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瘦長執(zhí)印繼續(xù)說道:“大毗邪羅印,至邪至毒,乃是絕對的禁術(shù)。唯有常年殺佛子,生吞舍利的大乘邪修,方能施展得出。邪修施展大毗邪羅印,他自身便是印眼,只需七日,邪印徹底生成,屆時,印中破了yin戒之人無一能逃脫,身軀魂魄全數(shù)化為邪修的饕餮盛宴?!?/br> “即便我等不曾破戒者,也要身受重傷,修為減損大半!屆時,絕不是那邪修的對手!”女執(zhí)印沉下臉道。 瘦長執(zhí)印緊鎖雙眉:“殺佛子、取舍利的邪修,據(jù)常年掌握的情報來看,只有邪佛戎業(yè)禍一人??墒?,戎業(yè)禍轉(zhuǎn)生出了岔子,不是已死在天極宗弟子手中了么?就連尸骨,亦被妖獸吞食殆盡?!?/br> 女執(zhí)印瞳仁收縮:“會不會是金蟬脫殼之計?” 葫蘆執(zhí)印沉默地凝視著師弟和師妹,沒有貿(mào)然發(fā)表意見。 瘦長執(zhí)印目中流露出困惑:“即便事實如此,戎業(yè)禍當真潛到了我無量天中,但就算以他全盛的實力,也不該困得住我無量天一萬八千佛修……” “的確令人不解?!迸畧?zhí)印道。 葫蘆執(zhí)印長聲一嘆:“如果戎業(yè)禍轉(zhuǎn)生成功,未必沒有這樣的實力!說不定,所謂‘轉(zhuǎn)生失敗’,本就是一個陰謀!” 三個人齊齊吸了長長的涼氣,驚駭難言。 瘦長執(zhí)印垂下頭,再一次翻開了掌中的古籍,一行一行掃去。 “施大毗邪羅印者,自身便是印眼,印成之前,亦是受困于陣中,極致虛弱,需護法守護。欲解除大毗邪羅印,唯有尋出印眼,在印法中心處以烈火焚之,輔以清心經(jīng)渡之,方能破印?!?/br> 葫蘆執(zhí)印抬起一雙金剛怒目:“所以,邪佛此刻就藏身于無量天,身旁還有護法護持!尋他出來,渡他歸西,便能解無量天之困!” “不錯?!迸畧?zhí)印目光漸漸凝實,“若邪佛戎業(yè)禍施的是金蟬脫殼之計,那么,會不會就是緣明從洛星門帶回來的那個……” 緣明,便是景春明的法號。魚初月心臟重重一跳,指甲瞬間掐進了掌中。 葫蘆執(zhí)印大怒:“所以,鑒心師兄的死,其實是緣明的陰謀?!是緣明與邪佛勾結(jié),將邪佛帶入無量天!鑒心師兄恐怕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才慘遭滅口!” 鑒心,便是景春明的師父,死去的那位大剎部執(zhí)印。 瘦長執(zhí)印仍有些固執(zhí)地翻動著手中的古籍:“不該那么強的,有點沒道理。書中也不曾記載,試圖求救便會橫死當場,這已超出理解范疇了——邪佛施印,自身沒有任何實力。而緣明,就算可以動用靈氣,他又如何做到在我等眼皮子底下公然殺人?” 女執(zhí)印‘啪’一聲合上了他手中的紫金書:“老學究,現(xiàn)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到明日午時,便是受困第七日了!我們眼下只有半日時間!” “不錯?!焙J執(zhí)印道,“是與不是,其實很好驗證——只消查那茂學與緣明是否中了印毒,便知他到底是不是邪佛戎業(yè)禍!” 瘦長執(zhí)印點點頭:“也有道理。若他不是,那便速速排查各處,時間不多,的確拖延不得?!?/br> “走!發(fā)動各部弟子,憋住一口氣,緝拿邪佛戎業(yè)禍!” 三人齊齊起身。 崔敗抱起魚初月,搶在三位執(zhí)印之前閃身離開了古籍室。 天已經(jīng)亮了。 陽光灑進無量天,魚初月又一次看見了落日時的景象。 ‘卐’字金光閃逝,巨大的符號覆住整個無量天。 “大師兄,”她道,“景春明他不可能是兇手?!?/br> “這么信他?”崔敗牽著她的手,疾行在金光大道上,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魚初月苦澀地笑了笑:“茂學是我救下的,若真是與邪佛勾結(jié),那豈不是我也有份?” “你覺得他是不是邪佛?”崔敗問道。 魚初月立刻搖頭:“我覺得不是。我在茂學身上感受不到一絲一毫邪氣?!?/br> 一只看不見的大手落在了她的腦袋上。 崔敗語聲帶笑:“你在洛星門殺掉的那個小子,的確不是邪佛戎業(yè)禍,而是洛星門門主的獨子?!?/br> 魚初月:“?!” 崔敗懶洋洋地說道:“事后我查過。你也沒有殺錯人,那小崽子惡貫滿盈,早該渡他歸西。你救茂學沒有錯?!?/br> 魚初月張了張口:“那,邪佛呢?” “看看。”崔敗攬住了她的肩。 像是漫不經(jīng)心,又像是運籌帷幄。 沒走出多遠,便見無數(shù)大小佛修舉著金剛降魔杵,氣勢洶洶殺向景春明所在的大剎部。 魚初月心神一凜:“他們動作也太快了!” 第41章 我命是你的 無量天中有金剛鷲傳信。 眼見一眾佛修手持金剛降魔杵,齊齊撲向東北方向的大剎部,魚初月難免心焦。 不必說,四部之人此刻定是要去捉拿嫌疑最重的茂學。 崔敗問:“御劍回去?” 魚初月思忖片刻,堅定地搖了搖頭:“不。這般動用靈氣,恐怕會引起‘人禍’的注意?!?/br> “你依然相信景春明,認為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崔敗淡淡地說道。 此時此刻,幾乎所有的線索和證據(jù)都指向了景春明和茂學。 如果茂學是邪佛,而景春明是他的護法的話,一切都顯得那么順理成章—— 景春明與邪佛勾結(jié),助他施展出大毗邪羅印。 印中之人,但凡動用靈氣便會神智狂亂,而景春明自己則有邪佛為他解毒,他仍舊是大乘的實力,對付不能動用靈氣的佛修們自然是輕而易舉。 他滅殺踏出大毗邪羅印范圍的人,滅殺寫信求救之人,將水攪得更混,令無量天中的氣氛更加詭異恐怖。 而他的師父,大乘佛修鑒心之死,亦是他一手設計。 他的目的,便是將所有人都困在無量天,不敢求助、不敢逃離,只待七日一過,大毗邪羅印一成,邪佛便可吞噬陣中之人,成就無上邪法。 一切都說得通。 景春明顯然不是什么俠肝義膽之人,而魚初月與他的交情顯然也算不上深厚。 但魚初月知道,不是他。 “茂學畢竟是我救的。”她道,“我肯定不是壞人。而且,整件事中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算景春明他真的是邪佛的護法,以他全盛的實力,也沒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那么多修為與他相差并不大的師兄弟,更沒本事光天化日之下,一擊殺掉修為遠勝于他的大剎部執(zhí)印。方才我聽得很清楚,大毗邪羅印,對護法根本沒有任何加持?!?/br> 崔敗再一次摁住了她的魚腦袋:“嗯?!?/br> 此刻佛修們停止了念誦清心經(jīng),氣氛反倒不那么詭魅縹緲,魚初月放眼遙望整座佛剎,一幅清晰的全景圖漸漸在她腦海中明朗起來。 大毗邪羅印……‘卍’字金光……魔音灌耳……色澤濃艷的壁畫……火焰獻祭……壁畫之下張開巨口的惡鬼…… 破碎的線索,逐漸凝聚,匯成了一條越來越明朗的小徑,直通真相。 窗紙,仿佛一捅即破。 思忖間,二人穿過一條條金光大道,回到了大剎部。 大剎部氣氛肅殺,景春明、茂學、白景龍三人已被逼出了禪室,周遭團團圍著從各部趕過來的佛修們。 景春明三人的模樣頗有些狼狽,顯然已經(jīng)歷過一番追逃和推搡。 而圍住他們的無量天佛者也并不從容——男佛修們身后追著神智迷亂的公主,女佛修們身后追著眸光通紅的皇子,場面混亂不堪,仿佛重現(xiàn)了事發(fā)當日的情景。 遠遠望去,魚初月只覺頭皮發(fā)麻,脊背發(fā)冷。 外圈,佛修們橫起金剛降魔杵,抵住了發(fā)狂的皇子公主們,大聲吟誦清心經(jīng),令局面不至于失控。 內(nèi)圈,景春明三人被逼到了講經(jīng)廣場正中略高的石臺上,白景龍正費力地向四周解釋,他急紅了臉,說話頗有些刻板結(jié)巴。 “諸位請、聽我一言,我是天極宗弟子白景龍,師從玉華峰劍仙展云彩,乃是玉華圣人的徒孫,并非什么邪佛護法,此事定、定有誤會,諸位切莫激動,以免給人可、可趁之機!” “不擅交際的樣子,與長生子如出一轍?!贝迶醒笱蟮攸c評道,“人多就慌?!?/br> 魚初月:“……” 沒想到長生子那樣的大佬還有這毛病。 景春明縮在白景龍身后,抬著雙手,滿臉冤枉:“師叔們,師兄弟們,茂學真不是什么邪佛,我更不是什么鬼護法!大家都這么熟了,別這樣看我??!我緣明是什么人,大伙難道不清楚么?” 三名執(zhí)印也趕到了現(xiàn)場。 葫蘆執(zhí)印踏前一步,金剛降魔杵重重杵地,暴喝:“那你如何解釋你不曾中毒之事?!” “鑒誠師叔,你且聽我解釋……”景春明緊張兮兮地四下張望,生怕那股看不見摸不著又無從抵抗的力量從天而降,把他‘啪’一下碾成濃血。 他滿臉糾結(jié),想起那些當眾書寫求助信然后原地暴斃的師兄弟,以及自家那個全神戒備仍舊毫無抵抗便死去的師父,種種慘狀令他心驚膽寒,哪里還敢道破真相。 這一說出來,鐵定會被滅口的吧?! 葫蘆頭執(zhí)印鑒誠將手中的金剛降魔杵狠狠一頓,道:“你倒是解釋???!” 景春明緊緊抿著唇,清秀的臉上滿是慫包表情,只一味將茂學護在懷里。 “我我我不能說!反正我和茂學,絕對不是!師叔,師兄弟些,就算邪佛戎業(yè)禍真在這里,那也不是我們茂學,我覺著倒不如仔細搜搜各處,說不定他就藏身在哪里呢!我可以為茂學作保!這些日子,我和他日夜不離,他絕對沒有任何不佛之心!”景春明倔強的樣子像個不屈的少女。 立刻就有一名佛者無情拆穿:“我曾見你用法印打下一只乳鴿,與這小和尚一起烤著吃!” 景春明:“……” “緣明,”佛修之中,踱出一個熟面孔,“師兄相信你不會與邪佛沆瀣一氣,你恐怕是上當受騙了?!?/br> 正是夜間魚初月曾見過的那一位骷髏大師——緣空。 “大師兄說得沒錯!”幾位大剎部的佛修連聲附和,“緣明,你不要再護著這個來歷不明之人,將他交給執(zhí)印,是與不是,執(zhí)印自會判斷。” “不!”景春明緊緊攬住了茂學,“師叔!師兄!師弟!你們才是上當受騙了!幕后主使就是這樣轉(zhuǎn)移你們的注意力,你們?nèi)羰菬嗣瘜W,那才是真正落進陷阱!” “什么陷阱?”葫蘆頭鑒誠大師厲喝,“消滅邪佛,大毗邪羅印自能解除!緣明,休要再胡攪蠻纏!” 景春明臉紅脖子粗:“可是,得殺了茂學,才能證明你們錯了!到時候即便證明了是你們的錯,茂學已經(jīng)活不過來了!無量天弟子,怎能濫殺無辜!” 此言一出,佛修們面上紛紛露出慚色。 的確,此刻除了茂學身上有蓮香、能解毒之外,并無任何證據(jù)證明他就是邪佛戎業(yè)禍的轉(zhuǎn)生童子。 出于私心,或許會有‘反正他嫌疑最大,是不是,一殺便知’的念頭,但眾人都是佛者,心中自然知曉這樣的想法大錯特錯。 場面一時僵滯。 景春明見到震懾了眾人,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師父從前教導我,絕不可先入為主,在心中給任何人定罪。若非證據(jù)確鑿,必須疑罪從無,誓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寧殺錯不放過,那是邪魔外道所為!我等正道修士,寧愿死,也絕不能走那邪路!” 此言一出,眾佛者不禁輕輕點頭:“阿彌陀佛。善哉善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