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術道：“我讓金陵的些許朋友打聽過，近月金陵都不曾有蜀地商販來此，其余商販，皆不賣此毒?！?/br>
    衛(wèi)殊行想起了什么，抬頭看著白術，欲言又止。

    白術察覺到他表情的變化，道：“但說無妨?！?/br>
    “小侄聽聞，從前洛二叔帶楊家后人逃亡時，方向正是去往蜀地?！?/br>
    “……你也相信‘楊家后人來復仇’這種流言？”

    “并非，只是小侄認為，空xue來風，非是無因?！?/br>
    白術沉默半晌，眉斂目凝，似是在準備合適的措辭，而后他緩緩開口，將話題一晃拉至了二十年前：“清嵐山莊莊主的夫人，是你洛二叔多年未見的師妹。他多年未與師門聯(lián)系，不知師妹已嫁做人婦?！?/br>
    “故人相逢，竟是此境地?！毙l(wèi)殊行聞言悠悠喟嘆。

    “……那位夫人提劍自戕之前，將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幼子委托給了洛二，并囑咐他定不要讓孩子知曉自己的身份，因為她只想讓孩子好好活著。洛二既然當時答應了她，今后就必定不會辜負她?！?/br>
    “原來如此?！毙l(wèi)殊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言道，“但是，你們與二叔二十年未見，他杳無音信，你們不擔心，他有可能是遇到了不測……”

    白術淺笑著搖搖頭，打斷他：“賢侄，你不知他的能耐，他從來只能讓別人遇到不測?！?/br>
    他抬眼望向窗外，眸中竟有一絲亮光一閃而過，語氣意味深長：

    “那可是‘百罹游仙’洛九淵啊?！?/br>
    .

    月光冷寒，如凝固了天涯的霜雪，死不旋踵掙破了蒼茫的天幕，化為黑色乾坤中唯一一點負隅頑抗的光，引得夜間各懷心事的人仰首遠望。望眼欲穿，仿若能在漂泊的道途中，望出些許寄托與希冀。

    顧雪明站在雕花的窗前，望著天空，憂心忡忡。

    颶風起于青萍之末，事發(fā)于微小之端。這一次，他總覺得將有變故發(fā)生，他的直覺一向和準，山雨欲來風滿樓，而他卻不知風將與何處起。

    多年前他曾生了一場病，雖然病已痊愈，身體卻早已不是年輕時的狀態(tài)，江湖奚落他的人十有八九，他無力反駁，因為‘一顧驚鴻’的確飛不起來了。

    一把劍的悲哀，莫過于它承認自己已經(jīng)生銹蝕骨，成為了廢銅爛鐵。

    “爹，這么晚了，叫女兒來是為何事？”一位星目柳眉的姑娘出現(xiàn)在他身后。

    此女青絲綰髻，膚若砌雪，唇抿櫻紅，眸間卻透露出一絲銳利。其著一身淺綠錦衣，柳腰束銀紋寬腰帶，衣襟繡花，似有寒梅暗綻。挺拔的身姿透出一股英姿颯爽，讓人見之不忘。

    她正是顧雪明的長女，顧飛雨。

    顧雪明二話不說，走上前把顧飛雨的手掌攤開，將帶在頸上的鑰匙取下放在她手心：“飛雨，你將此物收好，倘若今后家中有變，你立刻帶他走，去找衛(wèi)殊行，讓他帶你離開金陵。”

    “變故？好端端的，會有何變故？”顧飛雨不解。

    顧雪明握住女兒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只要按爹的話照做就是了，今后你若混跡江湖，如何為人，如何做事，爹曾經(jīng)教過你的，且記住了。”

    顧飛雪垂下了頭，縱然不知手中鑰匙是何特殊之物，卻覺得其有千鈞之重。父親的話在她心中激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悲意，冥冥之中感覺此乃某種訣別之語。

    她突然有萬千話語，又一句話也說不出，只好將這突如其來的責任一眼不吭地扛在了身上。

    另一邊，衛(wèi)殊行正欲告辭白術，推門而去，被白術叫住。

    “賢侄，你身邊那位叫柳云生的少俠，你清楚他的身份嗎？”

    衛(wèi)殊行遲疑半晌，道：“柳兄是我的朋友?！?/br>
    “有朋友固然好，只是人心難測，三叔只是擔心，此人接近你，別有目的?！?/br>
    衛(wèi)殊行為寬慰白術，罕見地提唇笑了笑：“三叔放心，小侄心中自有分寸，倘若他真的別有目的，小侄自有辦法對付他?！?/br>
    .

    時間過的不疾不徐，金陵仍是風平浪靜地過了兩天。

    然后，金陵下起了暴雨。颼飗敲打著屋檐，淋浴著草木，街上頓時空無一人，只有雨注成河，在青石板磚的街上緩緩流淌。

    雨來的總是猝不及防。

    黃衣的姑娘打著傘，敲開了衛(wèi)殊行的門。

    “衛(wèi)少俠，我們家姑娘有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