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甭寰艤Y輕聲道，“你走吧?！?/br>
    湯云谷問：“黃泉之下，你要如何面對他。”

    洛九淵緩緩閉上眼：“其實，我不信地下有黃泉?！?/br>
    第72章尾聲(下)

    邱小八領(lǐng)著一眾弟子搜尋葉錚的身影，直到天光乍破，紅云從霧靄中蕩開天際。

    “怎么樣了，找到了嗎？”王君昱跑來詢問，邱小八只得搖搖頭。二人皆嘆了口氣，邱小八安慰道：“或許等這件事結(jié)束后，葉叔就回來了?！?/br>
    王君昱眉頭緊鎖：“你且告訴我，這件事如何結(jié)束，殺了洛城么？”

    邱小八剛張口想回答什么，猝然感到一陣習(xí)習(xí)強風(fēng)囂張削來，一把抓住王君昱的手臂，大喊一聲：“低頭！”

    王君昱用手臂遮擋住強風(fēng)，一時感覺有濃云翳日，陰影在上頭片片飄過。他忍不住抬頭望向天空，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一排排身著白袍，背負(fù)武器，戴著面具的人從天空中輕功掠過，像冷漠的鳥群整齊劃一地進行遷徙，連殺氣都疊加得相當(dāng)規(guī)整，撩起片刻不停的肅殺涼風(fēng)，讓人不由顫栗。

    “這是什么？！”王君昱覺得不可思議。

    邱小八有些目眩，面色凝滯，久遠(yuǎn)的記憶早已沉入海底，卻頃刻翻江歸岸，揪扯出彼時最難捱的痛，藕斷絲連地牽附在心頭模糊血rou上。

    他半晌才晃過神，緩緩開口，聲音像不被自己控制而顯得木然：“……昆山奴。”

    白袍人從四面八方的空中掠過，涌入清風(fēng)崗，如蜂擁而起的白色蝗蟲，帶來油然而生的震栗，讓原本打斗中的人都不禁停下了動作，呆滯地看向天空。

    “那是什么？”衛(wèi)殊行停下腳步，忍不住發(fā)問。

    柳云生斂眉注視著朝一個方向聚集的白色，思忖道：“白袍面具，身法吊詭，令人白骨悚然……以前師父同我說過，他們是昆山奴?！?/br>
    “昆山奴？”

    柳云生道：“他們皆為毫無感情的死士，且個個都是不知疲憊的高手，他們的主人歷來都是位高權(quán)重可只手遮天之人。”

    衛(wèi)殊行聽罷，鎖眉沉吟道：“那他們應(yīng)是沖著洛城去了，徹底了結(jié)清嵐山莊?！?/br>
    “他死定了。”柳云生嘆了口氣，“昆山奴這個人數(shù)，只要他們的主人愿意，便可以將清風(fēng)崗所有人一同了結(jié)?！?/br>
    衛(wèi)殊行第一次感覺到刺骨的瘆，低聲道：“我終于能開始明白不谷長老了，他已然登上峰頂，卻救不了任何人……”

    “他登上峰頂，卻發(fā)現(xiàn)山外有天?！绷粕馈?/br>
    強風(fēng)震響土廟破敗的窗，朽木發(fā)出幾聲命不久矣的悲鳴，將顧飛雨一下驚醒，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睡了一覺。

    她本來擔(dān)心洛城會做什么，保持高度警惕，沒想到洛城只自顧自地說話和嘮叨，讓她的神經(jīng)一下支撐不住，松垮了下來。

    洛城還在用長棍叉火苗，手上邊動作，嘴里還有些不耐煩地嘮叨：“三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這群人干什么吃的，全是蝦兵蟹將……”

    顧飛雨得知他還沒得手，有些放心，試著好聲勸他：“我覺得如果你可以試著放下這些，重新生活。在你暴露你真實目的之前，我們不是也相處得不錯嘛……”

    洛城一臉疲憊，眼眶邊陷下一圈漆黑，低聲哼道：“我想殺你爹，你居然還想著勸我，我都不知道說你天真還是愚蠢?！?/br>
    顧飛雨偏頭，無奈道：“你可以一起都說了，總感覺一路上經(jīng)常有人這么說。”

    猝然，洛城突然扔下手上的東西朝她沖來，手摁住她腦袋將她摁倒。緊接著是一陣陣劇烈的聲響，箭雨突破門窗，狠厲地朝廟內(nèi)襲來，射碎了廟中的陶罐和神像，發(fā)出接連或沉悶或清脆的聲響，木屑從寒刃上盡數(shù)脫下，如茫茫揚塵。

    顧飛雨用手抱著頭一臉驚恐，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洛城亦是一臉罕見的茫然和訝異，這些在他計劃之外。

    良久，外頭終于不再射箭進來，洛城拍拍身上的灰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你不要動?！?/br>
    顧飛雨屈腿抱頭躲在只剩下半截的陶罐后面，方才的膽戰(zhàn)心驚還留有余悸。外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只有涼嗖嗖的風(fēng)從破爛的窗口鉆進來，惹得她全身發(fā)毛。

    良久，顧飛雨終于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挪到門口，悄悄半開了門。

    她張嘴想尖叫，聲音卻卡在嗓間，怎么也發(fā)不出來，像個瀕臨失聲的人。她緩緩捂住嘴，沿著門框無力地坐了下來，不知為何，淚水就從眼眶劃落。

    外面密密麻麻全是白色的人，戴著猙獰詭異的白色面具，像噩夢里單色的世界的葬禮，鋪天蓋地的蒼白令人耳鳴目眩。天地間唯一的紅色，從洛城身下流淌出來，他躺在白色世界的中央，淌出無數(shù)條紅色的河，他的目光隨著其中一條向外無神地延展，直到交織成網(wǎng)的地方，然后逐漸破碎，直到完全失去意識的光芒。

    一個人點了一把火，扔到了洛城身上，所有人都安靜地看著火焰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