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人喝了口茶，接著道：“孫家小姐身邊的丫頭急了，言道：‘姑娘，這可怎么行？若姑娘嫁不得王公子，豈不是只能絞了頭發(fā)做姑子去？’孫姑娘不惱反笑，‘所以呢？我可以行這忘恩負義之舉嗎？若不是梁公子救我，我早已死在了那湖里。便是現(xiàn)今讓我再死一次，又何妨？這條命本在水中早該沒了的，現(xiàn)今能留著性命在，青燈古佛一輩子也無不可。再說，父親為圣上肱骨之臣，只知忠孝仁義，我雖未女子，但幼承庭訓，萬不敢給父親抹羞。我孫家上下絕不做這等不仁不義之事！’”

    故事說完，說書人堂木一拍，茶館內(nèi)一片叫好之聲。普通百姓只當聽了個故事，而稍微對京中消息有些了解也有些學識的，卻聽出了這故事中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之意，議論之聲此起彼伏。

    “什么孫姑娘梁公子的。這說的明明就是那王家大姑娘和賈家三公子了。”

    “不論說的誰，我倒是覺得這出說書說的不錯。人家要是不救你，你早死了。人家救你一命，你反倒尋死覓活賴上人家。哪有這樣的道理！這不是不仁不義，忘恩負義是什么？”

    有人輕笑起來，“這王家姑娘也真夠有意思，要真這么有志氣，怎么沒早抹了脖子，如今這一哭二鬧三上吊折騰了好些時日，也沒見真吊了。這賈三爺也是真夠倒霉的?！?/br>
    “嘖嘖，聽說，王子騰王大人還親自殺到賈家去了，王仁前陣子還不揚言說，賈家要是不給個交待，王家決不罷休嗎？”

    “呵，交待？便是要給個交待，怎么看也是他王家該給賈家賠禮道歉才是。賈家不過好心救人，要給什么交待？”

    “仗著自己是京營節(jié)度使，就敢這么囂張了？賈家好歹也是有爵位在的，況且賈翰林現(xiàn)今很得圣心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渾然不知這些議論皆一字不漏地傳到了二樓一間廂房里。

    徒明遠灌了杯酒，言道：“這一招用的可真是巧。四兩撥千斤，快刀斬亂麻。如今京里哪家茶館不說這事。街頭巷尾都傳遍了。王家若是再威逼那就是坐實了這忘恩負義的名聲。便是王子騰想出面，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br>
    賈瑚笑著給他又斟了一杯酒。徒明遠問道：“這時候開罪王家，值得嗎？”

    賈瑚眼中含笑，看著徒明遠，“賈王兩家這些年本就已經(jīng)不親密。何況，王子騰的夫人同甄家關(guān)系親密?！?/br>
    這話說的清楚，王家是站在五皇子這邊的，而賈家在他的對立方。徒明遠一頓，神色莫名，看著賈瑚又說起另外一件事來，“聽說，你謀了西北的缺。文官極少去西北?！?/br>
    “三皇子不是也想著去西北嗎？西北之戰(zhàn)在于周邊地形。祖父在世時曾留下一些殘卷，也同臣說過一些西北的情況。不瞞三皇子，臣此趟去西北，為的是勘察地形?！?/br>
    徒明遠現(xiàn)今年歲不大，還沒有日后的能耐，并不知賈瑚具體指的什么，卻也明白恐是賈代善有一些遺留的本事。

    “但賈國公去世之時，你年歲還小吧?！?/br>
    賈瑚坦誠，“是！但臣此后臣一直受祖母教導?！?/br>
    賈史氏同賈代善夫妻多年，賈代善臨終前必然交代過一些，更遑論，史家也是軍功起家，賈史氏亦是將門虎女。

    徒明遠點了點頭，舉杯道：“那便助你得償所愿！”

    賈瑚并不推辭，同時舉杯，“也祝殿下心想事成?！?/br>
    至于這個心想事成說的是西北之事，還是奪嫡，那便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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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寶玉在榻上和丫頭玩著滾珠子，一會兒拍手一會兒咯咯笑的，十分開心。林寧坐在一邊看著，有些無奈。說來也巧，換了個母親，賈寶玉還是出生了。林寧算著時間，察覺到這胎應該是那玩石，便一早親自安排了產(chǎn)房內(nèi)的人。因此，雖然這一世還是銜玉而生，可這名聲卻沒有傳出去。除了穩(wěn)婆和林寧，便是他的親生母親劉氏也不知曉。

    彼時，劉氏在意虛脫，迷迷糊糊。穩(wěn)婆早已被林寧處置。不過那塊玉，林寧還是借了個由頭，讓人穿起來在孩子滿月那天給了他。只是雖則如此，雖則取了大名叫做賈珩，但賈政依舊給取了這么一個“寶玉”的乳名。

    林寧也只能歸結(jié)于這大概是男主角的劇情效應了。

    劉氏掀了簾子進來，手里捧著幾張單子。賈寶玉見了劉氏，仰起頭，脆生生叫了句“娘”。劉氏心都要化了，同林寧問了安，便坐在了林寧下首。

    林寧笑道：“果然還是和娘最親?！?/br>
    劉氏見賈寶玉同她親近，心里也歡喜，可嘴上仍舊說：“老太太也是寶玉的親祖母，寶玉哪有不親的?！?/br>
    常見的奉承話，林寧聽一聽也就過了，問起府里的事兒來。

    劉氏答得有條不紊。林寧十分滿意，不枉她選了一年多給賈政選的這個繼室。劉家祖上也有功名，奈何已經(jīng)落魄了，本有些產(chǎn)業(yè)，可劉氏父母早死。劉氏作為長姐，帶著一個幼弟受不住產(chǎn)業(yè)，被族人瓜分大半說來這身世上有些地方同原著里的邢氏還有幾分相似。但劉氏為人可比邢氏強上許多，性子大方，不爭不妒，況且若不是她強勢，只怕那些產(chǎn)業(yè)一星半點也留不下，能抱住一小半也是她的本事。因此這手段到了賈家，在管家理事上便顯現(xiàn)了出來。凡事井井有條，錯亂有序。

    林寧一嘆，“你辦事，我是放心的。如今瑚兒不在，小如肚子漸漸大了，只能你多看著些。”說完，林寧又道，“下個月恐怕還有你忙得時候?！?/br>
    下個月，賈瓊?cè)雽m選秀，賈珠下場鄉(xiāng)試。

    劉氏一笑，“我既是他們的母親，便該為他們cao勞。說起來，我今日前來，也確實是有一事要同老太太商量?！?/br>
    “珠兒年紀也不小了。我知道，老太太怕是想著等他過了鄉(xiāng)試再定親?？杉幢闳绱耍彩菚r候該早些相看?！眲⑹蠈⑦M門時帶進來的單子捧出來，“我和老爺選了幾家，想請老太太過過目?！?/br>
    林寧拿過來一看，都算是京里有些地位，地位卻又并不太高，且素來家風嚴謹，子嗣品性良好的。劉氏雖為繼母，在這上頭也確實下了番功夫。只是看到李家李守中的名字之時，林寧微微蹙眉。

    李紈說來也是可憐人，可林寧卻不怎么喜歡。雖說賈家對李紈算不得好，但李紈在賈家落難后期也冷心冷情。坦白的說，林寧并不覺得李紈的所作所為是什么大錯。如果換位而處，林寧作為李紈，也未必會出手。但是現(xiàn)今輪到她來選媳婦，卻不太想選這樣的。

    就單憑一條，李家世代書香，但到了李紈這輩，李守中確實個信封“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雖則李紈依舊認字讀書，可在李守中這樣的思想之下，不免也受了幾分影響。尤其被女四書桎梏，局限了眼界。

    賈珠是二房長子，往后二房分出去，賈珠是要訂立門戶的，因此，這樣的女子恐怕不太合適。

    劉氏覷著林寧的臉色言道：“這李大人是國子監(jiān)祭酒。咱們家的孩子都是在燕山，平常同國子監(jiān)的學生也沒太多往來。前段時日，老爺外出喝酒碰上了李大人，兩人相談甚歡。我聽老爺?shù)囊馑?，怕是極為看重這李家的。其實以李大人在國子監(jiān)的人脈和地位，這門親事也可做得。只是我聽聞李大人有些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br>
    劉氏到底是繼母，不好明說，更不好就這樣駁了賈政的面子?？伤?，林寧是看重詩書傳家的。

    林寧一笑，指了單子上另一位姑娘，“六科掌印給事中宋平的女兒宋唯，我倒是見過幾回，是個伶俐的丫頭。你同政兒商量商量，得空去宋家探探口風?！?/br>
    宋平雖只有五品，可素來高門嫁女，低門娶媳。賈政這么多年也不過是個從四品。等賈珠入朝，賈政這些年無功也無過，大約能憑著這么多年的苦勞升個一級在正四品上致士。

    宋平如今地位雖不高，可勝在能力遠在賈政之上，未必不能升遷調(diào)任。再者，他們賈家雖還有一個侯爵，眼見賈瓊又要入皇室?？伤纹侥赣H乃是宗室郡主，雖然這一脈與皇上關(guān)系不近，卻也還未出五服。即便不掌權(quán)，到底還能得幾分宗室的便利。兩家倒也般配。

    劉氏心頭舒了口氣，她本看重的也是宋家姑娘，只是與賈政意見相駁，她為繼母，到底不好辦。如今有林寧出面卻是再好不過。

    賈珠的婚事有了眉目，林寧不免有cao心起賈璉來。自春日鬧出和王熙鳳那場事之后，有賈瑚放出來的說書，王家倒是不能再逼賈府了。并且王熙鳳受不住流言，最終還是去了家廟。

    對此，林寧是半點憐憫也沒有。此事本可以當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你過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的。偏王家自己要上趕著傳言出去制造輿論來威壓賈家，逼賈家就范。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準備。

    只是不知道，原著里性子那樣火爆的鳳辣子，是否受得了青燈古佛的冷清了。

    “祖母，吃！”正想著，賈寶玉白嫩的小手捏了塊糕點遞到林寧面前。林寧張口含住，賈寶玉小臉兒一揚，笑了起來。

    罷了，賈璉年歲還小，再等一兩年也使得。林寧伸手將賈寶玉抱住懷里，話說，現(xiàn)今不過兩歲多的小豆丁完全看不出日后亂吃丫頭嘴上的胭脂的模樣啊。而且，抓周也沒抓胭脂。

    好吧，那是因為抓周桌上，林寧壓根沒讓胭脂這種不靠譜的東西出現(xiàn)。所以說，孩子都是要靠教的。一個言傳，一個身教，一個環(huán)境。

    在原著里，賈府處處不靠譜。賈赦混賬，賈璉荒唐，賈政房中也沒少了姨娘。周遭能見的幾個男性長者身邊均少不了鶯鶯燕燕。賈寶玉哪能不有樣學樣？

    現(xiàn)在，劉氏有手段，將賈政管的服服帖帖，便是有一二姨娘也都到不了賈寶玉眼前。便是賈赦荒唐無度也是賈寶玉見得到的。賈寶玉所能見的幾個哥哥，賈瑚賈珠都是才學出眾，自律性強的。便是賈璉，在學識上比不過賈瑚賈珠，卻也算得上端方君子。

    林寧看著懷中的賈寶玉，現(xiàn)今還小，等再看吧。若是在這種環(huán)境下，有林寧和劉氏雙重把關(guān)，還能養(yǎng)成那等性子，也真算他的本事！

    轉(zhuǎn)眼至了八月，賈珠鄉(xiāng)試，賈瓊?cè)雽m。初選復選對于她來說，都不過是走了個過場。等到終選那天，賈瓊?cè)诉€沒有回來，圣旨卻是先到了。指婚賈瓊為誠郡王妃。

    湊巧，第二日便是鄉(xiāng)試出榜的日子，賈珠獲得第四名。對于賈家來說，也算是雙喜臨門。

    臘月，方妙如生下賈瑚的長子，取名賈芃。

    次年七月，內(nèi)務府為徒明遠建造的誠郡王府完工。

    九月，賈瓊與徒明遠完婚。是年冬，邊陲急報，北戎掠境，徒明遠殿前請纓，遠赴邊關(guān)。

    第69章 賈母8

    轉(zhuǎn)眼又是數(shù)年過去。

    從入城門到皇城口，朱雀大街兩側(cè)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百姓們激情高漲，人聲鼎沸。

    “來了！來了！”

    身著盔甲的將士們邁著整齊的步伐入城，為首的便是身騎大馬的誠郡王徒明遠。

    “瞧瞧，瞧瞧，郡王爺可真??！這次一舉大敗北戎，郡王爺居功至偉！”