有可能?!?/br> 蠻赤捏著下巴聽了半天,點頭:“的確邪門?!?/br> “儀樂女君,你應(yīng)該知道的吧?”又是那個怯怯的聲音在問了。 諸仙一怔,恍然道:“是啊儀樂,方才你最后一個從棲碧宮出來,應(yīng)該知道些什么的吧?” 儀樂已采了一大束的無名小花連枝帶葉攬在懷里,“知道啊。九曲萬里沙么,就是他嘍。” 嘩! 諸仙險些集體跳起來跟儀樂急眼! “儀樂,是他你為何不早說!那可是沙神??!……” 儀樂一臉無所謂的看過來:“說了如何?你們進(jìn)去幫木神打他么?嗯?還是覺得退在這里不夠安全,百里之外才行?” 百里之外? 諸仙心里不由得顫了一顫。 說實話,乍一聽到在棲碧宮里與木神對峙的是沙神,他們的確有那么一剎那的沖動想退得再遠(yuǎn)些,不過也沒有百里這么夸張了,八十里足矣。 七竅玲瓏神仙木,九曲黃河萬里沙。 諸仙心道,若想在這世間替木繁樹尋個旗鼓相當(dāng)?shù)膶κ?,恐怕也只有他了?/br> 真乃一對天之驕子的決戰(zhàn)! “觀戰(zhàn)觀戰(zhàn)!”又是蠻赤反應(yīng)最快,第一個跳回窺鏡的前面,然而,“???就這么完了?” 諸仙迅速圍攏過來。 卻見,窺鏡中沙塵漫漫,撲簌簌地很快落了廣闊無垠的一地,厚薄均勻,細(xì)膩有致,仿佛黃河失去昔日吞日噬月的氣魄,漸漸風(fēng)平浪靜,萬里沉寂。 忽而一陣輕風(fēng)過,帶起煙塵幾縷。 蠻赤忽然抓住那名仙將的雙肩狂搖:“這次你為什么不叫我們!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仙將的面色懵懵懂懂:“……太快?!瓉聿患傲??!?/br> 于是蠻赤松了雙手,諸仙搖頭的搖頭,嘆氣的嘆氣,為錯過觀賞這一場萬年難遇的神級決戰(zhàn)惋惜不已。 舟忌:“……諸位,木神和沙神尚在棲碧宮。” “啊,快看,棲碧宮有異!”允臨忽然直指遠(yuǎn)遠(yuǎn)的棲碧宮上空。 諸仙一驚,齊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