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住聲音，細細觀察莫一凡的反應(yīng)。

    “謝謝。”

    莫一凡淡笑，眼中卻有一絲不屑。好聽的說在前頭，剩下就是難聽的話了。

    果然，鄭志杰的態(tài)度強硬起來：“不過……不好意思，莫先生，我們鄭家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人，怕是高攀不起你這樣‘出色’的親戚。”

    莫一凡也用同樣態(tài)度回應(yīng)道：“阿晉與我的事無關(guān)，鄭先生，您難道沒聽過‘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放心，我還沒老糊涂到那個份上?！编嵵窘苌锨坝秒p手撐住圍欄，垂頭望向一樓圍在飯桌邊的家人們，“小白雖然是我弟的孩子，但他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和親生的沒兩樣，作為鄭家的家主我有責(zé)任照顧看護他……莫先生，我誠懇地請求你，不要再出現(xiàn)在小白他們身邊?！?/br>
    這話劈得莫一凡眼前金星直冒。忍了又忍，他咬牙質(zhì)問道：“您的意思是，我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能見了？”

    “是你曾經(jīng)拋棄的親生兒子！”鄭志杰重重咬住每一個字，側(cè)頭與他四目相對，眼神和語氣一樣堅定。

    “——”

    莫一凡的身體開始顫抖，鼻尖和眼眶泛起不甘的紅色，嘴唇開合了幾次卻都沒能發(fā)出丁點聲音。他閉上眼，濃密的眼睫在沉默中緩緩濕潤。

    看著他那副內(nèi)心艱難掙扎的模樣，鄭志杰繼續(xù)加重語氣：“人言可畏，你的過去要是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孩子們要怎么抬頭做人？莫先生，話我就說這么多，至于后面的事，你自己決定?！?/br>
    說完，鄭志杰繞過莫一凡走下樓梯，換上副笑臉重新回歸到歡樂的家人之中。

    廚師做完年夜飯就回自己家過年去了，包餃子的環(huán)節(jié)人家不負責(zé)。然而家里除了禾宇沒人會包餃子，往年吃完年夜飯都是別人看電視聊天磕瓜子就他一個人忙活。今年有冷晉幫忙，雖然捏出來的餃子歪歪扭扭，但聊勝于無。

    其他孩子都不愿意學(xué)，只有何羽白站在冷晉旁邊，像模像樣地捧著個餃子皮。他看一眼冷晉的動作，自己低頭捏一下，結(jié)果大半餡料都被捏了出來。

    “這個真難……”嘗試了幾次后，何羽白皺起眉頭。他能背的下八百頁厚的英文原版專業(yè)課書籍，卻敗給了一張餃子皮。

    “你得把手這樣……”冷晉手把手教他，就像當(dāng)初在導(dǎo)管室里時那樣認真，“對，這樣包起來……再捏一下……看！成了吧。”

    何羽白滿心歡喜地把自己的“作品”碼放到餃子盒里。禾宇掃了眼剛包出來的那個餃子——餡都沾在皮上——無奈地勾勾嘴角，心說這待會一煮肯定破。

    可他也不好打擊何羽白的積極性：“小白，你去跟衍宇他們聊天吧，我跟冷晉包就行?！?/br>
    “這么多人的餃子，就你們兩個要包到什么時候?！焙斡鸢子滞衅饛堬溩悠?，認認真真地挖了勺餡料填進去。

    “都吃飽了，一人頂多吃兩三個就差不多了，包不了多少……”禾宇繼續(xù)嘗試勸退對方。

    何權(quán)湊過來看了眼，稱贊道：“行，比我包的好。去年禾宇搟皮我包，煮出來一鍋片湯?！?/br>
    “噗——咳咳！”

    冷晉沒憋住笑，趕緊偏頭假裝咳了兩聲。何羽白則瞪大眼睛——不要命了簡直，敢當(dāng)面嘲笑丈母娘。

    “冷晉，我可聽見了啊?！焙螜?quán)翻楞著大眼，“有種你再笑一個，信不信打從今兒晚上開始我讓小白回家睡？”

    “別別別，何老師，我錯了?！崩鋾x趕忙用沾滿面粉的手攬住何羽白的肩膀，將心上人牢牢箍在懷里。

    坐在客廳的角落里，遠遠看著笑得一臉幸福的兒子，莫一凡默默地握住手腕。

    被玫瑰與荊棘覆蓋著的陳年傷疤，此時已變得guntang。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辭舊迎新，吃完餃子這頓年夜飯算是正式結(jié)束。鄭志杰跟禾宇站在門口送人時，給小輩們每人都發(fā)了個紅包，唯獨沒有冷晉的。

    對此，鄭志杰自有解釋：“我覺著，你這歲數(shù)領(lǐng)紅包大了點?！?/br>
    冷晉的表情瞬間尷尬，何羽白也微微皺起眉頭。何權(quán)在旁邊看了，臉一抹，沖大伯哥瞪起眼：“怎么著？歧視?。俊?/br>
    禾宇趕緊用胳膊肘撞了下鄭志杰，示意他大過年的別招惹何權(quán)。鄭志杰慢慢悠悠地從兜里摸出個紅包交給冷晉，轉(zhuǎn)臉對何權(quán)說：“開個玩笑，你急什么？”

    “哼，懶得跟你計較。”

    何權(quán)翻了他一眼，揚著下巴出了門。

    莫一凡站在門口，向兩位主人頜首致謝：“感謝你們的熱情款待，也謝謝你們對阿晉的照顧，有時間來瑞典玩，我接待你們?！?/br>
    鄭志杰笑笑說：“莫先生，冷晉現(xiàn)在算我們鄭家人了，你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他?！?/br>
    這話在別人聽起來是句客套，但莫一凡心里清楚，鄭志杰意有所指——放手，對大家來說都好。

    “是，那就麻煩你們了，再見?！?/br>
    他轉(zhuǎn)過身疾步走向冷晉的車，在自己的偽裝徹底碎裂之前逃離對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