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jié)
“沒什么不明白的?!鼻剡h伸了伸腿,“我還明白當時讓你解決關(guān)樊而你沒能解決,這事情就難翻盤了。” 祝明輝盯著他。 確實是沒殺成關(guān)樊,誰會料到她突然跑了。 秦遠道:“兩天時間,足夠關(guān)樊做個精神鑒定再重新錄一遍口供了,就算她死了,她的口供也是有效的?!?/br> 祝明輝沒法反駁。 秦遠道:“記得我跟你說過嗎?如果我上庭受審,我就把你曝出來。如果我死了,錄音就會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傳播。國家領(lǐng)導、公安部長、省長、廳長等等,那些重要人物,都會接到錄音電話。我是不是曾經(jīng)告訴過你,我不怕死。” 祝明輝看著秦遠。秦遠這么鎮(zhèn)定,在說著“大家一起死”的時候,仿佛不痛不癢。 “我不怕死、不貪財、也不貪權(quán)勢。”秦遠道:“但我不想輸給警察?!?/br> 這瘋子。 祝明輝想起了十七年前,自己第一次見到秦遠時,秦遠的那雙眼睛。 眼神那樣純良,校服干凈整潔,一看就是個品學兼優(yōu)的好學生。 “叔叔,你認識我mama嗎?” “不認識。” “你都沒問我mama名字,怎么知道不認識?!?/br> “回去上學吧,孩子?!?/br> “你想殺我mama嗎?” 這句話,讓祝明輝驚訝。 少年秦遠拿出一個mp3,把耳機遞給祝明輝。 “你聽?!?/br> 祝明輝聽了。越聽他就越吃驚,越吃驚就越憤怒,越憤怒就越慌張。 錄音忽然停了。 祝明輝又聽到了少年秦遠問:“你想殺我mama嗎?” 祝明輝沒說話。 少年秦遠又說了:“我想。你能幫我嗎?” 祝明輝的思緒從從前拉回現(xiàn)在。 一個想殺父母和其他人的少年,不知道該怎么殺,于是找了警察做幫手。 多荒謬,多大膽。 祝明輝看著秦遠,聽到他說:“把倪藍交給保羅,這樣你們得搜查其他地方,而不是麒麟山。” “不能再出命案?!弊C鬏x道:“我被袁鵬海盯上了,檢查組在調(diào)查我,現(xiàn)在不能出任何差錯?!?/br> 秦遠笑了笑:“那就讓我保外就醫(yī),我去盯著保羅?!?/br> 這才是他的終極目的吧。 祝明輝不動聲色。 秦遠盯著他的表情,道:“麒麟山里是有罪證。不止我的,還有你的?!?/br> 第165章 他的罪證嗎? 祝明輝的表情不變。 秦遠也很淡定,他似閑聊一般地道:“歐陽??傄詾榘埠绞俏覛⒌?,以為安航要挾的是我?他也不想想,當年安航查理賠,賠就賠,不賠就不賠,跟我一個高中生費什么勁?!?/br> “那張紙片是你動的手腳吧?!弊C鬏x道?!熬?jīng)]懷疑,一個保險調(diào)查員追查什么?!?/br> 安航在調(diào)查周莉雅時,發(fā)現(xiàn)了她寫的一張紙片。上面記錄了一些轉(zhuǎn)賬情況和貴重物品,用的就是名字簡稱和數(shù)字,上面還有保險兩字。安航就是查詐保的,對此很重視,拿這個向秦遠詢問是否知情。 紙片上的名字簡稱里,有她的舊情人兼生意合伙人石益的“益”字,也有鄭旗的“旗”字,還有祝明輝的“輝”字,數(shù)字幾萬、幾十萬,物品玉、金、酒等。 這張紙對案件定性和調(diào)查的影響遠比理賠來得大。秦遠把情況告訴了祝明輝,他與祝明輝的聯(lián)系又把祝明輝與這紙條上的“輝”字聯(lián)系了起來。 很久之后,祝明輝再回想這事,懷疑這些都是秦遠搞的鬼。畢竟,周莉雅死后,秦遠就成了會被滅口的高風險人物。 借祝明輝的手一起消滅自己憎恨的人,再借安航的手,分散祝明輝對他的疑慮,加強他們之間的命運聯(lián)系。 這少年的路數(shù),一直都是如此。利用或指使別人達成自己的目的,而他自己當一個看客,在旁邊看完整個過程,以此為享受。 “你想殺我mama嗎?我想,你能幫我嗎?” 那時候秦遠平靜地問,祝明輝的腦海里反應出來的第一個詞就是“反社會人格”。 他聽到秦遠接著說:“我mama會害死你的。你找不到比我更好,更合適的幫手了。” 是天生的罪犯,還是后天形成?祝明輝沒有研究。但這孩子聰明得驚人。他并不著急讓祝明輝馬上做決定,他只是把牌亮了出來,讓祝明輝自己考慮。 祝明輝做了調(diào)查,調(diào)查之后他確實很想殺掉周莉雅。秦遠說得對,這女人就是個定時炸彈,遲早害死他。但他大好前程,他當然不能冒險動手。他也不好買兇,畢竟錄音在,越多人知道,被傳出去的可能性就越大。 很有殺人欲望又已經(jīng)知道內(nèi)情的秦遠是他合作的最佳人選。 祝明輝與秦遠私下里見了好幾次面。當時的祝明輝對秦遠越熟悉,就越覺得自己可以控制他,越覺得他確實能成為一個好幫手。他們并沒有急切商量怎么滅口,倒是秦遠幫他找到了他正在處理的一樁案件的線索,最終幫他破了案。 而周莉雅,越來越讓祝明輝警惕。她從前那些種種讓他開心的表現(xiàn),她提的要求,她說的建議,以前他都覺得很不錯,現(xiàn)在他看什么都覺得后面藏著禍心。 秦遠在祝明輝的面前也不哭訴什么,但話說得淡,卻更映出他那對父母的失德。祝明輝開始理解秦遠。 十多年之后,祝明輝學到了一個詞:pua。他與秦遠的關(guān)系發(fā)展,完全貼合那一套理論和技術(shù)系統(tǒng)。 搭訕與初識,秦遠用那錄音和驚人的言論吸引他的注意。接著他當然會調(diào)查,會接觸秦遠,會試探底細,他是警察,而秦遠不過是個孩子。他覺得他牢牢掌握了主動權(quán)。秦遠給他好處,偶爾也流露出享受他的關(guān)照,他們的關(guān)系因為共同的敵人周莉雅而變得緊密。直到共同完成殺人計劃,他們的關(guān)系從此緊密牢不可分。 有些人,天生就是玩弄心理和話術(shù)的高手。 就像秦遠。 當年祝明輝與秦遠合作,秦遠處理技術(shù)性的問題,而祝明輝則是用他的資源和方法,把秦向南和周莉雅的情人關(guān)系查得清清楚楚,沒有一個人是善良的。每個人都貪心,每個人都說謊,每個人都愿意為了利益?zhèn)e人。 計劃實施得很順利,秦遠在樹林里看著爆炸,而祝明輝在車里。 祝明輝考慮過之后怎么處置秦遠,他挺喜歡這孩子,但他確實太危險。 這時候冒出一個安航。因為秦遠約祝明輝見面,安航找到了祝明輝,那個“輝”。 安航得罪不起祝明輝,但祝明輝也不能殺他。一個調(diào)查意外死亡理賠案的調(diào)查員突然死亡,這事太可疑,祝明輝不能冒險。而秦遠表示他可以用他的錢替祝明輝擺平,這樣怎么查都查不到祝明輝身上,而這事了結(jié)后,他想出國留學。 二十萬,在當時是非常大的一筆錢。 真的大方。安航無法抵擋誘惑。祝明輝也被打動。 秦遠付了錢,祝明輝替秦遠辦好了出國。 秦遠讓祝明輝覺得,他只是憎恨父母,他對他無害,他甚至真的可以是他的幫手。 “安航可不是我殺的?!贝藭r此刻,祝明輝看著面前秦遠這張臉,想法早已經(jīng)與當年不一樣。 “是我?guī)湍銡⒌??!鼻剡h說得很輕松?!罢l會知道安航會藏著復印件,誰會知道他會坐牢,誰會知道他在電視上看到了你升官居然想起找你減刑。是我?guī)湍憬鉀Q了他,你該感謝我,我一直在幫你?!?/br> 秦遠確實幫了他不少。他出國后并沒有躲著他,他在網(wǎng)上跟他聯(lián)絡(luò),他用技術(shù)手段幫他破了些案子,當然這些技術(shù)警方有,但犯罪的手段警方不能用。秦遠就不怕,他百無禁忌,甚至很喜歡冒險。他幫他找線索,幫他竊取競爭對手隱私,他就像個隱形天梯,助祝明輝青云直上。 秦遠決定回國之時,祝明輝是歡迎的。他幫秦遠拿資源,秦遠幫他取得他想要的信息。他們互相握著對方的把柄,祝明輝權(quán)勢越來越大,更覺得自己在這“親密關(guān)系”中,是占上風的。 直到后來,他知道秦遠不止是秦遠,還是bird的成員。這就算了,他可以慢慢處理,尋找合適的機會。但沒想到,秦遠被關(guān)樊、歐陽睿盯上了。 情況越來越不可收拾,而他是時候結(jié)束這一切了。 “復印這個東西跟錄音復制是一樣的,能復印一份當然就能復印第二份。我?guī)湍憬鉀Q了安航,復印件和錄音跟他的尸體埋在一起,留個紀念。如果警方挖到他,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鼻剡h淡淡地道:“你說他們能挖到嗎?會帶警犬吧?” 祝明輝沒說話。 秦遠繼續(xù)平靜地說:“其實事到如今,我們也不必裝模作樣,我們商量好了一起結(jié)束這一切,關(guān)樊、歐陽睿、倪藍、袁鵬海,這些人都會死。而我被警方拘留審訊,我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接著就是你幫我洗白。洪蕾、卜飛、杜利群、姜誠,一個蘿卜一個坑,每件事每個罪名都有人對應上。我們以前布置的內(nèi)樁都沒了,罪證線索也沒了。大清洗之后,再重新開始。有技術(shù),有資源,要重新開始并不難?!?/br> 祝明輝看著秦遠。秦遠也看著他。 “可我無法信任你了。”秦遠說。“你也一樣,是嗎?” “我依然信任你,我來這里就是證明?!弊C鬏x道。 秦遠笑了笑:“不要臉這一點,你比我厲害。祝明輝,讓我跟你說清楚。你確實應該信任我,我不想輸給警察,但我也從不想與你為敵。我當你是朋友,是你把我從我父母的折磨里解放出來,讓我精神獲得自由。我一直很誠心地幫你?!?/br> 祝明輝不說話。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相信了。秦遠已經(jīng)不是他從前認識的那個少年。如果是他幫秦遠開啟了潘多拉寶盒,那秦遠到國外與bird廝混的這些年,就是浸在了邪惡里,完全蛻變。 這樣的變態(tài),是不可能把別人當朋友的。每個人在他眼里都是物件,區(qū)別只在于有用還是沒用,殺掉還是留著。 “現(xiàn)在我還可以幫你。”秦遠道:“我可以阻止保羅。保羅這個人我很了解,他對殺倪藍和勞倫斯很有執(zhí)念,你是沒法勸得動他。但我可以。因為我有很多錢,保羅會聽我的話的?!?/br> 秦遠看著祝明輝的表情,繼續(xù)道:“我有胃病,在國外曾經(jīng)胃出血。我長期服用胃藥,對飲食有禁忌。這些我都告訴過你們。律師也出示給病歷和醫(yī)生的醫(yī)療證明。這里的飲食條件太差了,我的胃病犯了,說不定什么時候又胃出血,我需要保外就醫(yī)?!?/br> 祝明輝垂眸思索。 “麒麟山不止有尸體有證據(jù),還有爆炸裝置。我就算現(xiàn)在把坐標交給你,你也來不及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悄無聲息地把東西都銷毀干凈。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我出去,我阻止保羅赴約,把倪藍引到別處。警察就會到別處行動。然后我會與保羅離開。就像十七年前一樣,我遠走高飛,你高枕無憂。我成功離開時,會把麒麟山里的東西坐標發(fā)給你。要怎么處理,你自己看著辦。” 談判結(jié)束,祝明輝離開了拘留所。 他沒有回家,他去赴一個飯局之約。上頭召見他,以朋友的身份向他詢問袁鵬海舉報的事。又關(guān)切案件進展,問他需不需要避避嫌,或者還需要什么幫助。 總之,領(lǐng)導的意思也很簡單。如果有什么問題,你現(xiàn)在最好自己說出來。 祝明輝當然沒那么傻。這算誘供吧?他不相信,現(xiàn)在這個狀況,他沒有朋友。 “我很好,這個案子案情復雜,偵破過程確實有難度,但我們已經(jīng)取得了很大進展。沒什么問題,我能勝任。袁鵬海純屬打擊報復。原本這案子是他市局的事,他沒辦好,鬧大了。他現(xiàn)在也不過是轉(zhuǎn)移視線。等事情結(jié)束了,該追責的我們得追責,該處理的人員也得處理?!?/br> 祝明輝言之鑿鑿,打著官腔。 這頓飯吃得艱辛,祝明輝的腦子沒一刻停歇。中途他收到保羅的信息,在領(lǐng)導們探究的目光下,他簡直氣得七竅生煙。挑這種時候,真是怕害不死他是嗎? 祝明輝在上廁所的時候,與保羅回了信息。保羅的意思也很簡單,后天中午之前,讓祝明輝安排好倪藍去警局報到,之后再把倪藍放出來。只要把時間和路線告訴他就行,其他的用不著祝明輝管了。 祝明輝回到席上,努力集中精神應對,也努力保持住表情,別露出心煩意亂的神情來。 終于散席結(jié)束,祝明輝回到車上,車子將要開到家時,他終于做了決定。 祝明輝給劉綜撥電話:“那個麒麟山約戰(zhàn)的事,明天把倪藍叫到警局來,問清楚她怎么回事。” 劉綜那邊道:“祝廳,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倪藍上熱搜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