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我不知道大哥你什么時候信了佛,但是孤覺得,”一針見血的霍淩直言不諱,“你現(xiàn)在念再多的經(jīng)都沒用?!?/br> 蕭瑟的秋風(fēng)吹不走“秋老虎”的熱情,然而當(dāng)那秋風(fēng)一頭撞上這碩果累累的柿子樹的時候,不知秋風(fēng)戳到了這棵樹的哪里,突然有柿子迫不及待的跳下來,正正砸在剛好站起來的霍淩腳邊。 啪嘰一聲,砸得四分五裂。 看著腳邊的柿子,原本還想說什么的霍淩驟然陷入沉默——如果他不是正好起身,說不定這柿子將砸在他盤起的雙膝之間? 想想柿子剛剛?cè)绻业剿安豢擅枋觥钡牡胤?,再想想自己剛剛說的那些關(guān)于佛不佛的話,霍淩居然不知道這落在腳邊的柿子,究竟是不是上天對他的警示。 最終還是“我是天選之子”的信念占了上風(fēng),霍淩直接將柿子沒砸到他的原因,歸到這上面。 不動聲色的往一邊讓了讓,霍淩朝仍舊靠坐在柿子樹下的霍灃咧了咧嘴,“我來之前,其實(shí)準(zhǔn)備了很多話想跟你說,但是,”視線漸漸偏遠(yuǎn),霍淩的視線從碩果累累的柿子樹掃過,將遠(yuǎn)處的青山綠水收入眼底,“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已經(jīng)沒必要了。”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霍淩對霍灃的印象都是“死腦筋的傻大膽”,如今雖然改變了這個認(rèn)識,然而霍淩仍舊覺得對方是個死腦筋,死腦筋到有些話已經(jīng)沒必要說。 不知意識到了什么,霍淩眸底漸漸染上了些許的難過的色彩??粗鴱那皼]在意過他,現(xiàn)在也并不在意他的大哥,霍淩輕嘆一聲,“心中有魔,一切白搭,誰讓你不甘心。” 柿子樹下的兩人,穿著同色調(diào)的青衣,只是一個連束發(fā)的冠都是由精雕細(xì)琢的羊脂玉所制,另一個的發(fā)帶雖是錦緞卻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毛邊。 相對而坐的霍灃和霍淩,就像一個對照組,一個是失敗者,另外一個則是成功者。 作為失敗者的霍灃,還沒慘到連條發(fā)帶都用不了新的,他只是不想換而已。念再多的經(jīng),做再多的功課都壓不住霍灃心中的不甘,尤其—— 霍灃站起身,握緊手中的佛珠,“我一直都不甘心,成為太子殿下的居然是你這種貨色?!彼苯永湫σ宦?,“你只不過是運(yùn)氣好而已?!?/br> “呵?!?/br> 不知道是太久沒有能夠與之說話的人,還是對霍淩的怨念積攢了太多的緣故,霍灃將自己這段時間的不甘,全都朝霍淩傾泄過去。 “當(dāng)初如果不是…………” “你算什么東西?” 直到這個時候,霍灃才仿佛還是那個沖動易怒的大皇子,而不是霍淩一開始進(jìn)來時看到的,那個仿佛隨時都要皈依佛門的苦修者。 直面霍灃的怒火,被罵的霍淩卻勾起唇,“我還是習(xí)慣你一見我就罵人的樣子?!?/br> 霍灃以前看霍淩就像看一個不成器的螻蟻,現(xiàn)在看他就像看一個走了狗屎運(yùn)的蠢貨。 ——反正都不是好話。 輕眨了下眼,霍淩面上的微笑不變,“你說得對,我不算什么東西?!毕騺碛凶灾鞯幕魷R直接笑納對方的罵語,他甚至還滿臉驕傲的挺胸抬頭,一本正經(jīng)的表示,“但孤現(xiàn)在即將成為皇帝,而你卻什么都不是?!?/br> 霍灃:“……” 沉默不過一瞬,握緊手中佛珠的他抬眸看了過來,“滾?!?/br> 多少恩怨情仇,多少兄弟情深,多少三觀不合……無數(shù)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全都融匯在了“滾”這個字中。 霍淩:“……”這莫名熟悉的感覺,他又說錯了什么嗎? 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了什么,他同面無表情的霍灃對視一眼,隨后一臉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 “行吧?!?/br> 霍淩與霍灃之間不知道算不算不歡而散,當(dāng)霍淩跨出院門的那一刻,霍灃松開了握緊佛珠的手。 斷了線的佛珠散落一地,有幾顆被霍灃握成粉末,直接隨風(fēng)飄散。 “心中有魔?哈?!?/br> …… 皇帝的登基大典和封太子的儀式完全不一樣,但讓都經(jīng)歷過的霍淩都累得生無可戀,兩者之間只不過是“累”和“更累”的區(qū)別而已。 一身袞袍的霍淩完全不敢隨意歪頭,生怕動作稍微大一點(diǎn),頭上的“旒冠”就歪了,更怕那讓他仿佛有了抬頭紋的旒珠,因?yàn)樗囊粋€不小心而纏在一起。 大典舉行之前,上到如今已經(jīng)是太上皇的霍檢,下到因?yàn)榛魷R必須放慢腳步而終于能夠跟上的小安子,所有人對霍淩的期望都是“千萬別掉鏈子”。 不知承載了多少人的期望,幸運(yùn)的霍淩沒出半點(diǎn)錯的順利結(jié)束了登基大典。 一切塵埃落定以后,被稱“陛下”的霍淩踏入現(xiàn)今是自己地盤的乾清宮,一邊走一邊將身上的東西扯下來。 一路走一路丟,等到霍淩轉(zhuǎn)過屏風(fēng),披頭散發(fā)的他一抬頭,突然對上了坐在窗臺上的霍梓的視線。 霍梓:“……?” 霍淩:“……” 對視之間,最終還是不要臉的霍淩占了上風(fēng),霍梓一言不發(fā)的身子往后一倒,直接翻下了窗。 等到穿著王爺冕服的霍梓正大光明的走進(jìn)來的時候,霍淩已經(jīng)換了一身常服,正歪靠在窗邊的軟榻上閉目養(yǎng)神。 早上起太早的霍淩覺得自己實(shí)在挨不住,加上登基大典上那些繁瑣而又麻煩的禮儀,此刻的霍淩只想癱在床上不動彈,完全沒時間搭理霍梓的他半抬起眼簾,“有話就說,說完就走?!?/br> 輕眨了下眼,去掉請禮問安與無謂的廢話,滿足霍淩想法的霍梓留下話后,直接一個翻身,從窗戶離開。 霍淩登基的這一天,霍灃于皇陵拔劍自刎。 早在霍灃逼宮失敗的時候,他的結(jié)局就注定了,未曾一敗的人一旦失敗,要么將這次失敗踩在腳下,要么被這次失敗壓垮脊梁?;魷R一直以為他驕傲如他大哥必然是前者,然而跟對方在皇陵見面以后,他察覺到了對方的死志。 雖然早有預(yù)料,但是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霍淩仍舊驚得坐直兩了身子。徹底精神的他想找個人聊聊,但是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 霍淩,輕眨了下眼。 扭頭朝霍梓剛剛翻身離開的窗看去,霍淩伸手戳了戳那從窗外探進(jìn)來的金桂枝條,“皇叔,你這有門不走卻要走窗戶的習(xí)慣,別跟孤說是青羽衛(wèi)的傳統(tǒng)?!?/br> 隨著霍淩的話音落下,一身黑衣的霍梓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他將臉上的羅剎面具往上推了推,在回答霍淩的問題之前,他先提出了一個問題,“陛下,您不應(yīng)該用‘孤’這個字?!?/br> “……哦?!?/br> 在跟霍梓理論之前,霍淩先提出了一個問題,“皇叔,你是王爺冕服下面套青羽衛(wèi)的服飾嗎?”不然為什么換得那么快? 霍梓:“……” “熱嗎?” 霍梓:“…………” 緩緩抬起頭,霍梓朝歪靠在軟塌上的霍淩看過來,“陛下,我們還是先來聊聊我為什么總喜歡走窗戶這個問題?!?/br> 作者有話要說: 月餅節(jié)快樂!?。?/br> 本章留言都有紅包(豪氣的一揮手)【下章更新前有效】 以及,作者吃了五仁月餅,雖然不太明白你們?yōu)槭裁从X得它毒,但我覺得其實(shí)好像……還可以? 第88章 皇帝真的 霍淩最終也不知道霍梓穿那么多還戴面具到底熱不熱,而霍梓也不知道,新上任的皇帝陛下什么時候才能改掉 “我”、“孤”、“朕”亂用的毛病。 無話可聊的兩人靜靜的對坐一會兒,最終還是強(qiáng)打起精神應(yīng)付霍梓的霍淩先受不了,歪靠在軟塌上的霍淩掩嘴打了個哈欠,滿臉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行了,皇叔你去忙吧?!?/br> 臨近深秋,丹桂卻仍舊飄香,那一支從窗外探進(jìn)來的丹桂一直長得無比茂盛,黃色小花挨挨湊湊的擠在一起,仿佛要壓斷這纖細(xì)的枝丫。 都不用風(fēng)助力,室內(nèi)早已經(jīng)彌漫起了丹桂的幽香。 霍梓視線略過那株被壓彎了身子卻始終沒斷的丹桂,不知想到什么的他藏在面具后的眼彎了彎,隨后霍梓站起身朝霍淩行了個禮。 “諾。” 下一刻,霍梓又翻出了窗。 對方翻出窗的那一瞬間,仿佛突然才想起來的霍淩隨口說了一句,“記得跟霍灮說一聲?!?/br> 也不知道霍梓有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不過霍淩覺得對方必然聽到了。 這樣想著,霍淩伸手戳了戳窗邊那突然晃動了一下的丹桂,隨后霍淩歪靠回軟塌上,將頭上的玉冠隨意扯下并往矮幾上一放。 做完這些以后,霍淩整個人直接往后一倒。 將蓋在腿上的毯子往上一拉,動作利索的霍淩一個翻身,就裹著毯子在軟塌上睡了個天昏地暗。 … 柳玥扶著肚子進(jìn)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霍淩將自己裹成一個蠶寶寶的景象。 半開的窗戶毫無阻止之意,直接放任丹桂的幽香進(jìn)入室內(nèi),柳玥踏進(jìn)來的那一瞬間,身上仿佛染上了這幽香。 霍淩整個人都縮在了軟塌上,然而他哪怕將毯子全都裹在了身上,繡著金色祥云的毯子仍舊有一部分垂在地上,臉對著門的霍淩不知夢到了什么,居然還咋了咋嘴。 放在矮幾上的玉冠還有一半懸空,玉冠因?yàn)槲⒚畹钠胶舛诎珟咨戏诺梅€(wěn)當(dāng),然而仍舊仿佛只要一個風(fēng)吹,就能砸到正熟睡的霍淩臉上。 此情此景,柳玥居然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無奈。 ——在所有人都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時候,霍淩卻在這里睡得舒舒服服。 想到因?yàn)檎也坏交魷R而不得不挺身而出的太上皇霍檢,柳玥輕抿了下唇,眸底的笑意直接蔓延到了眼角眉梢。 霍檢以為霍淩登基大典上不掉鏈子就可以放心了,誰知道他以為得太早了,作為太上皇的他明明已經(jīng)“功成身退”,結(jié)果等到登基大典過后,卻還要替霍淩做一些身為皇帝該做的事情。 忙到實(shí)在沒空找霍淩的麻煩,“抱病”的霍檢一邊撐著身子為不知跑哪去的霍淩打掩護(hù),一邊跟不得不同處一室的葉貴妃暗戳戳的斗著嘴之余,還有空喚住被他看到的太子妃柳玥,并吩咐她一聲。 “見到霍淩那個蠢貨,記得給我把他揪回來?!?/br> 柳玥忍著笑應(yīng)了“諾”,忙里偷閑的她隨后在乾清宮,找到了霍淩。 如今已經(jīng)是皇帝的霍淩的寢宮并不是乾清宮,不知是因?yàn)閷η鍖m有了心理陰影(?),還是因?yàn)槭裁雌渌脑?,登基為帝的霍淩為表對搬去太極宮的太上皇的尊敬,作為皇帝陛下的霍淩將寢宮搬到了太極宮隔壁的朝陽宮——雖說是兩宮是隔壁與隔壁的關(guān)系,但從地理位置來講,從朝陽宮到太極宮要繞很大的一個圈子,大到太上皇如果想見霍淩會等到完全沒有耐心。 眸底的笑意漸漸被無奈覆蓋掉,抬手示意身邊跟著的人退下,扶著肚子的柳玥下意識放輕腳步,踱步走到了霍淩身邊。 在柳玥站在軟塌前的時候,一陣卷著落葉進(jìn)來的秋風(fēng)拂過,正好吹落那放在矮幾上的玉冠,讓其正正砸在霍淩臉上。 “嗷!” 被砸個正著的霍淩身子一動就準(zhǔn)備蹦起來,然而他將自己裹得太嚴(yán)實(shí)了,非但沒能成功起身,反而如同一條案板上的魚,甩了甩尾巴后還是只能癱在案板上。 安靜的室內(nèi)突然傳來一聲輕笑,霍淩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對上了半垂著眸子將注意力放在地上的玉冠的柳玥。 “阿玥?” 柳玥應(yīng)聲抬頭,朝霍淩彎了彎眼睛,“殿下,”話一出口,意識到不對的她連忙改口,“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陛下了?!?/br> “別陛下不陛下了,先讓我出來?!被魷R抬抬下巴,指望著柳玥將他從毯子中拯救出來,也不知道霍淩是怎么睡的覺,將自己裹成毛毛蟲的他根本找不到毯子的頭和尾,更別提從中掙扎出來。 “我覺得,陛下您現(xiàn)在這樣好像也沒什么問題?!闭娴奶貏e可愛。柳玥咽下了后面這五個字,然而那眼角眉梢的笑意卻已經(jīng)暴露了一切。 霍淩猛地抬頭,“阿玥,你學(xué)壞了?!?/br> 面對霍淩的指責(zé),柳玥扶著肚子在塌邊坐下,眉眼帶笑的她看著霍淩,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陛下,您怎么想到在這里睡覺?” “朕不想被人打擾,只想好好睡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