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界中界
姜北心里暗暗發(fā)笑,死妖精果然憋不住了,要主動交代萬妖攻打天界一事,看來公子身后的那個神秘人還有另一件事交代給他—除了他的身份說不得,其余有求必應(yīng)啊。 姜北頭首不動,眼風(fēng)掃了一下身側(cè)之人—唔,很冷淡,很高深嘛。 公子就應(yīng)該這個樣子,才能讓死妖精主動吐露實情呢??勺约菏遣皇菓?yīng)該加一把火?姜北調(diào)節(jié)一下語氣,盡量做出敷衍模樣:“哦?!?/br> 字很少,想表達(dá)的意思卻很明確:我代表公子發(fā)話,你可以繼續(xù)說了。 大仙不由得舒了口氣,說實話,他還真怕連天瀛一氣之下再拍他一頓不讓他說下去,若真這樣,可叫他如何向那位變態(tài)人物交代啊,畢竟前面這個男人給他的感覺和自己同屬一類人—這世間愛誰是誰,我只在乎那個人。 而他們在乎的那個人,正是同一個女人。 于是大仙依然不遠(yuǎn)不近的跟在后面平鋪直敘地發(fā)牢sao:“唉,占地自封的新妖王脾氣暴躁兇殘又蠻不講理啊。什么眾生平等萬靈可以和睦相處,統(tǒng)統(tǒng)都是王八放屁啊,我看他根本就是想用我們小妖精的血去重洗天庭的牌,還打著匡扶正義撫恤蒼生的偉大旗幟去公報私仇解決自家難題,什么玩意。哎,話說,我好像在召妖令的文末看見新妖王的戳了?!?/br> 說到這兒,他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抓耳撓腮地邊想邊說:“是個‘樞’……不不不,好像是個‘臨’?呃,也不對,‘欽’嗎?讓我想想……‘流’?……‘佑’?……‘轅’?……” 姜北聽到這一串的大仙神名字,心頭撲撲一通亂跳,背脊也早已一片冰涼。 “松?”連天瀛語氣平平。 大仙仔細(xì)想了想,忽然一拍腦門:“啊,好像還真是!沒錯,是‘松’,就是‘松’!‘十日后,萬妖齊聚南天門,以眾靈平等、撫慰冤魂為名,蕩平天界勢力,舉盛世太平。松。’嘿嘿,我從小孤家寡人一個,識字不多,記性也不好,讓二位見笑了。” “十日后?!边B天瀛喃喃重復(fù)一遍,心寬得釋懷方才的橫眉冷對大打出手,問,“你什么時候收到的召妖令?” “唔,好幾天了,大概……哦,五六天吧?!彼黠@很不屑于這種天下紛亂奪權(quán)之爭,想了半天仍是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唯恐對方懷疑他不夠坦誠,忙又假裝*地解釋一下,“天天吃了睡,睡了吃,黑白不分日夜顛倒的,我真記不清了?!?/br> 連天瀛關(guān)注的側(cè)重點似乎也不在這個日期上,他閉口不說了,一心一意的加快腳步,那專注的神情幾乎要讓人懷疑他在做著什么極其重要的事。 很快,他們來到了山頂?shù)目盏厣稀?/br>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的空地周遭被筑了綠瑩瑩的結(jié)界。 “是木jiejie?!苯鄙斐鋈サ氖直唤Y(jié)界狠狠彈了回來。 大仙事不關(guān)己地嘖嘖道:“很強(qiáng)大呢??磥砟旧癫⒉幌M覀冞M(jìn)去找她?!?/br> 沒錯,結(jié)界很強(qiáng)大。 卻攔不住一只魅。 連天瀛一手抓妖,一手拉姜北,邁開一雙長腿,直接從結(jié)界穿了進(jìn)去,仿佛擋在他們面前的不是如何強(qiáng)大至極的木靈結(jié)界,而是一團(tuán)再普通不過的空氣而已。 姜北保持著目瞪口呆的傻丫頭姿勢被連天瀛拖著走:“……” 大仙:“我去,貝左令你原來深藏不露啊,竟然這么厲害?!?/br> 連天瀛的身形微微一滯,忽然放開了二人,幾個大步就來到了古樹洞旁,蹲下身來。 鋪在古樹洞底的焦炭粉塵果然不見了,樹洞很深很黑,根本看不見底。 而且…… “怎么了?”姜北跟上來問。 “還能怎么了,界中界,樹洞也被筑下了結(jié)界唄??礃幼樱€是個貝左令無法突破的結(jié)界。”大仙完全是一副抱臂看熱鬧的心態(tài)。 “是嗎?”姜北半信半疑,又向古樹洞口的淡綠色結(jié)界探出了手。 “別動?!边B天瀛輕聲喊住她,“這道結(jié)界,只對你我有用。” 姜北停住的手立刻縮了回來,“……啊?” 連天瀛:“下山之前,繁樹畫在我們身周的圈,她說有驅(qū)避妖祟的作用,可這一路上,妖祟可曾因為忌憚這個光圈而對我們停止襲擊?” “不……不曾?!?/br> “是了?!边B天瀛呆呆地盯著古樹洞口,仿佛盯著的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一面使盡渾身解數(shù)都無法穿破翻越的銅墻鐵壁,“此結(jié)界與光圈互斥,一觸即昏?!?/br> 姜北倒吸一口涼氣,卻不是因為木繁樹對他們步步為營的傾心護(hù)持,而是與木繁樹重逢的短暫時間里,一個又一個高深法陣,一種又一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法術(shù),還有她環(huán)環(huán)相扣細(xì)微極致的心思,真的無愧于“七竅玲瓏木”的雅名。 “厲害呵?!边B一直口口聲聲對仙神大不敬的大仙都發(fā)自肺腑的贊了一聲。 姜北:“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啊公子?” 連天瀛起身,默默看向用腳尖踢踏著小石子玩的大仙。 大仙察覺到異樣,看過來,四目相視,他忽然就有了一種濃烈的不詳之感,然后他眨巴了兩下擠在腫rou里的小眼睛,道:“不是,……你什么意思?你們進(jìn)不去,就讓我去?” “是?!?/br> “憑什么???”大仙非常接受不了這個提議,嚷了出來,“我和那個木神又不熟,我、我根本就不認(rèn)識她,且她還是個仙神,我討厭仙神,我不去。” “真不去?” “不去不去,你打死我我也不去!” 說著,大仙往后倒退幾步,然后轉(zhuǎn)身就跑,然而剛一觸及圈住空地的結(jié)界,他的身體就被重重彈了回來,“我靠?!?/br> “左右也是等在這里,不如去吧?!边B天瀛面無表情的給他出主意。 大仙干脆縮在空地的邊緣不過來了,隔著幾丈遠(yuǎn)的距離跟他喊:“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是絕不會替你下去送死的。整座山連只螞蟻都很兇猛,萬一下面有很多螞蟻呢?萬一下去再也上不來了呢?萬一下面不止螞蟻,還有許多變異變態(tài)的蟑螂臭蟲蛇什么的豈不更糟?木神在這兒筑下兩道結(jié)界,她的動機(jī)顯而易見,她就是想把我們保護(hù)在這兩道結(jié)界之間,出不去,也下不去,讓我們在這里安心等她!” “安心?”連天瀛慢慢閉了眼睛,有點無奈,“大妖精,倘若下面只身犯險的是蘇洛,你等在這里,會不會安心?” 大妖精:“……” “你不會的吧?” “可是蘇洛他已經(jīng)死了!”大仙終于把這件沉重又殘忍的事吼了出來,“澹臺蘇洛,他已經(jīng)死了!他是被你這個渣滓給害死的??!” 連天瀛蹙眉:“他的死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大仙以為的“蘇洛”是暮沉,那時的蘇洛尚是一介凡人,無前世羈絆和記憶,他不記得什么連天公子,他的心里應(yīng)該只有儀樂吧。 容貌日漸衰老,自行慚愧,愛而不得,最終為愛殉情,怎么算蘇洛的死也是因為儀樂,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大仙冷笑一聲:“你別以為你們仙神做的那些齷齪事我不知道?!?/br> 連天瀛:“你知道什么?” “儀樂那個賤人是不是天天和木神在一起?!” “對?!?/br> “木神那個賤人是不是天天和你在一起?” “是?!?/br> “你這個,賤人!” 連天瀛:“……” 哦,原來我是這樣成為渣滓和賤人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連天瀛當(dāng)真無語了,不過,“你罵我可以,但不能侮辱繁樹?!?/br> 姜北也被大仙這些冠冕堂皇恨連天瀛的理由雷住了,她也想替公子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懟回去,可絞盡腦汁半天,竟依然詞窮。 “說到底,你還是因為冥潭的事恨我。”連天瀛毫無波瀾的說,“你是恨我騙你放棄了蘇洛吧?但是大妖精,你究竟懂不懂你對蘇洛的真實感情?不管他是男是女,你根本不愛他?!?/br> “胡說!”大仙吼了一嗓子,“他是男人,我當(dāng)然不能愛他,他如果是個女人……” “跳下去吧。”連天瀛指著古樹洞口,極平靜的說,“你所認(rèn)識的蘇洛其實并非真正的蘇洛,而是木神的元神暫時占用了蘇洛的身體。大妖精,木神即是澹臺蘇洛,我這次真的沒騙你?!?/br> 大妖精:“……” “去不去由你。” 說完這句,連天瀛也一道沉默不語了。 他原本自私的決定,把木繁樹和蘇洛的那段過去死死瞞著大仙,爛在自己肚子里,可是,他真的有點擔(dān)心木繁樹了。 古樹洞里的情況,他如今也猜出了大概,這里并非妖界地盤,然而梵骨白山卻連山帶物的整體妖化變異了,不是一棵樹,一只鳥,一只獸。 是整座山。 包括嘴里呼吸的空氣,腳下踩的土地,拂過臉面、發(fā)絲、衣擺的輕風(fēng),可以聽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和感受不到的山上的一切事物。 簡單的說,沙神并沒有離開。 往最壞處想,萬妖攻打天界的計劃突然提前,而沙神和萬妖早已同流合污遙相呼應(yīng),一方負(fù)責(zé)拖住木神,一方負(fù)責(zé)攻打上天,天界那邊暫不用想,想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