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師承關(guān)系猶如父子的年代，杏林眾人給葛再興面子，自然也就等于給朱嘉德面子，順便給了徐小樂面子。

    以往葛再興與徐小樂的關(guān)系就如霧里看花，各種傳言都有，這也是大家頭真真正正聽當(dāng)事人確認“師叔侄”關(guān)系。

    對于葛再興來說并沒有什么不妥。師父朱嘉德早就想認祖歸宗，但是李西墻不肯頭。徐小樂作為李西墻的嫡傳弟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弟子，確認了葛再興的師門身份，也就等于圓滿了朱嘉德的心愿。

    徐小樂開始只是覺得有個年紀大的師侄十分有趣，長輩分又很有面子。現(xiàn)在才漸漸發(fā)覺了葛再興的好，越來越喜歡這個師侄了，有時候恨不得收門下好好教育一番。

    的確，在徐小樂看來，葛再興的醫(yī)術(shù)還是不行的。缺乏脈絡(luò)，雖然比很多醫(yī)生強，但是尚未脫離重方輕法的窠臼。這樣或許能成為一方名醫(yī)，但是要再上一步，門檻就很高了。

    徐小樂跟著師叔祖孫玉峰所學(xué)的，卻是以法明術(shù)，因道傳法，重脈絡(luò)，強調(diào)治病思路，而將驗方放在次要的位置上。這種修習(xí)方法，在初期經(jīng)驗不足的時候，治病效率會略低。但是只要經(jīng)驗積累上去，上升空間也很大，乃至能夠與古今名醫(yī)國手比肩。

    葛再興說完自己的脈診看法，比在場大多數(shù)人都要深刻一些。這也是名醫(yī)弟子的底蘊所在，到底看過的醫(yī)和古人醫(yī)案要比別人多。然而徐小樂并不滿意，因為葛再興雖然分析了肝、肺、脾胃衰竭的問題，但是仍舊沒有看到營衛(wèi)之氣的層面。

    營衛(wèi)之氣是近來徐小樂十分在意的理論，甚至要比如今更流行的臟相論更看重一些。

    徐小樂等眾人說完，清了清喉嚨道“好啦，葛大夫說得有七八分在理，諸位有附和的，有附和得不在上的，現(xiàn)在以葛大夫這個答案為準。覺得自己完全能夠接受，并且還能接受一些新東西的，可以留下來。如果自覺相距甚遠，那么還是請吧。”

    葛再興聽了微微有些尷尬，什么時候自己竟然成了最低底線啦？而且小師叔這話說得也太傷人感情了，要是誰灰溜溜地離開，以后還怎么在蘇州地界上行走？

    眾人聽得發(fā)懵，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內(nèi)心中一萬匹羊和駱駝奔馳而過的感受。

    葛再興出來打了個圓場“諸位，治病如對陣，人多口雜的確是醫(yī)家大忌。若是有心靜觀其變的同仁，只請玉藏真知，緘口不言，以免擾人思緒，如何？”

    徐小樂聽了一怔老師侄的意思是“你要留下就留下，但是別廢話”。咦，其實我自己何嘗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說不出這么漂亮的話呀！

    葛再興這么一說，大家就能接受了。尤其是幾個知道自己水平不行，但是又想留下觀摩********的大夫，有了臺階，紛紛附和道“葛大夫說得對，這種事上是不能人多口雜。我有自知之明，且在一旁增長閱歷吧?！?/br>
    他們雖然說的實情，別人卻以為他們謙虛，自我貶低的人總是比自我吹噓的人更受歡迎，所以也不丟人。

    徐小樂就示意他們往外圍去，把幾個能看到子上的大夫聚在內(nèi)里，正準備開始會診，就見趙心川默默站在外圍，并不打算離開。他就朝趙心川一笑，分明是想說算你還有些自知之明。

    趙心川臉上一僵，暗道這分明是在嘲笑我醫(yī)術(shù)低劣了！

    人都是有傲氣的，他雖然自知醫(yī)術(shù)的確不能跟內(nèi)圈里的大夫相比，但是這么被個毛頭小子嘲諷也受不了。頓時生出一股激昂，一甩衣袖就朝外走去。

    旁邊有人認得他，輕拉他衣袖，眉目間示意“盛會難得”。趙心川一甩袖子，傲然道“何必要他施舍！”

    別人可不覺得這是施舍，聽了這話十分不悅，便不再勸他，由著他去。

    趙心川討了個沒趣，再一看眾人都已經(jīng)把目光放在了徐小樂身上，自己真的只有灰溜溜出去了，不由黯然。他走到外面，就連顧家的奴仆都懶得搭理他，一副請你的時候“大爺您好”，用不著你的時候“去你大爺”的嘴臉。

    趙心川憋了一肚子的火，埋頭走路，突然路邊假山后面轉(zhuǎn)出個人來，險些嚇他一跳。再定睛一看，原來是個老熟人。

    張成德的管家，張管家。

    當(dāng)初正是這位張管家叫他去蠱惑燕仲卿，找長春堂麻煩。趙心川正是因此展開了與徐小樂之間的仇怨雖然徐小樂完全沒有把這么個小人物放在心上。

    “趙大夫，怎么就走了呢？”張管家上前笑道。

    趙心川看了一眼張管家，想確定他是不是故意來看笑話的。這個管家雖然在葆寧和堂出入，但完全不懂醫(yī)理，根本不是大夫。若不是給張會首面子，他甚至不想搭理這個透著匪氣的人。

    趙心川就道“張管家怎么會來這里？眼睛怎么紅了？不至于吧?！彼噶酥副滩ㄔ旱姆较?，顯然是誤會張管家哭了一通。

    張管家剛剛經(jīng)歷過被陌生的老千詐騙，又經(jīng)歷自己“弟兄”的無情出賣，非但害自己的恩主張成德虧了一百六十兩銀子，還差把自己的眼睛賠進去，真可謂過了慘痛的元旦。

    他勉強拉起嘴角，想笑卻沒有笑出來，道“趙大夫，我這里有樁買賣，你要不要聽一聽？”

    趙心川眉頭一皺“什么買賣？”

    張管家湊近趙心川到“我看那個徐小樂也太張狂了些，挺想知道他打算如何救他們的少東家。能不能麻煩趙大夫忍辱負重，兩頭傳傳話？”

    趙心川不悅道“這種打探消息的事，何必來找我？”

    張管家由衷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種小事，就如開胃小菜。若是趙大夫還敢深入一步，我們葆寧和堂絕不吝嗇?！?/br>
    趙心川心中一動“什么叫再深入一步。”

    張管家微微欠了欠身，抬起臉看趙心川，目露兇光，幾乎咬牙切齒道“寶哥兒必須死！”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