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再見

    營地滿目破敗和灰色，滿路泥濘和臟血，空氣凝滯得像被冷風(fēng)凍住，過道上躺了許多受傷的無方堂弟子，籠罩在一片陰抑的喪悶中。

    伏淵隱隱猜到了什么，直到看見王君昱，差點被驚到。他震驚倒不是因為王君昱少了條胳膊或是缺了腿，只是震驚于他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發(fā)生了顯著的變化。感覺他一瞬蒼老了十歲，脊背沒有之前那么直，面色緊繃，線條和輪廓都硬挺了起來，眉頭鎖著一團翳色，眼神不再有之前那般外放的情緒，像是漆黑中燃燒了星點破碎的火。

    伏淵看了看周圍，不見別人，卻始終能感受到一種不和諧感，遲疑片刻問道：“……堂主呢？”

    “我就是你的堂主。”王君昱聲音也很低，低得有氣無力，像強撐了一口氣。

    “……”伏淵怔了好一會兒，通過他們的表情，大致猜到了發(fā)生的事情，遲鈍地“啊”了一聲，緩緩道，“我以為堂主武功已經(jīng)登峰，從未想到他竟然會……就義。”

    最后兩個字是伏淵搜腸刮肚找出的好話，雖然說得毫無底氣。

    王君昱眉目黯淡無光，吐字十分木訥：“俠士犧牲才叫就義，像我爹那種……只能叫蒼天有眼，咎由自取。”

    “……”伏淵突然目瞪口呆，“……你說什么？”

    “爹他……王尋峰罪有應(yīng)得。”王君昱稍稍頓了頓，十分艱難地說出了下一句，“我已經(jīng)將他就地伏誅，為武林除去一大要害，無方堂從此再也不用受他擺控?！?/br>
    “……那還真是想不到?！狈鼫Y難以置信地輕聲感嘆。

    他感覺到王君昱話說完之后，帳篷外有幾股陌生氣息突然消失了，終于知道先前那種不和諧的感覺從何而來，——是因為有人偷聽。

    “我想我大概能知道無方堂突然棄惡揚善的原因了?！狈鼫Y低聲喟嘆，注視著王君昱，“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也要將我就地伏誅嗎，堂主？”

    王君昱也察覺到賬外的人已經(jīng)走了，眸眼中終于閃爍出一點真實的情緒，上前猛地揪住伏淵的領(lǐng)子，將人一把摔到了地上。

    伏淵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感覺整個背都被狠狠地摔響了，骨頭都震了一震。他還沒來得及起來，就被王君昱鉗住了脖子，不過他感覺到王君昱并沒有用很大的力。

    “少爺……！”

    “你再多說一句話，我現(xiàn)在就把他的脖子擰斷?！?/br>
    邱小八的求情還沒有開始就已經(jīng)被喊停，只好尷尬地站在一邊，手都沒地方放，在空中干擺著，不知道該拉誰。

    伏淵也覺得很尷尬，他知道自己因為私心放走了誰，不想打擾王君昱理所當(dāng)然的憤怒。但他其實心里想的是：如果王尋峰死了，葉錚不在這里多半是受了重傷，邱小八應(yīng)該不會對他出手，就憑王君昱，真的還奈何不了他。所以他自從知道了王尋峰死訊之后，心情就相當(dāng)?shù)妮p松，若是語言上應(yīng)付不過去，他就立馬開溜。

    但他覺得自己還是要給個面子，解釋道：“親自對二小姐下手的是白術(shù)，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多半死了，白芷只是聽他義父糊弄罷了，如果你想知道我和她的關(guān)系……”

    王君昱沉默半晌，嘆了口氣，道：“伏淵，你從來沒有一刻是屬于過我們這邊，對不對？”

    “……”伏淵沒料到他會這么說，思索片刻，道，“無方堂給我一個職務(wù)，給我發(fā)工錢，所以我替你們辦事，事情辦砸了，你們可以趕我走，也可以殺了我。……我不懂你說的是什么意思?！?/br>
    王君昱突然無奈的笑了，松開了手，眼神卻冰冷。

    “那就如你所說的，……滾，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行?！狈鼫Y道，“最后三個月的工錢不用結(jié)了，當(dāng)我賠給你們?！?/br>
    .

    伏淵動作很快，他也沒什么東西要收拾，造的機關(guān)大多數(shù)帶不走，只帶了些暗器、盤纏和藥，拎著個包裹就打算遠(yuǎn)走高飛了。在路口，他感覺到背后有人，轉(zhuǎn)身看見邱小八靠在樹邊站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

    伏淵把包裹往路邊一扔，攤開手走向他，有些心虛地笑了笑：“抱歉，我本來打算說一聲的……”

    邱小八瞅了眼他地上的包裹，反諷道：“我看出來了，是有這個打算?！?/br>
    伏淵撓撓頭，嘆了口氣：“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我是個混賬。”

    “你一直是混賬?！鼻裥“说吐暤?，“……是我差點忘記了。”

    “對不起，但是我要走了?！狈鼫Y手猶豫片刻，還是拍了拍邱小八的手臂，“我做了一些東西，暗器和弓箭之類的，全在金陵，送給你了，用的上就用吧?！?/br>
    伏淵轉(zhuǎn)身的時候，突然被一鼓力量拉倒。邱小八坐在他身上，手摁住了他的肩膀，低頭看著他，眼眶有些發(fā)紅。

    “又來，你們都很喜歡這一招啊……”伏淵偏過頭躲閃過邱小八的眼神，避重就輕。

    可他躲得還不夠遠(yuǎn)，邱小八傾下身子，蠻橫而不講理地碰上他的唇，伏淵感覺自己的牙齒被磕了一下。邱小八的技術(shù)相當(dāng)糟糕，他率先侵入伏淵的唇舌，卻反被人奪去了主動權(quán)。伏淵指腹擦過邱小八的臉，然后扶住他的后腦，抱住他的腰一個翻身，將人反壓在身下，順勢加深了吻。

    糾纏良久，倆人才放開對方。邱小八小喘著氣，抬眼注視著伏淵，眼眸清亮如月下淺潭，泛起不平的漣漪。

    “對不起?！狈鼫Y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