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它看起來蔫極了。 出土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外面這可怕的空氣像是吸水怪一樣,開始瘋狂地抽取它身上的水分。 剛出土的芽兒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枯黃。 魚初月急了,趕緊擺著尾巴潛回去,從水潭里薅了一口水,‘噗’一下噴灑向小幼苗。 它猛地一顫,舒展著兩瓣小苗芽,飛快地把這一口珍貴的水分吸進了身體里。 得到了水分之后,它把腰桿挺直了,沖著魚初月抖了抖那兩片可憐兮兮的小苗葉,表示它看見她了。 魚初月彎起了一對魚眼。 她把腦袋探出水面,一對胸鰭搭在岸邊,愉快地看著被她投喂的崔敗小苗苗。 “咘嚕,咘嚕嚕嚕!” 相依為命的感覺,可真好?。?/br> 第34章 七年本源境 魚初月趴在水潭邊上,望著天空。 這個奇怪的焦黑大球上沒有日夜更替,天空永遠是同一種顏色——深紅不祥,黃昏般的光線從濃厚的云層中灑下來。 陰冷狂烈的風(fēng)‘呼呼’地刮,沒個盡頭。 魚初月很是替岸邊的小崔敗cao心,擔(dān)心他吃不飽,穿不暖。 她在水里,可舒服了。 ‘大師兄,這回便換我來照顧你。’ 她這般想著,用她漂亮的大紅尾巴甩起浪花來,為他提供偽天然的降雨。 小幼苗的生長速度非常驚人。 不愧是崔敗。 魚初月每每靠在岸邊打個盹的功夫,便見它又向著上方躥高了不少。 長大了,需要的水分也更多了。魚初月賣力地投喂,忙活不停。 此地不分晝夜,她也沒概念過去了多久,只知道這粒小種子在眼前一寸寸長大,很快便有尺把長了。 它不再是個小小的“丫”字,而是抽出了枝條,有了主干、分枝和細小的葉片,看著像一株柳樹年輕時的樣子。 ‘還以為他會變成一根竹筍?!~初月懶懶地想,“滿身都是竹葉香的人,居然沒變成竹子。” 泡在熱熱的水里非常舒服,她整個魚都變得十分慵懶,腦子也不大轉(zhuǎn)得動。 雖然知道此刻身處本源碎片里,得去奪那滔天的機緣,但面對眼前這般境況,她實在是提不起什么爭霸之心來。 一切都是浮云,先把崔敗養(yǎng)大才是正經(jīng)。 它繼續(xù)成長。 很快,便能把枝條探到水面上來了。 魚初月趴在水潭邊睡覺的時候,柔軟的枝葉便輕輕拂著她的背,她時不時便有種錯覺,她和崔敗已是一對白發(fā)蒼蒼的老夫妻,相依為命了一輩子。 又過了一陣子,它的樹干有小臂那么粗了,抽出的枝條也越來越多。 忽一日,枝條上忽然迸開了一朵小小的淺黃色花蕾。 魚初月:“咘嚕!” 夭壽啦,崔敗開花! 在她震驚的魚眼注視下,淺黃小花蕾‘噗’一下綻開,飛出幾縷細小的淺黃絨毛,晃晃悠悠落向周遭。 魚初月驚奇地轉(zhuǎn)動視線,追隨這些小絨毛。 它們落進了焦土中,不見了蹤影。 魚初月:“???” 小柳樹晃動著下垂的枝條,示意她往那邊灑灑水。 魚初月甩著尾巴潛回水潭中,薅了一口水,噴灑向淺黃小絨毛落下的方向。 焦黑的土地上,落滿了星星點點的小水漬。 水分滲入泥中,很快,便有一株株嫩黃的小草冒出了頭。 魚初月:“……”柳樹的小孩為什么是小草? 等等,不是,崔敗都有孩子了? 她還替它養(yǎng)孩子?! 魚初月的魚腦袋有點不夠轉(zhuǎn),她趴在岸邊,時不時給它和它的孩子們澆一澆水。 小柳樹漸漸長成了中柳樹。 垂柳垂過了水面,根系也從地下扎到了水潭底部,再也不需要魚初月為它提供水分了,它可以自己攫取。 水潭變小了一些。 魚初月難免有些擔(dān)憂,怕這水潭干了,她也沒了活路。 不過每當(dāng)柳枝晃動著撓她魚背或者魚肚皮時,她便把擔(dān)憂拋到了腦后。太舒服了。 反正……總會下雨的……吧? 柳樹開出更多的花,那些細碎的淺黃絨毛飄過水潭,落到對岸,整個水潭周圍都長滿了小草。仿佛就是打個盹的功夫,這片荒蕪焦土已變得生機勃勃。 小草們都喜歡魚初月,她能清楚地感覺到。 變成魚之后,雖然不會說話,但感知卻敏銳了很多,尤其是對‘善意’和‘惡意’的分辨。她能感覺到,焦黑的土地以及空中低壓的紅色霧霾云層是兇惡狂暴的,而這些草兒都是善良的。 偶爾她也會想,這個會開花的大柳樹——對,如今它已經(jīng)變成了一株兩丈來高的大柳樹,這個大柳樹可能不是崔敗,她認錯樹了。 因為崔敗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歡生很多孩子的人。 而這柳樹卻是個偉大的母親,它不停不停地將淺黃色的絨毛灑向更遠處,魚初月蹦起老高,視野中也只余一片青青碧綠色。 小草多起來之后,有些東西開始發(fā)生了變化。 它們不再依賴魚初月向它們?yōu)⑺?,而是伸展著堅韌的草尖,從狂烈的風(fēng)中,把那些兇惡無比的紅色霧霾攫下來,吞入草葉之中,過上一陣,便吐出濕潤溫和的空氣,凝成細細的小露珠,在草尖滾來滾去。 原本魚初月棲身的小水潭已經(jīng)從十丈收縮到五丈,小草們發(fā)現(xiàn)魚初月有了危機,便將一枚枚晶瑩的露珠不斷滾到水潭中,水潭變得越來越大,向著四周拓展,潭中的水也日漸清澈。 魚初月終于意識到,原來自己一直生活在泥巴潭里。小草們提供的露珠,漸漸把泥巴潭變成了一池清水。 不過自甘墮落的魚還是覺得原本的泥潭更溫暖一些。 如今這水干凈清澈,但也冷了許多,她再也泡不上臟臟的熱水澡了。 很不爽的大頭魚便愛往潭底的泥里面鉆,把身體埋在熱乎乎的泥巴里面,只露出個腦袋。 透過清澈的水面,她清晰地感覺到大柳樹和小草苗們看她的目光中充滿了痛心疾首。 小草們長到尺把來高,便不再往上生長,而是像柳樹一樣,開出淺黃的花,向周遭拋灑更多的透明絨毛。 綠草成蔭。 漸漸的,遠方吹過來的風(fēng)不再狂暴兇惡。 風(fēng)來到小草原之上,立刻就被一層層小草抓來薅去,速度減慢,風(fēng)中的紅色霧霾亦被草原盡數(shù)奪走。 狂風(fēng)變得蔫頭茸腦,十分老實,它開始配合著這層層密草,將它們產(chǎn)出的淺黃絨毛灑向更遠的地方。 草原迅速鋪開。 大柳樹已生長到二十丈高。 它的垂絳密布整個水潭,尾尖垂進水中,編織了一張圓滾滾的吊床,供魚在上面蹦跶打滾。 得過且過的紅魚最愛翹著尾巴,把自己彎成一個‘u’型,胸鰭抱著腦袋,望著天空,放空大腦,靜靜地感受魚生。 除了不確定大柳樹究竟是不是崔敗之外,其余的一切好像都很完美。 在一個安靜的午后——或許是午后,靜謐的生活被狠狠打碎了。 魚初月正在打盹,忽然發(fā)現(xiàn)小草們?nèi)慷秳恿似饋恚瑐鬟f著驚恐不安的訊息。 她警覺地蹦出水面,很快就順著草尖所指的方向,看到了一頭黑紅黑紅、滿嘴獠牙的怪獸,看著形狀有點兒像野豬。 它發(fā)現(xiàn)了這片草地,開始胡亂踐踏,把小草連根拔起,薅進口中大吃大嚼。 遠遠瞥上一眼,魚初月便感覺到了極深的惡意,兇殘、貪婪。 哪怕不好吃,它也要把這片漂亮的綠草叢全給拱了! 大柳樹繃起了枝條,憤怒極了。 魚初月也非常生氣,她猶豫了片刻,狠狠一蹦,蹦上了岸。 如今這水潭周圍的風(fēng)已經(jīng)不再猛烈,和風(fēng)習(xí)習(xí),空氣中滿是濕潤的露水,她上了岸,倒是不覺多難受。 當(dāng)然待久了還是不行。 大柳樹溫柔堅定地把她往水里推。 魚初月執(zhí)拗地躲開它的樹枝手——這是她一手帶大的崽,絕不允許別人胡亂糟蹋。 [別擔(dān)心,看我的!] 她用她的魚眼神安撫大柳樹和小草叢。 她甩著大紅尾巴,揮動兩邊胸鰭,向那怪獸肆虐的方向爬去。 “噗!噗噗!”她呲著鰓,遠遠沖著那家伙挑釁。 身下的小草們齊齊揮舞著身體,為魚初月提供助力。 這還是魚初月第一次爬上岸,她昂著魚腦袋,傲然巡視她的地皮。 原來小草已鋪出那么遠了,她的青青草原,在這焦黑的死亡世界中格外突出,像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