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笛迅速捂住了對方的嘴，火冒三丈：“你他媽亂說什么！”

    男人垂眸看著他，再開口時，聲音恢復了平常的音量，悶在聞笛的手里，模糊不清：“我總結(jié)的不對嗎？”

    聞笛意識到他和何文軒的對話全被別人聽去了，惱羞成怒：“誰被甩了？我甩的他好不好！”

    男人毫無反應，聞笛的牙都快咬碎了。如果不是那七百美元——以及他不認路，以及男人體格健碩，一看就打不過——他肯定跟男人拼個你死我活。

    他什么眼光，從酒吧烏央烏央的gay里挑出一個最氣人的！

    男人握住聞笛的手腕，把他的手拿下來：“可以走了嗎？”

    聞笛仍然瞪著他，似乎是氣到極點，把喉嚨都堵住了。他就拽著聞笛的手，轉(zhuǎn)身往主街的方向走。聞笛氣糊涂了，居然沒反抗。

    走了三個街區(qū)，聞笛才憤懣地說出聲：“你這個人，是不是這輩子沒遇到過什么挫折？”

    男人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懶得回答。

    “一看就是，”聞笛說，“一點同理心都沒有?！?/br>
    “我只是不覺得喊出來能有什么幫助?！笔菓械没卮?。

    “拉倒吧，就是沒有，”聞笛說，“就算有，能有我這么丟人嗎？”

    過了一會兒，男人才說：“不就是男朋友要結(jié)婚嗎？”

    “我靠，”從別人嘴里說出來，殺傷力更強了，聞笛捂住胸口，“你知道我過去五年是怎么對他的嗎？”

    回程的路太漫長，足夠他從軍訓送水說起，一路講到生日驚喜。聞笛越說越覺得自己像個冤大頭，掏心掏肺了五年，在別人眼里就是個當情人有余，當配偶不足的實用保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男人沒有打斷他，直到主街的霓虹燈再次映入眼簾，聞笛結(jié)束了五年血淚史，才開口說：“我挺羨慕你前男友的?！?/br>
    “草，”聞笛說，“不會安慰人就別說話?！?/br>
    當然，男人怎么可能聽他的?！坝龅揭粋€全心全意愛自己的人，這是多稀有的概率，”男人繼續(xù)說，“他竟然這么隨隨便便扔掉了，丟人的是他，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聞笛啞然。他原本預備著男人冷嘲熱諷，沒想到對方突然來這么一出。也許是之前男人的表現(xiàn)拉低了期望值，兩相對比，他居然非常感動：“沒想到你也會說兩句人話?！?/br>
    男人尖銳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聞笛說，“這不是我覺得丟人的地方。”

    男人啞然。從剛才開始，這人的詛咒滔滔不絕，把前男友噴成豬狗不如的畜生，難道不是因為結(jié)婚嗎？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聞笛問。

    這問題莫名其妙，男人還是回答了：“都是大學教授?！?/br>
    聞笛點點頭，感嘆：“真好，別人問起父母的職業(yè)，你肯定回答得很爽快吧?！?/br>
    男人覺得這話奇怪：“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開早點攤的?！?/br>
    “你不是也很爽快嗎？父母的職業(yè)有什么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啊，”聞笛說，“21歲的我覺得沒關(guān)系，但16歲的我覺得有天大的關(guān)系?！?/br>
    他頓了頓，大概是想起了不好的回憶，嘴角耷拉下來：“我跟何……我前男友剛在一起的時候，他跟朋友出去玩，我也去了。他周圍都是什么公司高管、老板、總工的兒子。吃飯的時候，他們問我家里是做什么的……”他咬了咬口腔內(nèi)壁，“我說我爸媽都是醫(yī)生?！?/br>
    男人沒有對此發(fā)表意見，重新做回沉默的聽眾。

    “之后，為了圓這個謊，我查了很多醫(yī)生的資料，我爸媽上的哪個大學，主攻什么科，擅長什么手術(shù)，周幾排班，遇到過什么麻煩的病人，我都編好了，比寫小說還詳細，”聞笛說，“挺諷刺的，上高中之前，我還以為我是全天下最愛父母的孩子?！?/br>
    之后的話有些難以啟齒，聞笛用手搓了幾次衣角，才接著說下去。

    “我自以為我編的故事天衣無縫，結(jié)果我撞破前男友結(jié)婚之后，他談到了申請國外大學的事，”說著說著，聞笛雙手抱住腦袋，“他早就知道了！高中的時候就知道！這么多年，他就看著我表演一個醫(yī)生的孩子，背地里不知道和朋友們怎么笑話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男人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搖了搖頭。

    “一切都毀了，”聞笛說，“連最后那么一點值得留下的記憶，都沒有了。”

    比如有一年他生日，何文軒請他去高檔餐廳吃飯。他們坐在大廈頂層的落地窗旁，滿城燈火就在腳下，燈光音樂都美的讓人迷醉。只是從落座開始，一切就格格不入。

    聞笛坐下去的時候，自己用手把椅子拉了回來。何文軒在對面提醒他不用動，他才注意到后面的侍者。侍者倒酒的時候，他本能地把酒杯舉起來，讓杯口湊近酒瓶。侍者來收盤子，他把自己的空盤子遞過去，放在托盤上。

    何文軒一直在看著他，他問怎么了，對方笑著說：“覺得你很可愛?！?/br>
    當時覺得滿是初戀的甜蜜，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個目光可能不是欣賞，是覺得丟臉。

    “你知道這種感覺嗎？”聞笛問，“你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人和你想象中不一樣，然后你想起過去那些美好的回憶，發(fā)現(xiàn)它們?nèi)煌品?。?/br>
    男人突如其來地開口了：“我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