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由愛故生憂
當(dāng)姬無衡的兵馬抵達(dá)北陳國皇城時,宮城內(nèi)外一片混亂,皇族中人更是或逃竄或自裁了。越是即將勝利,姬無衡心弦便繃得越緊,他下令兵士萬不可叨擾城中百姓,亦不可燒殺搶掠,如有違者,斬立決。 還在發(fā)布著入城后的一道道旨令,忽見一小兵攥著位女郎來到姬無衡跟前,姬無衡沉下臉,低喝道,“我先前同你們說過什么?!不可燒殺搶掠!不可jianyin婦女!你現(xiàn)在給我拉個女人過來是要干什么?!” “將軍,您誤會了?!北磕笞∨上掳推人ь^,隨后對姬無衡說,“這是北陳國赫赫有名的定安公主,小的捉了她,是為詢問將軍,該如何處置此人?!?/br> 女郎穿著宮女服侍,面上盡是灰塵泥土,但縱是如此,麗色也難掩。姬無衡冷眼打量半晌,他揮手,示意屬下松開女郎。 女郎被猝然松開,一時不察栽倒在地面,她大致猜出姬無衡的身份,知道自己生死把握在他手中,遂忍著心頭懼意,對上他的眼,“將軍預(yù)備如何處置我?” 姬無衡屈膝蹲下身,“本將如何處置,看你。” 定安公主垂眸,苦笑,“我若說想活,你愿讓我活嗎?” “可以。” 聞言,定安公主驀地抬起了頭,她看著姬無衡,心中感官頗為復(fù)雜。這人生得實在太好,面如冠玉,氣質(zhì)清冷,縱是穿著那沾血的盔甲,瞧著,依舊跟副畫似的。只不過,若是最初還有人敢因著他的面容而不把他當(dāng)回事,現(xiàn)下,卻是不可能再敢了。 這人在戰(zhàn)場上,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皮的主兒。狠辣,嚴(yán)厲。對內(nèi)對外,一應(yīng)如此。 定安公主不解自己緣何有了寬宥能得來活命的機會,她扯了扯嘴皮子,想笑,但同時亦有些想哭,“為什么?” 姬無衡聽她問為什么,思緒倒有些發(fā)散,哪來什么為什么呢?姬無衡從來不覺得,一個國家滅了,公主就必須得殉國,想活還就成了個罪過。這個世道,女子由來就是要比男子更艱辛些的。 姬無衡想到了蘇瑾,蘇瑾做了女帝,在外人眼里,也算是女子的極致了??伤豢旎?。在朝臣們眼中,在她父皇眼中,她亦不過是個生育工具。他們都巴巴地望著她生出皇子,然后再趕緊退位。 因為知曉蘇瑾的不容易,所以當(dāng)初在蘇瑾遞給他絕育丸時,雖然他心中難過,可到底還是從了。他難過,難過的也不是自己不會有孩子,他原本就沒想過孩子的事,他只是,難過于蘇瑾那時對他的芥蒂。那是他第一回直白清楚地看清蘇瑾對他沒有心。 “你打扮成這般,不就是想逃想活嗎?一個人想要活著,本就再正常不過?!?/br> “是,我......我就是想要活著?!倍ò补鞣诘厣?,手緊緊攥著衣袍,頓了頓,她又說,“所有人都覺得我身為公主便該殉國自裁,只有我的奶嬤嬤和我說,我該好好活著,北陳亡了,卻也犯不著再添一筆我的血?!?/br> “你那嬤嬤說得對?!?/br> 定安公主這會兒是真心實意地對姬無衡伏拜了,她沖姬無衡恭恭順順地行了大禮,“姬將軍,你果真不負(fù)傳言所說。小女謝過將軍,惟愿將軍善待我北陳子民?!?/br> 姬無衡受了禮,當(dāng)下便欲著人放了定安公主,豈不料定安公主卻是不肯走了,她想留在姬無衡身邊侍奉他。 “將軍對皇宮不熟,近些時日還有諸多事物要理,不妨就讓定安先侍奉將軍吧?!?/br> “這倒不必麻......” 定安打斷了姬無衡的話,“不會麻煩。姬將軍,小女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小女也非是想纏著將軍,只是眼下時局還亂,小女到了外面,怕也難存活下去。將軍仁慈,不妨好人做到底,容小女過幾日安穩(wěn)日子,等到日后您捋清了北陳的后續(xù)事物,時局安定了,小女再離去,可好?” 姬無衡于是不好再說了,只吩咐兵士別欺負(fù)了她,其余的,便沒再多管。 雖則姬無衡自這日后再沒去見定安公主,可底下的人慣愛揣摩上意,于是便覺得,姬無衡在外行軍身邊從未收容過女子,這遭破例,怕不是對這公主有些心思。至于把人放置好了便沒再見,嘿,那還不是因為將軍正忙著嗎? 寫捷報的事,從前都是姬無衡親自執(zhí)筆,但他如今事物繁忙,徹底攻下北陳的捷報,便派了專人去寫。 寫捷報的人因是位東玄將領(lǐng),亦知姬無衡與女帝的情誼,不免便在這捷報中多添了一筆,提及姬無衡與定安公主之事。 捷報寫完,自是還要拿來給姬無衡看一眼,姬無衡發(fā)現(xiàn)此人信中所寫后,眼皮子撩起打量了他一番,倒也沒讓他劃掉重寫,反還派他親去送捷報,并命他屆時把蘇瑾的反應(yīng)仔細(xì)地如實地告知與他。 雖說知道蘇瑾一心只有江山,但自他回國又征討北陳,已有小半年過去了,這么久沒見她,姬無衡心中甚是想念,除了想念,他還忍不住去掛記現(xiàn)下自己在蘇瑾心中可有了幾分地位沒? 因是送捷報加之自己得了姬無衡特殊的命令,那將領(lǐng)往來東玄時可是緊趕慢趕一點兒時間也不敢浪費。只是等他重回北陳疆土到了宮城見到姬無衡,他卻躑躅了。 “她說了什么?” “陛下她......”咬了咬牙,此將也倦怠去想姬無衡待會兒會有什么反應(yīng),索性閉目直言,“陛下她說,知道了?!?/br> “知道了?”姬無衡蹙眉,“只有這叁個字?” “是的?!?/br> 指關(guān)節(jié)扣了扣桌案,姬無衡淡漠地追問,“她可看到了你在末尾的那行字?” “看到了。臣,咳,臣當(dāng)時還特地指出了那地方?!?/br> “但她依舊只有那叁個字?” rou眼可見姬無衡面色變得難看,這將領(lǐng)不由也心疼起他了,都是男人,誰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呢?想瞅瞅陛下會不會為他吃醋,卻不料,陛下半分沒把這當(dāng)回事。心下嘆息,又怕自己眼中的同情流露出來,遂只低著頭又回復(fù)了個“是?!?/br> “你下去吧?!奔o衡說著,等人走了,方才慢慢合攏手掌悶聲苦笑,“這么久了,我在你心里,還是沒有位置嗎?” “蘇瑾,要怎樣,你才能把你的心思,從江山里頭,分出一點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