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輕馳靠在沙發(fā)上，偶爾看到搞笑的地方，也會控制不住地笑一笑，傅錯看著他漸漸放松下來，那種熟悉的感覺在一點點地回來。

    后來他是被隋輕馳叫醒的，好像是看著看著睡著了，而隋輕馳一直也沒有叫他。

    “困了你去床上睡吧?！彼遢p馳起身拿起一旁的白色大衣，“我回去了……”

    “別回了?！备靛e打斷他，坐起來。

    隋輕馳披大衣的動作一頓，回頭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傅錯抬頭望了眼陽臺外：“晚點兒好像會下雨，你帶傘了嗎？”

    隋輕馳低頭走回沙發(fā)，坐下來，看著他，慢聲說：“我沒有?！?/br>
    “我就一把傘，不太想借給你，”傅錯看向玄關(guān)放傘的地方，說，“所以你留下來吧?！?/br>
    “留我下來只是為了避雨嗎？”

    “你不是想要歌嗎？”傅錯打起精神，抬頭沖他笑了笑，“現(xiàn)在你都可以拿去了?！?/br>
    留隋輕馳過夜并不是想和他做點什么，只是每一分鐘都太寶貴了，他沒有時間再去等他們慢慢適應(yīng)彼此，等冰雪消融，那太浪費了，對大好的年華，和每一個良宵。

    第七十六章

    鐘島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他到的時候大家正在開會，前臺便領(lǐng)他到這間辦公室等待。辦公室不太大，裝飾簡潔，墻壁是百葉隔斷的玻璃墻，他坐在沙發(fā)上等了十來分鐘，百無聊賴地打開了手機。

    《地表最強音》上一期昨晚已經(jīng)播出，雖然節(jié)目組剪掉了隋輕馳最后對他說的話，網(wǎng)上還是流出不少網(wǎng)友用手機拍的完整視頻，有人扒出來隋輕馳這個工作室是幾周前才成立的，于是又是一夜沸沸揚揚的網(wǎng)友激情討論，有人說隋輕馳對他簡直是真愛，有人說隋輕馳就是自戀，有人說隋輕馳在瞎搞，也有人說那是在暗諷節(jié)目組有黑幕，而人們一反常態(tài)地不去懷疑節(jié)目組是否真有內(nèi)幕，卻口徑一致地認為那是隋輕馳說話不負責(zé)任而已。

    ——我覺得本質(zhì)還是因為中二吧，他已經(jīng)自己腦補蓋章 節(jié)目組黑幕鐘島了，然后自己演了一出你們不捧他我就自己捧他的戲碼，并陶醉其中，節(jié)目組一臉黑人問號。

    ——錯的不是我，錯的是這個世界，干他娘的世界！

    ——真·中二天王！

    ——他到底為什么這么自信鐘島被黑幕?。恳驗殓妽u長得像他嗎？

    ——有句講句，我覺得鐘島那場發(fā)揮怎么也是前三了，不懂投票為什么這么低

    ——隋輕馳就是敢說而已，也是虧了他是隋輕馳，要是換個評委說這種話，現(xiàn)在網(wǎng)上輿論不會是這種反應(yīng)

    ——換了一個評委根本不會說這種話，誰情商像他這么低

    ——我其實也更希望鐘島晉級，所以對隋輕馳感想挺復(fù)雜的，他敢在節(jié)目中說這樣的話，你說他中二吧，那確實有點，但他肯定沒想到自己這么剛和節(jié)目組對著搞，結(jié)果網(wǎng)上輿論完全跑偏，莫名有點心疼……

    ——他是忘了自己前面怎么對其他選手了吧，所以只有他對不起別人，別人不能對不起他？

    ——我看你們對他才真是雙標(biāo)過頭，他對選手不好你們罵，對選手好你們也罵，到底要他怎樣？

    ——醒醒，鐘島只是他表演的道具！

    ——我覺得他沒在表演，他這人根本不會表演

    ——奇了，為什么就是不肯信隋輕馳說的話？他這人毛病再多，我沒見他撒謊過！太多人被偏見糊了眼睛

    ——行吧，我就看他三年捧不捧得紅鐘島吧

    ——他之前要組西風(fēng)的啊，現(xiàn)在已經(jīng)杳無音信了，誰知道他搞這一出最后又怎么收場？

    鐘島嘆息著放下手機，隋天王這個體質(zhì)真的是……最初的感想是無奈，可是再想想，隋輕馳似乎一直活在這種人人都把他的話當(dāng)臺詞的世界里，他出道至今的生涯仿若一幕戲劇，沒有人真的把他在聚光燈下說的話當(dāng)真，他走到哪兒都擺脫不了那束聚光，再多呼喊和真心話，被聚光燈一照，就都變味了，想想都令人窒息。

    過了一會兒會議室的門開了，透過玻璃墻他能看見開會的人并不多，魚貫而出六七人，其中一名戴眼鏡的年輕女子徑直朝辦公室走來。

    門開后鐘島從沙發(fā)上起身。

    “你好，我是洛雪，你坐吧，別拘束?！?/br>
    洛雪進來后就關(guān)上了隔斷的百葉，她從辦公桌上拿了一只平板電腦，走過來在沙發(fā)上坐下，看見鐘島面前的杯子空了，就說：“還要點兒咖啡嗎？”

    “不用了?！?/br>
    “那好，”洛雪打開平板電腦，說，“那我們就直接入正題了，我不知道我老板和你說過沒有，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經(jīng)紀人了?！?/br>
    “你？”鐘島詫異，“你不是工作室的總負責(zé)人嗎？”

    “是啊，但我們工作室目前就只有你一個藝人啊。”洛雪笑道，“除非老板改變想法，否則這三年基本上就是圍著你轉(zhuǎn)了?！?/br>
    鐘島目瞪口呆，這已經(jīng)不是受寵若驚了，就連剛剛那場會議都是為他一個人開的，他活到十八歲，一直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忽然有一天這么多人開始以他為中心，這感覺太不真實了，甚至有一點壓力山大。

    接著洛雪和他說了開會的詳情，包括近期的一些活動安排，細節(jié)的東西鐘島聽得半懂不懂，但基本意思能明白，現(xiàn)在他從《地表最強音》被淘汰了，但熱度短時間內(nèi)還在，工作室決定趁熱打鐵，接下來的重中之重是錄制ep和上綜藝增加曝光率。

    鐘島低頭盯著平板電腦，發(fā)ep無疑是個驚喜，但是上綜藝他卻很排斥。

    洛雪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不增加曝光率肯定不行的，《地表最強音》結(jié)束后很快人們就會忘記你?！?/br>
    “……我只要能唱歌就行了。”

    “那你想在哪兒唱呢？在網(wǎng)絡(luò)直播里唱，還是像老板一樣在幾萬人的場館唱呢？”

    鐘島沉默，這個問題的答案不言自明。

    “隋輕馳剛出道時也上過不少綜藝，他也是這么過來的?！甭逖┱Z重心長地說。

    鐘島終于點頭，其實不點頭也沒別的辦法吧，有舍才有得，這么多人為他工作，他不能只顧自己。他問：“我能問是什么綜藝節(jié)目嗎？”

    “《樂王》?！甭逖┱f。

    鐘島噌地瞪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了，好半天才問：“……dbs的《樂王》？”

    洛雪笑著點頭：“驚喜吧？”

    何止驚喜，這簡直是地震臺風(fēng)海嘯級的驚喜，他原本以為會是什么網(wǎng)絡(luò)綜藝，電臺節(jié)目，或者娛樂性的綜藝節(jié)目，萬萬沒想到竟然是《樂王》，那是讓唐杜一夜而紅的節(jié)目，是奠定隋輕馳天王地位的節(jié)目，他何德何能能和這種級別的歌手同臺競技？

    “《樂王》每期都會有新人歌手，《地表最強音》謝奕導(dǎo)演也有看，她對你是有印象的，到時候謝導(dǎo)本人會來考察一下你，只要你不搞砸，這個機會基本可以確定是你的?！?/br>
    鐘島深吸一口氣：“……直接就上這樣的節(jié)目，行嗎？”

    “老板和我說你肯定不想上那些亂七八糟耍寶賣萌的綜藝，所以讓我們盡量找音樂相關(guān)的，不過音樂類節(jié)目本來就少，大部分還是給已出道歌手的，所以聯(lián)系起來還有點棘手，我當(dāng)時就隨口提了一句，要是能上《樂王》就好了，沒想到后來他親自聯(lián)系了謝導(dǎo)。所以這個機會真的很難得，你一定要抓住。要自信一點?！?/br>
    洛雪說完輕輕拍了下鐘島的肩。

    又確定了一些重點后，鐘島在11點前離開了工作室，經(jīng)過前臺時他看到休息區(qū)的展示墻上鑲嵌著一排屏幕，上面播放的是隋輕馳剛出道時的mv，只是沒有聲音?？赡芤驗楣ぷ魇也懦闪?，沒什么能展示的，就把老板大人的mv放這兒了，畢竟這是隋輕馳名下的工作室。屏幕中的隋輕馳還很青澀，看著比自己大不了多少，mv里他穿著一件黑色背心，手臂攬著一把木吉他，坐在窗邊眺望，吉他永遠與他如影隨形。他覺得那時的隋輕馳比自己還孤獨，這只是一種感覺，不一定對，只是他這十八年遇到的絕大部分人，都在反復(fù)提醒他“我是個孤獨的可憐蟲”這個事實，沒想到在這樣一位萬眾矚目的天王身上，他沒有被提醒。能讓孤獨的人忘記孤獨感的，一定是最孤獨的那個。

    那時的隋輕馳為了能站上數(shù)萬人的舞臺，為了不再孤身一人，上過多少個他絕對不會上的亂七八糟的綜藝？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隋輕馳都比他更天才，更完美，更有紅的資本，可是他經(jīng)歷了一切，一個人成長，自己卻可以在走捷徑，如果這樣還不能把握住機會，那他簡直不配為人了。

    吳天在小會議間里陪著隋輕馳選歌，卻不是為了隋輕馳，而是為了“小隋輕馳”。版權(quán)公司給他們發(fā)來了十幾首歌的小樣，隋輕馳計劃在里面挑出六首來，然后再讓鐘島自己從六首里選三首。

    隋輕馳明顯沒什么精神，頭發(fā)從額頭一遍遍扒到腦后，想要集中精神。

    吳天見狀聳了聳肩：“煙癮犯了就去抽唄，也不急這會兒?！?/br>
    隋輕馳手指在平板上劃了一筆，說：“我在戒煙?！?/br>
    吳天驚愕地盯著他，臉上寫著斗大一個“what”：“……怎么突然要戒煙了？”

    “想戒就戒啊。”隋輕馳頭也沒抬地說。

    “那也得有個由頭吧？”吳天十分好奇。

    “我戒了煙不好嗎？”隋輕馳這才抬眸看他，眼神把吳天后面的話都擋了回去。

    吳天只好又埋首挑歌，十幾首小樣是按照隋輕馳的要求送來的，要求都是要pop偏rock一點的，所以風(fēng)格比較統(tǒng)一，挑起來有點左右為難，隋輕馳之所以讓他來幫忙，估計是想從編曲的角度選曲，這些歌顯然都是要重新編曲的，隋輕馳對目前的編曲都不是很滿意。

    “應(yīng)該讓鐘島自己來選?！眳翘煺f。

    “那小子……”隋輕馳搖搖頭，“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人家要什么人家本人還不知道么？”吳天斜眼瞥他，心想你可真夠中二的，別不認了。

    “人年輕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彼遢p馳懶洋洋道。

    吳天沒說話，難得一回，他對這話頗有點心有戚戚。沒想到隋輕馳也能說出點心靈雞湯。

    微信的提示音響了一聲，吳天見隋輕馳伸長胳膊抓過旁邊在充電的手機，看完后手指就在微信上回復(fù)起來。他有點嘆為觀止，以往在工作時間隋輕馳從來不看手機的。關(guān)鍵是他看著心情好像還不錯……

    “誰??？”吳天問，“打個字還把你打笑了？”

    隋輕馳的表情立刻rou眼可見地板了回去，他嘴唇抿成一條縫地回完了微信，吳天看著他裝嚴肅的樣子都覺得好笑。隋輕馳發(fā)完后放下手機，抬頭看他一眼：“你什么時候也變這么八卦了？”

    “你不是天王嗎，人們對你都好奇?！?/br>
    “天王……”隋輕馳提起這個就沒好心情，隨口咒罵了聲，“天你個王八……”

    吳天差點笑噴，憋住了笑卻沒憋住抖動的腮幫。

    隋輕馳倒也沒介意，自個兒把椅子往前挪了下，說：“聽最后一首吧?！?/br>
    六首歌選完差不多中午一點了，兩個人一起等電梯下樓。

    電梯里只有他們兩個人，隋輕馳問吳天：“我和你說的事你回去考慮過了嗎？”

    吳天有些遲疑，幾天前隋輕馳打電話給他，問他有沒有意思給鐘島當(dāng)制作人，老實說他挺為難的。他給隋輕馳做了多年的御用制作人，而鐘島的感覺和隋輕馳是類似的，連喜歡的音樂風(fēng)格也像，一直重復(fù)自己就有點沒意思了。

    “我再想想吧?！彼f。

    電梯到了餐廳的樓層，吳天邁步而出，餐廳這層人也多起來，隋輕馳低頭戴上墨鏡，看著吳天往前走的背影，電梯門合攏，他忽然往前了一步，伸手按住了電梯門：“吳天！”

    吳天聞聲回頭，不明所以。

    隋輕馳道：“可能這輩子在我身上你都拿不到應(yīng)有的榮譽了，但在他身上也許可以。他比我聽話，沒我這么不識好歹。”

    吳天都怔住了，他沒想到隋輕馳會說這樣的話，真的太沒想到了……

    隋輕馳松開按著電梯門的手，說：“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吧?！比缓蟮皖^按下了關(guān)門鍵。

    電梯門合攏，吳天還沉浸在驚愕中。

    傅錯取好了電影票，電影開始前他收到隋輕馳的微信，讓他先進去，他會等電影開場后再進來。

    所以這會兒傅錯一個人坐在影院里，右手邊的座位空著，中間放著一大杯爆米花，那感覺像二十歲出頭的小情侶，特別傻逼。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一會兒走到他旁邊坐下的不是嬌小可人的女朋友，而是桀驁不馴的男朋友，感覺可能會更傻逼。

    電影不久便開場，放映廳里很安靜，這是一部冷門文藝電影，搖滾題材的，感興趣的人不多，所以排片量很低，放映廳里空得很。

    大銀幕上浮現(xiàn)一片片云霧，電影開場即是他耳熟能詳?shù)囊皇赘?，coldpy的《fix you》，鏡頭在往前推進，云霧一團團一片片地散開，銀幕上出現(xiàn)壯麗的紅色金門大橋，傅錯的視線卻從大銀幕滑向了右下方，在那兒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走入，穿著淺色的大衣，戴著黑框鏡，站在云霧繚繞的大海旁，沒有人做參照也是鶴立雞群的。傅錯無端有點緊張，怕放映廳里的其他人注意到隋輕馳，他太惹眼了，那么壯麗的金門大橋也仿佛只是他身后的舞臺背景。沒等傅錯抬手，隋輕馳好像一眼就看到了他，低頭沿著臺階一步步走上來，從靠走道坐的一對情侶身前走過，傅錯看著他自黑暗中走來，來到他右邊的空位，彎腰坐下，落座時衣物發(fā)出的窸窣聲都令他心跳加速，像午夜的小花園走進一只豹子，靠在他身邊的那種危險和安心，又像有一座傾斜的天平，在他坐下的那一刻完美平衡了。

    銀幕上城市的天際線映在隋輕馳的平光眼鏡上，又在他轉(zhuǎn)頭看過來時消失了，露出好看得驚人的眼睛，傅錯心想你是一直等到電影開場后才進來的嗎？是真的在什么地方一直等著嗎？他認識的那個隋輕馳沒有多少耐心，更害怕失去自由，現(xiàn)在他不但學(xué)會了耐心，連失去自由也不會抱怨了。雖然這就是成名的代價……他抬手握了握隋輕馳的手。

    隋輕馳又反手握住他的，側(cè)過臉沖他笑了笑，坐起來幾分，肩膀貼近他：“看電影吧，”他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你這樣看著我我就不想看電影了?！?/br>
    傅錯：“……”

    隋輕馳說完便回頭去看電影了，只是手還握在他的手上，這部電影有很多搖滾插曲，音樂響起的時候傅錯就感到隋輕馳的手指似有若無地摩挲著他的手背。

    也不需要多余的對話，或眼神的對視，這樣就表示他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