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等陸誠回來的時候，江心怡便同他說話，“你兒子有一個玩得很好的玩伴，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孤兒，他希望我們能領養(yǎng)她，回來同他作伴。”

    陸誠蹙眉，“這小子?！辈粫窍胍獋€童養(yǎng)媳吧？現(xiàn)在年代可不同了，不興那套了。

    他們熄了燈，在被窩里竊竊私語。

    第二天，陸明早早到父母房間，無聲盯著自個母親。

    江心怡嘆了口氣，聲音帶著憐愛、愧疚，“明明，你知道的，我們是港城戶口，現(xiàn)在在這邊只是你爺爺想回來，落葉歸根。你爸爸的意思是還是想回去，我們收養(yǎng)露露未免有些麻煩?！?/br>
    陸明顯然情緒下沉，他的眼底閃過失望，“謝謝mama。”他能體諒父母的難處，卻還是忍不住低落，轉身緩緩走出去了。

    他不同mama說，昨晚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如果露露meimei到他們家來，她和他一個姓氏，他還給她取了個名字，叫陸佰。佰多好呀，千人之長，他希望自己的白露meimei勇敢一點，別再哭。佰多好呀，什么都有，他希望自己的白露meimei擁有的東西再多一點，把世界上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她面前，博她一笑。

    白露雖晶瑩剔透，始終太過脆弱。寒氣下凝結的露珠，經日光一曬，就煙消云散，他的露露meimei不能這樣，他想她在日光下自由自在、光明正大地快樂生活。

    可惜，他還沒長大，還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周末院長mama想去看封雅頌領養(yǎng)她的李氏夫妻家在縣城，她在雅頌被領養(yǎng)的第一個月來見過她，怕她不適應又怕叨擾她的新生活，幸好上次來看雅頌適應得不錯，女孩子衣食無憂，長得很快，原本營養(yǎng)不良略顯黃的臉色一下子好看起來。

    這次院長mama說可以帶一個表現(xiàn)優(yōu)秀的小朋友去見雅頌jiejie，白露為這天做足了準備，她吃飯不用人喂、乖乖聽講、課后完成作業(yè)，最后果然脫穎而出。

    自行車上，白露坐在后座抱著院長mama的腰，聽院長mama絮絮叨叨，“露露呀，jiejie現(xiàn)在已經改名了，叫李頌，待會見到她以后你不能叫她雅頌jiejie了，可以叫小頌jiejie。知道嗎？”

    白露乖乖點頭，心里充滿了期待。

    等到了地點，小頌jiejie已經在門口等他們了，李氏夫婦并不在。

    她的頭發(fā)上夾了一個白色蝴蝶夾，穿著一條淺黃色連衣裙，顯然是新買的，笑得時候揚起了一個小甜窩，很真實。她招呼白露，白露傻傻地露出笑容，覺得這樣的小頌jiejie可真好看呀。

    “院長mama，我爸爸說下個星期就送我去上學，我跟他說過在院里的時候您一直有教我識字，所以下學期開學我就從三年級讀起啦。”她笑得羞澀，語氣充滿憧憬和向往，眼睛里似乎有星子。

    白露吃著小頌jiejie給她的糖果，抬眼看她，糖果很甜，卻比不過小頌jiejie臉上的笑容。她有些看愣了。

    走的時候，院長mama摸著小頌的頭發(fā)，大掌溫柔，一下一下輕撫，笑得欣慰：“我們以后不能常來看你了，福利院還有得忙。孟冬他們也該去上學了，我照顧他們都來不及，小頌要好好照顧自己哦，過好自己的生活?！崩钍戏驄D和她說過希望小頌能跟著他們過新的生活，也就沒必要再和從前的人來往了。院長mama心底不舍，卻知道這樣對小頌也好。

    回去的路上，白露一直在觀察周圍路標，偷偷記住了這條路，這條從福利院到小頌jiejie家的路，她想以后還能來找小頌jiejie。她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只要她認真上課，課堂作業(yè)包準完成得又快又好。

    這天，院長mama帶白露過去公園，但是哥哥們都補課去了，院里還有一些事情要忙，這里離孤兒院不過幾條街距離，環(huán)境也都熟悉，白露乖巧不會鬧事，其他的旁邊帶小孩的大人也會幫著看管幾分。白露便自己在這里等著明明哥哥。

    她原本乖乖巧巧地坐在長椅上，旁邊幾個原本在玩沙子的小男孩看她一個人，指著她在旁邊碎碎念：“看，那個小孩是孤兒，我mama說孤兒就是沒人要的小孩?！?/br>
    白露聽見了，嘴唇翕動幾下，小聲說：“我不是沒人要的小孩…”她的眼底淚珠要掉不掉，她平日里接受的好意太多，平日里有哥哥們在，根本沒人敢在她面前說這樣子的話，現(xiàn)在卻找不出反駁的話語，她一下子紅了眼眶。

    男孩子們看她哭了似乎更興奮，不依不饒：“看，她還哭了…”他們哈哈大笑起來，甚至有個肥肥胖胖的男孩還過來抓白露的頭頂?shù)男∴编薄?/br>
    白露頭上的兩個小揪揪還是早上院長mama給扎的，整整齊齊，襯得白露可愛得很，把臭美的她開心得不要不要的?，F(xiàn)在卻成了男孩子戲耍的對象，她抽抽鼻子，卻不肯哭了，舉著小拳頭要去打他。

    偶爾有幾個帶小孩的大人看著，也不過覺得他們在鬧著玩。

    等陸明到的時候就看到白露被男孩子圍在中間，他們或許不敢做的太過分，卻時不時要去拉、拽白露的頭發(fā)，她紅著眼眶，舉著拳頭不肯哭的模樣實在勇敢又委屈。

    陸明的心揪在一起，他抿著唇，大步上前，把白露護到自己身后。“你們干什么呢？”

    有人幫她出頭了，男孩子們也理虧，一下子散了。陸明卻不肯就此作罷，他反手扯過那個肥肥胖胖方才笑得最惡劣的男孩，在他手肘處一用力壓制住，神情嚴肅，“向我meimei道歉?！彼麘c幸爸爸讓他上的空手道。

    男孩被嚇到了，胖胖的臉蛋上神情怯懦，一時說不出話：“…”這樣的人，一向欺軟怕硬。

    陸明重申，無比嚴肅教訓著他：“道歉。”眼神逼迫地看著他，有種莫名的震懾力。

    他才漲紅了臉，嘴唇擠出一句：“對不起?！?/br>
    陸明見他道歉了，才放他走，轉身去看白露。

    白露在陸明身后，慢慢松開剛剛握緊的拳頭，愣愣看著面前的明明哥哥彎下腰，摸摸她的小腦袋，對她說：“別怕，哥哥會保護你，不讓人欺負你?！?/br>
    白露一下子委屈起來，抽噎幾聲，眼淚瞬間洶涌成河。小孩子嘛，有人撐腰了，一受委屈了就忍不住哭。

    陸明拉她坐到長椅上，為她擦去眼淚，又取下她頭上的小發(fā)卡和皮筋，小心翼翼、輕柔地為她綁頭發(fā)。他沒做過這樣的事情，小姑娘細軟的頭發(fā)在他指縫中滑落，他怕扯痛她，動作慢悠悠的，好一會才為她扎好了兩個一高一低的小揪揪。

    小姑娘眼眶已經不紅了，而是一邊有些新奇地去摸自己頭上的辮子，一邊乖巧地說：“謝謝明明哥哥?！?/br>
    他難得有些窘迫，拉下她的手，“乖，別摸。”他怕本就有些一高一低的小揪揪被她一摸，摸散了。

    有人哄著，白露甜滋滋地笑了。

    也是從這天起，白露對陸明有了依賴，陸明對白露的保護欲進一步加強。

    時間就在這樣的平淡中流逝。似乎過了那陣子領養(yǎng)熱潮，福利院不再有人過來領養(yǎng)小孩，也許是因為試管技術的成熟，而棄嬰也越來越少，來來去去，最后福利院還是他們四個和院長mama相依為命。

    白露慢慢長大，在7歲的時候上了一年級，而自從上次在公園有男孩子欺負她后，陸明哥哥再不讓她自己去那里等他，要么是接她去他家，要么是去孤兒院尋她。

    白露很喜歡去陸明哥哥家，溫柔的江阿姨會給他們準備了香噴噴的糕點，她很少看到陸明爸爸，因為他并不常在家，說是在一個叫港城的地方上班，只有假期才會過來。但是白露見過陸明爺爺，那個爺爺很喜歡白露。

    陸爺爺已經頭發(fā)花白，天氣好的時候他躺在搖椅上曬太陽，就像一只在日光下曬太陽磨爪子的老貓，很久很久才會動一下。但是他每次見到白露都會睜開有些渾濁的眼睛，露出親切的笑容，讓露露在這里好好玩。

    這天，同往常一樣，白露眼神雀躍地望著窗外，今天天氣很好，外面的花花草草似乎成群結隊，在日光下招搖著優(yōu)美身姿，似乎都在引著她出去玩。

    陸明手在她面前搖了搖，嘆了口氣：“露露，我們繼續(xù)學算術好不好？”

    她不樂意地鼓了腮幫子，嘟嘟囔囔：“我不想學，我想去玩?！睌傞_的本子上筆記稚嫩，卻一筆一劃十分整齊。得益于院長mama的教導和陸明的嚴格。

    陸明皺眉，耐著性子勸說：“我們寫完再去玩，好嘛？”

    白露重重嘆了口氣，不情不愿地打開課本，   “那好吧?！蹦悄铀坪跏顷懨魈岢隽耸裁床缓侠淼囊?，而她才是那個縱容的人，陸明被氣笑了。

    他展開小學課本，盡責地給她講題，幸好她懶只是小孩子愛玩的天性，實則很聰明，學得很快。

    課本又合上了，陸明笑笑，摸摸她的頭：“我們露露真聰明?！睖芈暭氄Z地鼓勵著她。

    白露挺起胸膛，有些神氣的樣子：“那當然?！彼壑樽右晦D，“現(xiàn)在聰明的露露想要和明明哥哥出去玩?！被铎`活現(xiàn)一個得寸進尺的小姑娘，她穿得毛絨絨的紅色棉襖，十分喜慶，脖子處有一圈圍脖，似一只活潑的小松鼠。

    陸明失笑，慢悠悠地壓了壓下巴，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白露咯咯笑出聲，拉著陸明的手，跑到花園里，湊近一葉初初長出來的葉芽，：“你好呀，大樹的寶寶?！比展庹赵诎茁兜哪樕?，臉上細小的絨毛染上一層金色，她的眉眼間無憂無慮，笑得十分開心。

    陸明不由露出笑容，覺得今天陽光確實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