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陳長庚走出院子穿過花園,在岔路口停了一下左右看看。抬腳卻沒去東邊少爺?shù)脑鹤樱枪障蛭鬟呅辽缴⑷说脑鹤?,三天一次散人單獨教他?/br> 嘴角掛一點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麥穗以為自己伺候少爺很自責(zé)吧,看她以后還和姚茶玩不玩。 第34章 兩年后 兩年多前麥穗推辭幾次姚茶約點心玩耍,姚茶慢慢也就淡了,這兩年麥穗陳長庚在姚家過的好像隱形人。 麥穗在廚房有便利,別的不說把她和陳長庚喂的飽飽的。陳長庚馬上十二瓜子臉玉色肌膚,已經(jīng)有了頎長飄逸的意思。 麥穗越發(fā)高胖看著和成年人沒多大區(qū)別,唯有臉上稚氣未脫。也不知道這孩子咋長的,該長的地方不長,腰還是圓滾滾沒上沒下,沒一點小姑娘該有的婀娜嫵媚。 過兩天是陳長庚生日,每到生日前后陳長庚臉色都格外沉郁,因為他的生日要去給爹娘上墳。 麥穗坐在小板凳上打草鞋,原本她是想學(xué)陳大娘做針線陪陳長庚,可她那手實在巧不起來,最后和黃大娘兒子學(xué)了打草鞋。 打草鞋也是門手藝活,鄉(xiāng)下男人基本都會,可要打得好能賣錢就得點本事。麥穗跟黃大娘兒子學(xué)的不算太精,但是便宜掛在鋪子賣,一個月也能賺二三十文。 麥穗一邊把草繩穿過去,一邊覷陳長庚神色。燈火如豆陳長庚臉埋在陰影里寫東西看不真切。 麥穗試探開口:“我聽黃大娘說都沒法出去買菜了?!?/br> 這倆年南北不是旱就是澇,好些地方人過不下去,不是逃難就是揭竿起義。奉陽張遼自稱天授王,打仗不帶糧,走哪搶哪兒有糧吃糧沒糧吃人。 奉陽離他們青合七八百地,這些日子好些難民涌過來,家家戶戶不敢開門。 “嗯”臉不抬,筆不停。 再沒下文,麥穗心理難過,崽崽越來越不愛說話,可以幾天不說一句話。 麥穗放下草鞋拍拍手,起身給陳長庚把油燈挑亮:“后天給爹娘燒紙,咱們是像往年一樣明天回去住一晚,還是后天早上回去?” 倒杯熱茶給陳長庚,順道拿起墨條慢慢研墨,陳長庚在外邊做仆人麥穗沒辦法,但在屋里她盡量寵著他。 陳長庚停下筆,先生自著的《占元》實在磅礴,涉及天象物候太難了。 深秋的夜沁涼沁涼,陳長庚捧起茶杯暖手,眼睛隨著麥穗研墨的手慢慢動。 “先生要離開了?!?/br> “那咱們咋辦,還去南松學(xué)堂?”麥穗急的放下墨條,跑去掀箱子看存錢。 陳長庚沒阻攔,眼睛隨著她的身影:“青合恐怕也不能長久安寧。” “那咋辦!”麥穗心慌的不行,砰一聲合上炕柜急急跑到陳長庚身邊:“那咱收拾東西回村子?!?/br> 陳長庚低頭抿一口熱茶,熱流慢慢浸潤心肺:“兩個法子,一把家里糧食帶走躲到山里,二去京城投奔兩個舅舅?!?/br> 這兩個舅舅,麥穗聽廚房程大娘說過。曹家時代為官在京城頗為富有,不過當年受陳大學(xué)士拖累幾乎被一擼到底。還是陳大娘當機立斷寫下絕親書,才堪堪沒有回家種地,不過一個被貶成城門官,一個在工部打雜。 “舅舅會收留咱們不?京城那么遠?!丙溗肽樕羁啵愰L庚瞥了一眼麥穗,放下茶杯執(zhí)筆繼續(xù)寫課業(yè),他心里也沒底。 “大堂兄做事謹慎,應(yīng)該會派人來接,咱們等著就好?!?/br> “哦”麥穗心里亂如麻,無意識摸著桌子,半晌愁眉苦臉回到小板凳繼續(xù)打草鞋。 第二天姚家上上下下動起來,收拾行李要去京城。辛山散人牽著馬告辭,臨別陳長庚問:“先生真無意于天下?!?/br> 辛山散人撫著馬鬃笑:“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分分合合不過是放縱貪念,喜怒哀樂夢一場,隨他。” 陳長庚長揖:“先生一路順風(fēng)。” 辛山散人踩蹬上馬,居高臨下看著剛剛十二的陳長庚:“亂世將起,知道什么最重要?” 陳長庚沉默不語,只是揖手把腰彎的更下。 “糧食、武器,給你。”散人從袖里掏出一把小巧匕首拋給陳長庚。 陳長庚雙手接了,馬兒似乎等的不耐煩,在原地嘶鳴踩蹄子。 拍拍馬脖子,散人最后淡笑看陳長庚一眼:“可惜了”可惜年紀太小。 辛山散人拍馬走了,陳長庚看了一會兒回到院子,果然陳進福帶幾個人來接他們。兩年多過去,人還是那些人,不過更焦瘦蒼老。 陳進??礃幼犹匾庑捱^胡子才來的,整齊胡子襯著消瘦臉頰,越發(fā)掩蓋不住時日艱難。 “長庚,這些日子村里游蕩許多難民,要不你和麥穗兒別回去了,三叔三嬸那里我去燒把紙一樣的?!?/br> 姜采萍神色匆忙趕來:“長庚、麥穗兒太太要去京城避亂,問你們?nèi)ゲ蝗???/br> 帶著陳長庚和麥穗兒倒不是萬秋菩薩心腸,世道亂多帶一個人都是累贅,可陳長庚在京城好歹有親,這也是一份人情。 世道亂成這樣子,陳卓莊幾個人面色更加愁苦,但是去不去京城說實話他們也拿不了主意,幾個人都盯著陳長庚,尤其麥穗臉色焦急的很。 “太太什么時候啟程?”陳長庚問。 “今天收拾行李整頓干糧,還要雇護院,明兒一早?!苯善技奔被卮?。 去,前路漫漫更加流民兵禍;不去,張遼往西就會來到青合。這幾日陳長庚反復(fù)思索,都難以決斷。 抬起眼掃過屋里愁苦的族人,最后把目光定在面色焦急的麥穗身上。麥穗被看的久了生出勇氣,她是jiejie呀得護著崽崽。 “長庚別怕,不管去哪兒,jiejie都不會跟你分開?!?/br> 想像娘一樣把崽崽攬在懷里安慰,可是看著沉靜烏黑眸子的陳長庚,麥穗又不敢動。 “去京城”這世道要亂,京城也是最后亂的。陳長庚把眼光從麥穗身上挪開,看向姜采萍:“麻煩采萍jiejie回稟太太,我們回鄉(xiāng)燒紙,明兒一早就回來?!?/br> “只怕你們回來晚了,太太不會等?!?/br> 陳長庚拱手:“如果我們回來晚了,太太不用等?!?/br> 商議好姜采萍急匆匆走了,麥穗、陳長庚跟著幾個族兄往外走,路過廚房麥穗急匆匆跑進去,央黃大娘要三個雜面餅子。 黃大娘憂心忡忡渾不在意揮手:“拿吧拿吧,今天不拿明天鬼知道給誰吃了?!?/br> 麥穗翻開食籃見黃大娘只坐在一邊發(fā)愁,摸索著抱出六個餅子。 陳進福和另外兩個激動的接了也不換地方,就在樹底下背過人大口大口往嘴里塞,有一個噎的幾乎嗆死。 “還是麥穗和長庚有福氣,在這里吃飽穿暖?!?/br> 陳進福瞪了一眼:“你也配跟長庚比?他娘是官家千金,你娘是誰” 果然被眼紅了,麥穗瞟一眼陳長庚有些怪自己多事,可是族人看著讓人難受。 那人反應(yīng)過來也知道自己錯了,對著麥穗憨笑:“謝謝麥穗兒,多久沒吃過干糧了?!?/br> 三個人不用商量都把另一個餅子貼rou藏好,才到門口拎上棍子出門。 麥穗有七八天沒出門,這一出門嚇一跳。門外街巷三三兩兩靠墻坐著些難民,枯瘦伶仃有些見人還知道伸手討要 ‘可憐可憐’ 有些雙眼無神就跟死魚眼一樣渾濁無光,還有一些人聚在一起,眼睛瞄著每一個行走的人。 陳進福幾個人提著棍子呈三角形,把麥穗陳長庚護在中間。麥穗被盯的有些怕,下意識靠近陳長庚。 以為出城能好些,結(jié)果一路上都是三三兩兩難民,背著包袱拖家?guī)Э???吹禁溗胍恍腥耍傄劬ΩS久。村子里也是,墻角下草堆下不知哪里來的人。 “大堂兄這樣不行,這么多難民說明張遼攻占的地方多了,村里得有備無患?!痹陉愡M福客廳,陳長庚神色冷峻。 陳進福疲憊坐下:“能有什么辦法?咱們祖祖輩輩根在這里,誰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又能逃到哪兒去?” 一旦逃難不知要死多少人。 “那就帶上糧食進山” “你也看到外邊多少人,一旦糧食出世蜂擁而上,就算不被搶走也會如影隨形再也不得安生?!标愡M福兩鬢斑白神色苦楚。 陳長庚再說:“組織民壯清理流民?!?/br> “那些人也是人吶……” 他這堂兄也算精明能干,就是太過仁義,陳長庚再說:“那就安排家家戶戶在隱蔽處挖洞藏糧,一旦有兵禍也好躲藏?!?/br> 陳進福眼睛亮起來:“行,堂兄這就去安排?!?/br> 陳長庚家一直是秋生母子在看管,他們守禮的很,母子兩一直住在西廂陳長庚原來的屋子,三間上房干干凈凈沒動過。 家里租子一半送給族人,一半陳進福代為保管,陳長庚讓麥穗夜里蒸出十斤炒面,裝進布袋藏在身上。 先生說亂世最重要糧食、武器。 第二天天微微亮,陳長庚麥穗在陳進福、秋生、王善的陪同下去墳上燒紙。 王善看著麥穗眼里微微閃光:“你這幾年過得好。” “挺好的”麥穗笑 王善跟著憨憨笑,陳長庚瞟了一眼兩人突然加快腳步,麥穗連忙跟上:“長庚等等jiejie?!?/br> 秋生瞥一眼訕訕的王善,加快腳步跟上兩人。 他們提著籃子一出村,原野里就有瘦骨伶仃的人飄飄蕩蕩跟著,簡直像地下冒出的游魂。 一把紙兩個雜面餅子,幾個人磕頭還沒起身,瘦的雞爪子一樣的手,不知從哪里伸出來,搶了火里的餅子就跑。 太突然又是墳前,麥穗嚇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青合真的沒法再呆,陳進福沒敢耽誤,上完墳就送兩個孩子去縣里。急趕慢趕偏偏到城門口城門沒開,等啊等等的心急火燎,兵大爺才扎著腰帶提著褲子來開門。 幾個人急匆匆趕到姚家敲開大門,門房直跺腳:“哎呀呀!太太帶著少爺小姐前后腳剛走?!?/br> 麥穗拉著陳長庚就跑,陳進福在后邊追,出巷子往西快到城門,果然看見姚家車隊嘎吱嘎吱走。 “等等我們!”麥穗喊。 姚茶和母親坐在一輛車里,聽了連忙吩咐:“停車”掀開簾子問,“麥穗,你們怎么才來?” 麥穗氣喘吁吁拉著陳長庚追上車:“城門不開?!?/br> “先上車”萬秋一邊吩咐一邊說“本來給你們兩單獨準備有車,你們沒來就留在家里了?!?/br> 麥穗拉著陳長庚上車和陳進福秋生揮手:“你們小心些。” 車輪骨碌骨碌滾動,陳進福秋生在后邊揮手,亂世一別不知生死。 萬秋看兩人進來坐好,接著說:“如今就這樣吧,世道亂也別講究什么?!?/br> 車里都是女眷,陳長庚坐著不合適,萬秋的意思讓他去和三少爺坐。陳長庚瞟一眼麥穗,麥穗連忙說:“我和長庚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